第28章 第28章
卫羡疾步走进正屋内室，放下元茵，拧了块帕子，仔细给她擦掉脸上沾着的血块，随即又用指尖撬开她的嘴，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了些水。
后来荀先生过来，替元茵重新处理了伤口。
然而元茵始终高烧不退，不仅不退，反而愈发严重了。
荀先生不敢有所松懈，一直在旁守着。
管家嬷嬷们也不敢回去歇息，热水汤药，持续不断地煮着，就怕公主需要。
屋里点满了灯，亮如白昼。
卫羡坐在床边，垂眸，握着元茵的手，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荀先生看不下去了，出声劝慰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候着，不差你一个，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你的情况不比公主好多少，再这么熬下去，老夫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啊。”
卫羡摇摇头，“我等她醒来。”
“公主这伤虽不是致命伤，但医治不及时，伤口都溃烂感染了，老夫方才帮她检查了下别处，发现她的脚底，后背也有伤，伤口还挺深的。”荀先生顿了顿，“更何况她今日还受了不小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卫羡喉间微动，握着元茵的手慢慢松开了，半晌，他轻声道:“我不想让她看见的，我不想让她同我一样。”
管家嬷嬷们都在外间候着，里头就他们两人。
荀先生叹了一声，“百密终有一疏，谁也没料到公主会这般机敏灵巧，竟能孤身一人翻进宫里，也不知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她了。”
卫羡闭了闭眼，“她向来聪明，很多事她不问，不代表她不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很快就能猜到，只是我不知道，原来她身手这么好。”
荀先生端起手边的温茶，喝了一口，“公主真的不像司马昱的孩子，可偏偏，唉，真是命运弄人啊。”
卫羡望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失了片刻神，末了，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我走到今天，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人，除了她。”
荀先生转过脸，满眼痛心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可事已至此，说再多又有何用，只能无奈叹了句，“你们真是不该再见的。”
卫羡惨淡一笑，低下头，没有言语。
荀先生同他一道低下头去，也不出声，似乎陷入了回忆的境地。
及至第二天清晨，元茵的烧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随之落了回去。
荀先生年纪大了，实在禁不住这么久坐苦熬，在卫羡的催促下，他交待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卫羡仍旧坐在床边，无声无息地守着。
外头的管家嬷嬷们交替换班了几回，他也没动。
一直到傍晚，元茵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没看清眼前人，下意识以为是玉琅，便胡乱抓起对方的衣袖，哑着嗓子，急促道:“你怎么还没走？”
对方没应声，转而给她喂了些水。
她渴得不行，就着对方的手，咕噜噜地喝尽了。
“还要么？”对方问。
她愣了愣，直盯着眼前人，少顷，意识渐渐回温。
待认清对方是谁后，她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他的衣袖，往后缩了缩。
由于她动作过大，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瞬间皱起了脸。
“你没事吧？”卫羡倾身靠近。
元茵抱着锦被，一脸防备。
卫羡捏了捏掌心，忽略掉她眼底的厌恶和恐惧，低声道:“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我帮你看看？”
元茵埋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没吭声。
“我让嬷嬷煮了粥。”他放轻声调，“你先吃两口吧，你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元茵浑浑噩噩的，如同木雕泥塑般，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等你喝完粥药，我立刻就走。”
元茵蜷缩成一团，未言语。
卫羡端起春登上的碗，用汤匙舀了口粥，喂到她嘴边。
她不肯张口。
“我没下毒。”
他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我要真想杀你，没必要用这种法子。”
她仍是没动。
卫羡收回汤匙，放下碗，目光凝在她脸上，末了，他抬起手，慢慢靠近，想要探一探她的体温。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触碰上她的额头时，元茵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张开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
卫羡任由她咬着，一声不吭。
屋内静得出奇。
直至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元茵才松开口。
卫羡瞥了眼手背上一排狰狞的牙印，轻描淡写道:“咬够了么？要不要换只手给你咬？”
元茵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到底想做什么？
元茵动了动唇，半晌，哑着嗓子，声音缥缥缈缈，“别碰我。”
说完，她觉得喉间发痒，忍不住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串。
卫羡眸色暗沉，赶紧给她倒了碗水。
她自是不肯接，背过身，正欲躺下，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倏地坐直了身子。
“你把我师兄怎么了？”她颔首，遍布血丝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卫羡。
卫羡眼睫一动，“师兄？”
“昨夜被你们关进镇剑司的人，是我师兄。”
元茵一改冷硬的态度，放低姿态，慌乱道:“这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司马家的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他。”
“我不跑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任你处置，但是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我同他只是偶遇，他看我受了伤，才想顺道护我出城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卫羡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目光微凝。
她这么低三下四的模样，从来不是为了她自己。
“你先把粥药喝了，我们再说这事。”卫羡平静道。
说着，他端起粥，向她递去。
她毫不迟疑，接过，一口气喝光了。
他又递了药，她依旧没犹豫，一饮而尽。
其实她没有半点胃口，粥药灌到嗓子眼，她当即就想吐，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喝完了。”她放下碗，深吸了口气。
卫羡薄唇轻启，“好，我放他走。”
元茵瞪圆了眼睛，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真的？”
“真的。”
卫羡慢条斯理道:“不过，你得好好养伤，饭食和汤药，都得按时吃。”
元茵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你到底想做什么？留我个祸患在身边，不怕哪天我捅你一刀，或是给你下毒么？”
卫羡迎上她的视线，半晌，轻轻扯动唇角，笑意渐至眼角。
他低下头，凑近了些，一字一句道:“那你可得快些好起来，我等着你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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