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蔷薇
大年初一一大早,小娜便来敲门了。
“小江先生小江太太,我来打扫房间。”她在房外大声说,“江先生叫我顺便叫你们起床,等下要一起给老太太拜年,不好误了时间的。”
宋初梨已经换好衣服,正在上妆,闻言应了一声,让小娜进来。
“太太过年好!”小娜一见她就双手作揖,“昨天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宋初梨答,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阿训还在运动,只打扫卧房就好。”
小娜欢天喜地地接过。走进卧房,旁边小间健身室里传来跑步机皮带滚轴的摩擦声,应该是小江先生在跑步。
她大咧咧拉开卧房窗帘,随即兴奋地大叫:“太太快来看,好大的雪啊!”
窗外,积雪已经有半尺高。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还在簌簌下着。
宋初梨抿了抿唇,将嘴上口红晕好,走到窗前。“嗯,是很漂亮呢。”她赞同道。
“看这雪下的,肯定是一晚上没停过。”小娜说。
宋初梨摇头:“两点下小了点,五点又彻底停了一次。”
话音未落就听滴的一声——是跑步机急停的声音。
“小江先生没事吧。”小娜正要去里面看,宋初梨拦住她。
“没事的。”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叫小娜先出去,说自己和江训马上到。
早上八点半,两人准时出现在江老太太的房间里。
“给奶奶拜年,祝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宋初梨说着,和江训一起给老人磕头。
老人家的病似乎比上次元旦更重了点。她口水不受控地流着,倒是还记得江训,却忘了宋初梨,一个劲地对她喊漂亮姐姐。
“是您孙媳妇。”旁边的佣人张妈凑到老人耳边,耐心教她,“阿训的老婆。”
江奶奶长长哦了一声,看着宋初梨似乎又熟悉起来。
“漂亮姐姐。”她却还是这样叫,招招手让宋初梨到她身边来。
宋初梨照办,温顺地趴在老人膝上。
“阿训苦,你要多疼他。”她说着就要把手上的翡翠手镯褪给她。
那翡翠手镯顶级成色,浑体通透,被老人养得极好,一看就是戴了几十年的宝贝。
“奶奶,这东西我不能要。”她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
但老人立刻呜咽起来,宋初梨犹豫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太太,左手。”张妈小声提醒。佛教文化讲究左进右出,左手为净手,右手是浊手,翡翠是应该戴在左手上的。
宋初梨没办法,只好拢起自己左手袖子。
小娜就一直站在宋初梨身边,从她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宋初梨的左手腕处,有数十条纵横的刀疤,密密麻麻,深浅不一。她看过电视剧,知道这叫割腕,剧里想自杀的人都这样干。
刚戴上镯子,宋初梨就迅速地拢下袖子,给奶奶又磕了个头。
老人家啊啊叫着,宋初梨知道她是还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凑上前去,贴近老人的脸。
老人被收拾得极干净,但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骚味儿。即使富贵如江家,在生老病死老人尿失禁面前,一样无力。
“漂亮姐姐,我要你答应我。”老人的口水滴到宋初梨耳廓上,“不要带阿训去游泳。”
这话宛如雷击,劈得宋初梨立刻呆住。她愣了几秒,仰起头,颤抖问道:“不要带谁?”
“……”
这回她终于听清楚了,奶奶说的,原来一直都不是阿训。
是,阿许。
江训给奶奶拜完年就又去了书房,宋初梨留下来陪着亲戚们说了会儿话,再出来,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套房卫生间。
宋初梨正在洗耳朵,门开着,她从镜子中看到了正准备往书房送咖啡的小娜。
“小娜。”她叫住她,江训工作时不太喜欢被打扰,“你先放那儿吧,等会儿我来。”
小娜哎了声。宋初梨也没留意,洗好耳朵再抬眼,小姑娘居然跑到卫生间门口来,正楚楚可怜地望着她,眼角还有泪。
“太太。”小娜嗫嚅道,“我不想你死。”
宋初梨被这话噎住,关了水龙头,走到小娜面前,很认真地说:“我没想过死。”
“太太骗人。”小娜固执地盯着宋初梨毛衣掩盖下的左手,抹了把眼泪,“太太,你要不然和先生离婚吧。”
“跟阿训没关系的。”宋初梨哭笑不得,想了想,又问,“为什么要我和他离婚?”
“因为先生对太太不好。”小娜又开始哭,“我妈还有李妈杨姐她们都说,先生是因为娶不了楚亦才娶太太的。”
“那你又怎么能肯定我就是受害者呢?”宋初梨挑起半边眉,“也许我也是因为嫁不了想嫁的人才嫁给先生的呢?”
