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夜营钟灵
任平先他们一步回府，见他们的马车溜达过来忙迎上去。陆谌一边强调着“饿死了”，一边要求任平派人去给他请纪大夫，一边回手抓住又要跳下去当脚蹬的钟灵的手腕。
“回东院。”陆谌言简意赅命令道。
东院三个伺候的不知所踪，陆谌也不在意。一进屋钟灵按照规矩要跪，被陆谌拽着背在身后的右手拉站起来，只好低头垂眼站在桌边等待命令。
陆谌不管他，一屁股坐下，先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除了手，你身上哪里还有伤？”
钟灵想也没想就摇头否认：“回大人，奴才无其他伤。”
陆谌“呵”了声。
“行吧，”陆谌放下杯子，表情严肃，“那我换个问题，你到底是谁，肯说了吗？”
钟灵抿抿唇，依旧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硬着头皮重复着第三次谎言。
“回大人，奴才是和这天策府一起御赐给您的贴身奴才。”
陆谌沉了脸色，眯起眼抱着手臂静静看他。钟灵瞬间汗湿了里衣，摇摇晃晃地看起来非常想跪下。
“第三次了，小钟灵。”
这话极重，钟灵再也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重重一磕头，急得语无伦次：“奴才知罪，请大人息怒。”
陆谌凉凉地看着他，在他再一次重复了请罚之后，突然表现出兴趣盎然。
“哦？”陆谌道，“你一直说你知罪，那你说说——你知什么罪？”
这下轮到钟灵沉默了。这本就是一句请罚的话，谁能想到有人在这里钻牛角尖。
钟灵不语陆谌就这么抱着膀等他，良久，钟灵才低沉着声音开口：“奴才伤了大人，奴才罪该万死。”
哎呦，陆谌挑眉，这是从头跟我算呢。
“继续。”
钟灵又沉默了一会：“奴才伺候不周，奴才罪该万死。”
“继续。”
“奴才昨夜惊到大人睡眠，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让大人在纪大夫面前失了面子，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弄脏了大人的衣服，奴才罪该万死。”
……
“奴才穿了主子才穿的衣服，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用了主子才能用的餐具，奴才罪该万死。”
一开始陆谌还能调笑着听他新奇的理由，越往后他的脸色沉得越快。钟灵声音低低的，每句话都十足笃定——他是真的觉得那些都是错，也真的觉得那些都是他的错。
伴随着他一字一句，陆谌越发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不应该啊，陆谌想，我还没吃饭呢。
……
“奴才不应该逃罚。”
这句猛然钻进耳朵里，陆谌再也听不下去，开口截断他。
“逃罚？”他皱眉，寻思着就这样令行禁止居然还是逃了罚。“你还有什么罚要受？”
钟灵头埋得更低了：“回大人，以上这些，奴才应去……领罚。”他囫囵吞枣了某个地名，似乎是不想陆谌察觉异样。
陆谌看他一眼，接道：“去哪里领罚，”他顿了下，“任平那，还是，”他紧紧盯着人，看他瞬间绷紧了整个脊背，“暗夜营？”
屋子里一瞬间落针可闻，陆谌觉得钟灵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陆谌叹口气，果然。
“小钟灵啊小钟灵，”陆谌只觉无奈，“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虽然他不是师门里擅长勾心斗角的那个，可是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五年前魏夜阑带在身边的可是正了八经的帝师暗卫，陆少爷内力被封，可也像模像样地跟他们拆过百招。钟灵一出手他就觉得招数眼熟，稍微一想也便知晓师叔是从哪里安排的人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钟灵出身哪里，也知道他是谁的人。
然而他第一次问，钟灵选择了费心隐瞒，陆谌觉得好笑但也懒得揭穿；第二次问，他依旧不肯说实话，陆少爷那时已有不快，于是折腾人的招数迭出。第三次他居然还妄想浑水摸鱼，陆大人摸着光洁的下巴有些恶劣的想，要不打一顿解解气？
此时此刻闪耀耀的陆谌还不知道暗夜营意味着什么，也便不理解钟灵的隐瞒。他以为钟灵是别有所图，实际上钟灵说自己是奴才都是自抬了身价，他一个无主的奴娼印暗卫，连那些卖身皇室的奴才都不如。
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钟灵出现在天策府，他现身在旁人面前，都叫污了眼，要被拖下去挨板子的。他惶恐于站在太阳下，但他实在是太想要帝师口中的机会了。
