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雪有冻死骨
士兵们看到这一幕都噤声了，不约而同看向了那个指挥他们的人。
将领骑在马上，光照在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脸，只让人感觉他没有表情。
妇人的血一瞬间就凉了。
刚才仍能保持挺立的腰杆，一下就软了下去，她也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抱着自己的孩子，像是已经接受了他死去的事实。
一眼都没有看走远的将领和士兵。
或许在这个妇人的心里，从刚才那一刻起，他们这就已经是一个死城了。
即使他们现在还活着。
事实证明这个派下来的将领，也的确没什么本事。
三日后，蛮夷人再次攻城，他带着手下的人只守了两日，就像一只被惊吓过度的兔子一样弃城逃跑了。
被留下的百姓彻底置身在水深火热中，日日煎熬，夜夜哭泣，每日都会有人被提到街上杀掉，泥土被血染成了黑色。
侥幸活下来的人藏在地窖里，或是井里，备受煎熬，不敢出去。
南阳城的残况持续了三四日，消息才逐渐向四周传播。
得知南阳城沦为死城，里面的百姓据说无一幸免时，纪青玉愣了：“朝廷就没想着派人来守城？”
“就算不守城，把百姓带走也好啊，就那么放任不管了？”
“听说……是有派一个章姓的将军前往。”芳菲犹豫着说了个名字。
她跟纪青玉都没注意到，一旁的萧时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神色就不对劲了，眼眸幽暗，假装继续手里的事情，实则在听。
“这个章颌将军好像说以前是镇北军手下的，朝廷这才将他紧急调来南阳城守城。”
可谁都没想到，这位将军才守了两日，就弃城丢下百姓不管，自己逃了。”
啪！
纪青玉都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见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然后就是萧时琰阴沉的脸，额头上还有暴起的青筋。
芳菲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纪青玉的眸光明暗不定，她们都没见过萧时琰这个样子。
萧时琰似乎一直都很注重自己展现出来的外在。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那副公子的样子，有时身上会透出一些锐意，但也只会让人觉得是侠气。
不像现在，那神色是真真切切想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的。
“抱歉，打碎了杯子，我去拿过一个。”萧时琰硕。
“不必。”纪青玉阻拦了他，“就这么着吧，杯子够用了。”
萧时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直到他走后，芳菲才觉得那种不能呼吸的感受轻了一点。
但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她还是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硕，“青琮公子方才那是怎么了，突然就生气了，太可怕了。”
“奴婢还从未见过青琮公子生气的样子。”
她语气里带有一丝惊叹。
这也难怪，毕竟萧时琰平时都是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
就连纪青玉都没想到，他刚才回那样控制不住自己，虽然她听到那个章将军，竟然将一城百姓弃之不顾，自己逃跑时也很生气。
眼底的思索始终没有散去，但她仍旧什么也没说，“可能是为惨死的百姓抱不平吧。”
纵然知道南阳城的残况，纪青玉也无能为力，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情有点沉重。
但没有多久她就释怀了。
在乱世中浮沉，这些事总是要经历的。
她现在没有能力救助那些人，不代表以后没有，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约莫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她想开了，一心准备着过年。
上行下效，受纪青玉这个当主子的影响，底下的下人也对今年的除夕格外的期待，一个个卯起劲来准备。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日子飞快过去，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一大早家丁就去外面放了鞭炮，点起灯笼，然后就开始炒菜做饭。
纪青玉去后厨看了一圈，吩咐了几道菜下去。
厨子笑着跟她说，“夫人您就放心吧，俺们的手艺不敢说是京城最好，可也是排的上号的！”
这话是真没作假。
萧家还鼎盛时，府里地下人都是那些务工人挤破头想进去的地方，就连家里的厨子，都是从酒楼里专门请回来的。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萧时琰出事，萧家落败，这些人也跟着遭殃。
好在大家都没有因为一时的破落气馁。
想到这再看到厨房里一片火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纪青玉也深受感染，“若是做的好了，一会儿的红封多给你们些。”
“哎哟，那就多谢少夫人了！”
“有少夫人这句话，我们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把这年夜饭做到最好！”
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摆的很整齐。
纪青玉从厨房出去的时候，看见芳菲正招呼人挪位置，“那张桌子挪过去点，挡着道了。”
“往那旁边挪一点，不然一会儿上菜不好上，好，就是这样。”
杨桃也带着两个丫鬟在贴没贴完的窗花。
还有搭戏台的萧时琰。
难得院子都快堆满了，他还能找到一块空地来搭这戏台。
纪青玉过去看了眼，一脸的惊叹。
这戏台就是这几日弄出来的，之前都没有，每根木头可以说都是他亲力亲为。
对此众人都很佩服，谁也不知道萧时琰大雪天的，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粗实的木头的，只是不约而同在心里对他更尊敬了些。
曾经瞧不起萧时琰的那些人，现在都销声匿迹了。
“这么大的戏台子，晚上可有得好戏看？”纪青玉道。
正在忙的萧时琰闻声一愣，笑了。
“萧家上下几十号人，总有些在外务过工的，你问问，说不定就有人会唱戏呢。”
纪青玉眨眼，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在跟我开玩笑？”
看到萧时琰脸上微微的笑容，纪青玉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不免觉得有些惊讶。
不愧是过年啊，连平时玩笑都不会开的人都变了。
但纪青玉也就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说，“那你也得演一段，我看舞剑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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