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青离城的姑子们
第三章青离城的姑子们
“那司命仙君是个人物，只是我这精怪，低微到真身都不大清楚，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好。”蔚以撑着半张脸，看着柏涂递给她的小画册正饶有兴味，连这样传奇的女仙君都不多打听打听。
“还劳请两位帮我去查访一下。”风神躬身请求，被柏涂扶起。
“本就是我的徒孙惹出祸端，自当有分解的，婆婆不必多礼。”儒雅如斯，本就不是柏涂风格，可现在这语态，在蔚以看来，也还不错。
风神打破结界，放他们回归。
“人这一生，三餐一宿，苟且得很，生命的元气再充沛，生老病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我不知道鸿蒙初开的时候，为什么给我天真傲慢的初衷，却抵不住这世间藏污纳垢的半分摧残！”少芜揣着泪说着话，而她的怨灵之态承受不了强光，只好承情，拿了一柄杳织婢子的伞。
“主人，我可吓死了，杳织没有对您做什么吧！”杳织听潜臧把他的行为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被唬得哭爹喊娘，加上他们被结界吞噬，难以联系，更是令他心生焦灼。
“杳织，你家主人自有我照拂，你不必担心。”杳织抬眼，看见说话的柏涂，还是一震。他披着玉涡色长薄衫，一只艾叶色帷帽斜挂在腰上，直发披散，垂至腰间，风移影动，好一个娇俏少年郎。
蔚以嘴角在抽搐。
蔚以要爆炸。
“这是什么活？为什么不直接用术法窥人心境，还得来这鬼地方？”蔚以瞥向淡然静坐的柏涂。这时，一辆暗黑色灵车匆忙行过，帷幔飘忽，他们来到了青离城。
青离城一副欣欣向荣的景况，并不像少芜所描述那般，孤魂遍野，饿殍满地。柏涂此行带了蔚以、少芜和杳织。杳织是蔚以天养的灵兽，平日里唤她主人，可是就是杳织，也不清楚蔚以从何而来，真身为何？
“瞧，那有座尼姑庵，咱可在那借宿一晚，也听些凡人轶事。”蔚以兴奋地搓起手来。“都说姑子美，带孝俏，今日我倒是要瞧上一瞧。”杳织挺挺胸，扭起腰肢就要往里走，只询问了几句，只听见姑子言语清脆：“施主，我们这儿不收男子借宿的。”杳织只好悻悻退出去。
蔚以掀开轿帘，仔细看了这庵院，她感知到这尼姑庵非比寻常，有股子煞气，便悄悄对柏涂耳语：“柏涂，你们俩倒可以受些委屈。”
夜深了，云断山横，庵内灯火继日，光亮依旧。
“柏涂，杳织，快出来！”只见杳织变幻了少女模样，加上好不忸怩的动人姿态，别有一番风韵，倒是柏涂，迟迟不肯从轿子里走出来，蔚以急了，就掀开了轿帘。
柏涂半跪在香案前，肩骨平直，用银烧珐琅制的簪挑去底灰。他的唇瓣殷红，勾魂的色彩。“好一个俏姑子，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多妩媚？”杳织叉腰上前。
“你懂些什么？柏涂做女人是有经验的，听说他堕为精怪之前，是天界的一名散仙，红衣裹身，胭脂为扣，好不风流！”蔚以一面说，一面偷眼看柏涂。
“庵内熏香，不是寻常味道。”待他们顺利进入尼姑庵，一路无话的少芜突然冒出来。这时，钟磬音起，一女子踱步而来。她的样貌和少芜一般无二，却是在这青灯松舍修行多年的漠然神情。
“师太，您可知青离城侯府？”蔚以心里恻恻，又不得不将一路收着少芜魂魄的伞递给杳织，自己前去相问。
“哦？你是侯府的人？”那姑子眼神飘忽，话语却清润人心。
“师太，我本是侯爷府上婢女，因候女逝世，特来庵中祈福。”蔚以说完，对她福了福身。
这姑子面目急转，悲痛道：“神闲意耸，在此蹉跎，却不知……”阳光诡谲闪烁，窗纸朦亮，这姑子却只抽抽噎噎，不肯多言。
“你看她那红色外封的书，书上眉批和笺注洋洋洒洒覆了好几页，看出是大户出来的女子。”柏涂抱臂站在一旁，对着杳织道。
