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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宫旧事


大太监冯年依旧送陆谌出宫,只是这次,陆主事刚要抬脚上车,身后不知在想什么的冯公公突然咬咬牙,跟下定决心似的快行一步,开口制止他。

        “小、小公子!”

        陆谌一顿,懒懒回头,嘴角微扬。

        “哟,我还以为不认识我了呢。”

        陆谌不坐马车,和着冯公公在宫里散上一步。冯公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惹得陆谌不停扭头看他。

        “冯叔,”气氛实在压抑,陆谌索性不再忍,抱着手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您都快走出去了,有什么至于这么为难吗。”

        这一称呼出来,冯年顷刻只觉得老泪纵横,膝盖一弯就想跪倒:“小公子!”

        陆谌吓一跳,忙伸手扶住,忙不迭安抚:“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冯年和陆谌还真是旧识。

        冯年是沈怀礼府上的老人,早年魏夜阑在太子府做幕僚时就是他伺候的,后来魏夜阑离开太子府,冯年跟了几十里地去劝,激得盛怒的魏夜阑差点宰了他。

        也不知魏夜阑最后为何动了恻隐之心,留了冯年一命但也一直没给过好脸色,身无长物的冯太监只能被迫跟着魏夜阑闯江湖,被迫刀口舔血,好几次剑都抵在喉咙上,冯年大半夜抱着头痛哭的遗书都留了一大摞。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年,直到许清词找上门才有所好转。温文尔雅的许师兄目露谴责,魏夜阑听不得他师兄的说教,烦躁地一摆手,直接把人扔了。

        “师兄,这阉奴就交给你了。”

        许清词瞪圆了眼睛,刚想说不妥,脑子里又后知后觉浮现出家里两个熊孩子的模样。那时的顾衡陆谌才刚满三岁,闹腾得要命,谢凛那么旺盛的精力都时常感到焦头烂额。许清词看着一脸惊恐的冯年,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把人迷晕,带回了幽冥。

        冯年自己也没想到,他一睁眼就换到了传说里,并且在江湖上人人自危谈及色变的冷酷幽冥里待了三年。再出来时他依旧身无长物,只有两个嫡传的小公子奶声奶气地喊他“冯叔”,和一身白衣的师尊谢凛因为想到从此之后自己要亲手管双公子吃喝拉撒的沉重怀念目光。

        沈怀礼病逝,魏夜阑出任帝师时便将他带了回来,于是冯年又开始伺候新帝长大。说冯年是两朝大公公,不如说他是魏夜阑的御用太监。从太子府到幽冥最后到深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已经心知肚明太多了。

        常将军战死,帝王寝食难安,冯年的心也跟着揪起来。然而隔天明里暗里两道圣旨昭告天下,魏夜阑对他们的身份三缄其口,言官们吵得不可开交,冯年却悄悄松了口气。

        他当然认得出姓甚名谁,虽然十几年没见,依旧莫名安心。

        他们都来了,大祁不会有事的。

        “小公子,”冯年长长叹了口气,叹尽十几年旁观的辛酸,“老奴知道老奴逾矩,但……老奴能跟您说两句吗。”

        陆谌察觉到什么,但仍然点点头。

        “小公子您觉得,陛下这个人,怎么样……”

        陆谌扯扯嘴角,扬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

        “这不太好吧,”陆谌慢慢道,“这种事好像轮不到我评价。”

        冯年假装没听到,继续叹道:“陛下这几年,苦啊。”

        “小公子您也知道,陛下继位的时候才五岁,外忧内患。帝师大人虽然有能力,但却没什么耐心。陛下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做错了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鞭子,也不管有没有旧伤,常常打得陛下连求饶都不敢。”

        “有次帝师生气,陛下几天没敢睡熬夜完成了作业,又因为伤口没好好处理发烧,帝师知道后将他拖到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

        冯年顿了顿,回忆往事让他略有些伤感:

        “以至于现在,陛下都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其实谁都知道,帝师做这些,不过是想让陛下尽快成长起来而已。”

        陆谌皱眉,这些即使离他很遥远,一旦开始脑补画面还是让他感觉不适。

        他想到那个连坐都不敢的小小背影,语气也有些不客气起来:

        “老狐狸什么教育方法,让人成长就是对人动辄得咎吗?”

        冯年长叹了口气:“帝师决定的事,没人能置喙。”

        陆谌停下脚步,不禁冷笑。好一个没人能置喙,所有旁观者居然真的就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任他为所欲为。

        “太后呢?”陆谌突然想到,“——她不是还健在吗?就由着帝师这么折腾她儿子?”

        这次冯年叹出更长一口气。

        “小公子,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帝师和太后不合,况且——自从陛下登基,太后娘娘已经很少见陛下了。”

        陆谌脚步一顿。

        “太后娘娘说了,慈母多败儿,让陛下跟着帝师好生学习着,一年也就中秋新年和陛下生辰她自己生辰这四个时间肯允许陛下见上一面。”

        “去年底,陛下犯了个错,被帝师罚了;上个月生辰,陛下一大早去坤仁宫请安,太后啊,一天都闭门没见。”

        说到这皇家的心酸,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御前大太监不住摇头叹气,

        “陛下在坤仁宫门前从日出站到日落,太后连门都没开。后来陛下回来,不吃不喝又在书房跪了一宿,第二天上早朝,脸都是白的。”

        沈昱臻受惯了,早已学会对这些委屈不露声色,然而那一天,冯年照旧等在书房门口伺候陛下上早朝,门打开,沈昱臻脸色苍白地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看到门口忧心忡忡的冯年,突然轻声问道:

        “冯年,你能祝我一声,昨日生辰快乐吗?”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声音也很轻,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有,可是冯年注视着帝王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就觉得他在哭泣。

        然而那天,沈昱臻还是没等到大太监消化掉诚惶诚恐。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冯年递来的毛巾,用力擦了把脸就那么去上了早朝。

        帝王积威,冯年眼里天家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当他注视着沈昱臻长久埋在毛巾里一动不动的侧脸时,第一次意识到,嘉安十二年间的皇帝,不过是一个刚刚才满十七岁的半大孩子。

        他出生在最寒冷的雪夜,于是他的一生,就不配得到任何温暖。

        那段回忆让老谋深算的大太监都觉得不好受,他看着沉默的陆谌,突然跪了下来。

        “小少爷,其实您能来,老奴是高兴的——老奴在这十二年里无数次想过,若是您或者顾衡少爷能来盛京就好了。”

        大太监抹了把眼睛,“——这样,陛下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单单地长大了。”

        帝师要一个强大的、没有弱点的帝王,帝王不配有心不配有情感不配有那些儿女情长,沈昱臻无怨无悔,他就真的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哪怕他的一生,其实才刚刚开始。

        陆谌看着跪在地上不住抽泣的冯年,突然叹了口气。

        “冯年,我不是圣人,”他慢慢道,“我不知道你说这些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我师叔授意的——可我不是圣人。”

        “我对小皇帝确实感兴趣,但我不可能仅凭你们说几句什么,就交付出我的全部身家——我不是圣人,冯年,我没打算一头扎他身上,我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别指望我来做什么。”

        陆谌这话已极重,冯年大惊之下急忙要磕头请罚,被陆谌伸手制止。

        “就送到这吧冯公公,”再开口陆谌已换了称呼,话里话外已是打定主意要划清界限,“我先回去了。”

        陆谌说完,脚尖一点,消失地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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