想要到甚至妄图隐瞒自己的卑贱。
钟灵口中一片苦涩，心里一片荒芜。他用力闭了下眼，重重磕了个头，语气里全是颓败地难过：“钟灵知罪……请大人惩罚。”
陆谌不知道钟灵的千回百转，他的思考里，最终决定还是打一顿好了。
陆谌说干就干，从屋里不知哪个角落翻出一截做装饰的枝条，边走向墙边，边招呼钟灵：“过来。”
没说起身，钟灵当然就爬了过去。
陆谌随手拽过一个脚踏坐下，看钟灵低眉顺眼地乖巧模样，气势十足地挥了挥树枝：“跪好。”
“钟灵，给你个说实话的机会，”陆谌像模像样的训话，“——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是谁。”
钟灵重重磕了个头。
“回……主上，”他闭了下眼，终于念出了这个只有暗夜营才会用的尊称，“奴才钟灵，是……暗夜营暗卫。”
陆谌点点头，钟灵继续道。
“半个月前，常统领将奴才从暗夜营带出来，帝师大人命奴才在内务府学了规矩，天策府建成后，奴才便被送了过来。”
“帝师大人说，那些太监主上不乐意用，丫鬟主上肯定嫌麻烦，所以才挑了奴才贴身伺候……奴才皮糙肉厚，不怕打不怕罚，遇到暗杀还可以挡刀。”
陆谌面色微变。
钟灵看不见，于是继续道：“主上到之前，天策府受过几轮袭击……那日奴才以为是……”他猛地以头抢地，“奴才伤了主上，奴才罪该万死，请主上惩罚。”
陆谌沉默地听着，这才明白那日钟灵的狠绝是从何而来。他有些失神地想，若那天来的不是自己，下一刀他打算刺在哪里，他打算牺牲自己哪条胳膊哪只腿来杀敌……
……或者，那天，他根本就是想以命换命？
陆谌被这个想法搞得有点喉咙口发涩，掩饰般站起身用力辉了下树枝。
“行，”陆谌踢开垫脚凳，“现在到我问你答环节。”
“首先，”他用树枝戳戳人，“你站起来。”
钟灵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应了是就麻溜起身。陆谌指指墙，“过去撑着。”
钟灵毫无异议，走到墙边，弯腰撑住。他刚想也用上右手，斜里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右手腕，强硬地拧到身后。
“单手撑着就行。”
钟灵应了是，一只手紧紧背在身后贴在腰上，一只手撑着墙，整个人弯腰塌背，要多乖顺有多乖顺。陆谌慢慢踱步到他身旁，手肘撑着身体的重量，搭在钟灵的背上——钟灵闷哼了声，使力扛着另一个人，尽量挺直了脊背。
陆谌用树枝轻轻挑起钟灵的衣摆。
“钟灵，你先给我记住，我做这个只是因为我没教训过小孩，我怕打伤你——和侮你辱你无关，知道吗？”
钟灵听不懂陆谌要干什么，但还是乖顺应了是。
陆谌于是点点头，手摸向钟灵的裤腰。钟灵心头一紧——然后感觉外裤连着里裤被一并拽了下来，下半身转瞬就空荡荡的。
钟灵整个人僵直了下，又迅速强迫性放软了身子。
陆谌扒了人裤子，却无论如何无法开始下一步。他知道钟灵身上有伤，但没想到能这么触目惊心。唯一还称得上有肉的两块臀瓣上叠加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看就没有被好好处理过，发青发紫，无一不肿胀不堪；往下两条腿瘦的更是不堪一握，上下交错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陆谌盯着皱眉了好一会，又看看手里的树枝——这还打什么，就他这屁股，顺便找个硬地方坐上一会，都够他疼的死去活来的了。想到这陆谌深吸口气。
“你站起来，”陆谌别开目光，“跪着，还是跪着吧——手臂举起来，伸直，”
“左手就行，”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陆谌不发话，钟灵哪敢提裤子，就这么又恢复了面朝墙的跪姿，左手臂高高上举，衣袖滑落，露出一段莲藕般的白胳膊。
陆谌握着他的胳膊转了一圈，还好还好，虽然也有伤痕，但好歹没有那么视觉冲击了。
“好了，”可算找到能下得去手的地方，陆谌定定神继续之前未完的训话，“钟灵，现在我要问几个问题，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说实话。”
钟灵再不敢忤逆，忙不迭应道：“是。”
“第一，”陆谌的树枝搭在钟灵手臂上：“暗夜营少说也有百十人，帝师为什么会选你？”
第一个问题就尖锐地不行，钟灵沉默，陆谌“嗯？”了声催促。
“因为，”钟灵张张嘴，唇齿间，暗夜营的时光走马灯在眼前滑过，他觉得那八年好像再也不会过去了。
“……因为……钟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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