“啊，书香气这么浓，我怎么看不见？”杳织挠了挠头。
柏涂勾唇一笑，“我眼神好呀！”
庵内熏香的香柄栽落下，依稀可见灰气勃发，鎏金闪耀。那姑子缓过神来，命人拿去清洗。
“我叫普慈，是少芜的姑姑，方才……方才失礼了。”普慈用软帕擦拭眼泪。
“您案上这本是经书吗？看起来奇巧得很。”杳织被柏涂勾起了一探究竟的妄念，伸手讨要。“不是什么经书，是从家中带的诗词集，纯做消遣。”普慈看着杳织贪婪的眼神，便将书递了过去。
“却道销魂处，蔓草丛生，细火连绵，这标注小字可是普慈师太您自己写的？”杳织眼中射出兴奋，不依不饶。
“啊，倒不是，是我一小妹的。”她顿了顿，神色恍惚了些，“那时少芜还小，妹子生下她得了产褥病，终日缠绵病榻，只好看书为乐。”普慈眼中流出痛惜。
“彩云将散，这庵内何时这么热闹了？”一个着宽袖朝服，深衣大摆的男子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风中的叶子簌簌一声叫响了整个长廊，杳织紧紧按耐住手中的伞，只听见小小的声音迫切而焦灼，“是爹爹！”
杳织握伞的手支撑不住，让少芜溜出，现了身，蔚以刚想扯谎，却听见那老侯爷怒斥道：“跪下，你看看你现在人也不是，鬼道也不通途的样子！”
众人都惊讶起来，除了柏涂。
“我女儿让诸位受惊了，跟我回去！”老侯爷满脸堆笑，语气诚恳，却被柏涂拦住，蔚以与柏涂向来“心有灵犀”，就熟稔拉过少芜小手，坐到偏堂去。
“这位少侠，因何阻我？我是少芜的父亲！”老侯爷很愤恨，柏涂倒是也来了气势，“老侯爷，这庵院新建的吧，这普慈师太真是您……不，少芜的姑姑吗？”柏涂说完，大手一挥，庵内幻术被破，姑子们个个皆是娇滴滴有头发的少女，而普慈皮表尽毁，只是一具木偶罢了。
“这儿不过是你侯爷新置办的私宅，不过这变幻的术法新奇，只怕是什么邪门的僧道帮你布置的一切吧。”柏涂微微抬眼，看向老侯爷。
“放肆！”老侯爷命姑子们围住他俩。“侯爷，把驳祁交出来。”柏涂依旧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究竟发什么疯，柏涂。”杳织平日里便看不惯柏涂，如今更是看不上他“恃强凌弱”。
“我不懂，驳祁杀了他女儿，他女儿又去纠缠你，老侯爷怎么可能帮着藏着他啊！”杳织踱步向前，拉住柏涂。
“这就是我想说的，这父亲不若父亲，姑娘认不出姑姑，少芜也不是少芜的，你说是吧！”柏涂说完，便拂掉杳织搭在他臂膀上的手。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老侯爷面色诧异。
“那本书上的字虽然娟秀，却刻意女气，和驳祁修书回长翁岛的异曲同工，所以这书是他的，这偌大的庵院也是供奉他的地方，我说对吧？”柏涂清冽一笑，无垢无尘。
“他在刚找上我们的时候，思路严谨，又怎会你一来，就按耐不住，跑出我的伞，而且……她是鬼唉，你一个凡人居然不害怕，你们是……是故意的！”杳织到底是聪明了一回。
在偏堂的少芜终究是坐不住，她走到柏涂面前跪下，“我顶着祖爷您的这副面皮，妻死身灭，我恨，恨当日为何求你赐我这面容，为何身系一叶扁舟，却妄图窥见天光，我恨，恨那老不死的仙君为何对我穷追不舍，七重火雷终究是焚灭了她和我，柏涂，现在，你究竟要如何？”
“我欠你的，驳祁。”柏涂轻轻吐出口气，别过脸去。
“你不欠我的，虽然那仙君是将我当做了你，可是人和精怪在一处本就是悖逆天道的吧！”驳祁肩头些微颤抖，最后滞了声。
“天道，天道又是什么好的条例？它磨损各界心性，拆离得人性命难全，又是什么好东西呢！”柏涂愤然，难以自持的模样让蔚以都觉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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