“……”小娜被宋初梨这番话惊掉下巴,呃呃呃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开玩笑的。”宋初梨点点小娜额头,送她出门,“割腕死不了人,你啊,以后少看点电视剧。”
送走小娜后,宋初梨估摸着快要吃午饭了,就端了咖啡站在书房前,想要叫江训下去。
正犹豫着是直接敲门还是先发个微信,就听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
宋初梨推开门。
书桌上摆着一排针,有弧形的有散口的,宋初梨不清楚这些针是干什么用的,唯一肯定的,就是这绝非手术针。
江训正在桌上用铅笔画着什么。他没看宋初梨,只缓缓道:“大量流血,但意识依旧清楚。痛感强烈,伤口却又红又紫很漂亮。割着割着睡着了,第二天要是觉得还不够爽,敷个酒精,既能消毒又能再次刺激伤口。袖子一遮,还是光彩照人的天才医生。我听人家说,自残是会上瘾的。宋初梨,原来你这么变态啊?”
“……”肌肤相亲过那么多次,江训不可能没发现她手上这些伤痕,但他偏偏憋到今天才问,无非是为了等一个时机,比如今天,她不小心把伤口暴露在外人面前的时候。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宋初梨垂手,把咖啡放在桌上。
江训还是没看她,大概是没兴趣了解。“过来自己选。”他只是说。
宋初梨走过去,才发现江训刚刚居然在画图样子。老实说,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画的画:有动物,有拉丁谚语,甚至还有窗外正在飘的雪花。
“江忠说我高中去纹身是假的。”他扔了笔,扯过宋初梨左手,摩挲她手腕处的伤疤,“这你应该知道,毕竟我全身上下你都看……”
“知道了!”宋初梨高声打断,不想江训说完他的话。
江训唇角微弯:“但我去纹身店学过纹身是真的,那时候纹身正流行,接一单能挣不少钱。”
宋初梨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帮我纹身遮住手上的疤?”
她又看向那些针,原来这就是纹身针。
“不过得改天。”江训点点头,“这些东西放太久了,得先消毒。”
他又用食指点点图样子,让宋初梨选。
“你帮我选吧,我有选择恐惧症。”宋初梨说。
“行。”江训答应得也干脆,接着将图纸翻转到另一面,“那就这个。”
样张反面,只有一个图案。
栩栩如生的、巧夺天工的、和宋初梨插在花瓶里那枝几乎一样的。
——盛放着的阿拉伯系雪山蔷薇。
全国人民在大年初一都会吃年三十的剩饭,江家也不例外。
中午临吃饭时,江训借口公司有急事,带着宋初梨离开了江家老宅。
但他并没有回公司。车开向回家的方向,途中,他让司机在一处高级超市停了车,买了些食材。
回到家,厨房里,江训一一解开食品塑料袋,正准备大展身手。因为过年,叶嫂被宋初梨放了假,家里没人做饭,只能他来。突然想到什么,他先切了一半牛排,然后才大声叫来客厅里的宋初梨。
“忘了系围裙了。”江训双手沾着牛排的血污,半展在空中,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宋初梨会意,从壁橱取出围裙。围裙是叶嫂买的,中老年审美,鲜艳的桃红色,上面几朵大牡丹,裙角还有花边。
男人的嫌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神色变了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静静等着宋初梨过来。他们面对面,宋初梨给他系后面的围裙带,于是也就不自觉地抱住他。
“这样会松吗?”宋初梨问。
“有点。”江训回。
宋初梨又重新帮他系。女子特有的馨香传入他鼻尖。或许是因为以前的职业习惯,宋初梨是很少用香水的,所以江训嗅到的,大概是她的洗发水香味。
甜甜的牛奶香波,跟她本人的气质不太搭,却让他分外着迷。
“阿训,问你话呢?”宋初梨略带嗔怪的话语拉回他的心绪。
“嗯,又有点紧。”
宋初梨戳了戳他的腹肌:“我是问你今天打算做什么菜!”
“……”江训并不打算报菜名,他闭上眼,身子略微倾斜,将身体重量匀一些到宋初梨身上,“我有点累。”
“你这……不才刚切了几刀牛排吗?”宋初梨小声狐疑,但她感受到江训的重量,勉强撑住柜面的边缘,“那我们出去吃或者点外卖好不好?”
“不好。”江训答得干脆,略微屈了手肘,悄无声息地使了力,让宋初梨贴他更紧。
他的头搁在宋初梨肩膀上。
这样,抱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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