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楚昭睡醒打开房门已是正午，往常辰时左右顾况就会过来喊她用饭，可今日一觉睡到现在都没人来打扰，小茅屋还格外安静，楚昭不免有些奇怪。
小茅屋本来就只有两个房间，空延把卧房给了楚昭，自己和顾况就在书房打了地铺挤着睡，好在还是夏天，也不冷。楚昭四处找了个遍，都没看到人，猜两人可能在地窖里，便找了过去。
地窖里有亮光，人果然在这儿，楚昭见到他们时，顾况正紧闭双眼坐在地上，空延在身后为他施针。她从没见过如此羸弱的顾况，原本硬朗的侧脸似乎一夜之间瘦出了凹陷，脸色煞白还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空延神色凝重地拔下针，又端了碗药让他喝下。
楚昭不知那是什么药，却也能猜出味道一定极苦，不然一向隐忍的顾况不会只喝了一口就皱眉不愿再喝。
“阿况……”楚昭站在门边轻轻唤了声。
“昭儿？”顾况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出现，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空延，支撑着起身。
楚昭赶忙过去扶他，正好摸到了他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顾况慌张地想要缩回，却被楚昭抓得更紧。
“怎么这么瘦？到底是哪里不好？”
空延闭口不说，楚昭心中的害怕又多了几分，急的眼里噙满了泪：“阿况，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没事。”顾况施了针喝了药，气血才渐渐恢复了些，“只是今日山上山下多跑了几趟，气血不足罢了。已经让师父调养了。”
“那怎么会这么瘦？”
“这几日伙食不好。”顾况随意答了句，又把视线移到一边，“喏，给你带了糖葫芦，看你念叨好几天了。”
楚昭看过去，桌上的糖葫芦被人仔细用布包着，可一看顾况如今的样子，她也提不起兴致，“你不要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顾况拉着楚昭坐下，“别担心我了，我答应过，要帮你恢复记忆。”
“现在？”楚昭扬起脑袋，“真的可以恢复吗？”
顾况点头：“当然，只是当初给你治蛊的时候，用银针意外封住了一部分记忆，再解开就好了。”
“我……还没准备好。”楚昭有些犹豫。
“只当是自己忘记了一件事后又突然想起，放宽心就好。”
楚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好，那就拜托空延师父了。”
随着空延的银针深入，被封锁的记忆一幕幕在楚昭脑海中闪现。
穿书……将军府大小姐楚昭……恪王卫玧……
记忆碎片迅速组合、拼凑，刚好填补了楚昭记忆中的一大片空白。
楚昭猛地睁开了眼，空延察觉出她的反应立马拔出了针。
“卫玧……”楚昭一遍遍念叨着。
“想起来了？”
楚昭看向顾况，感激之情更甚：“谢谢你。”
顾况心中酸楚，但仍笑道：“那便好，我清早已去找过他，估摸应该快到了。”
“还有一件事，也要告诉你。”这时，在一旁的空延发了话，“关于你身上的圣蛊。”
“空延师父请说。”
“老夫听闻你们在为蛊人之事烦忧。”空延道，“万物相生相克，蛊毒亦是。当初太子带着几位巫族长老第一次来南庸山找我，要我交出圣蛊，当时我研制圣蛊并未成功，他们便拿走了蛊王，没想到他们竟然用蛊王炼制蛊人，普天之下，圣蛊便是唯一的解药。”
“可如今圣蛊已在我体内，还如何解呢？”
“圣蛊如今已融进你全身的血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血便是圣蛊。只是光有圣蛊还不够，还需一样东西。”
“是什么？”顾况和楚昭异口同声地问道。
“凭音阁的宝贝——净蛊藤。”
“净蛊藤？”楚昭有些困惑，她没听说过有这个宝贝啊？
“老夫听说凭音阁归太子所有，这净蛊藤怕是不好拿到了。”
空延还不知道卫玧已经拿到了音枝，楚昭也没有说，只是道了句谢：“谢谢空延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蛊人现世，罪在于我，我以毕生精力研制蛊药，引以为傲数十载，却间接害了那么多人，还害死了……害死
了……”空延越说越后悔，抓着顾况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空延师父，你也别太难过了。是太子他们心术不正，用蛊杀人。”
楚昭见此也是心酸，想当初第一次见到空延，他还是意气风发像少年模样，不过短短数日，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师父……”顾况的声音格外沙哑，咳了几声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楚昭赶紧扶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快上去吧，这儿阴冷潮湿空气不流通，对你身体也不好。”
三人回到小屋，待了没多久便看见有人来了，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来者——“殿下？是殿下！”楚昭认出了卫玧，激动地奔过去。
看到楚昭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卫玧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殿下……”楚昭就这样窝在卫玧怀里，呢喃着像在倾诉这几日来遭受的委屈。
卫玧安慰似地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轻柔：“本王都听顾况说了。你身上的蛊毒可解干净了？”
楚昭仰起脸点头道：“多亏了空延师父，我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
这时，空延和顾况也从屋里出来，对卫玧行礼道：
“老夫空延见过恪王殿下。”
“师父请起。”卫玧道，“昭儿身中蛊毒，全凭空延师父出手搭救，师父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本王定当尽力满足，算是一点谢意。”
空延弯腰谢了恩，回绝了卫玧：“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毕生所学还能救楚姑娘一命也是我一大功德。老夫无欲无求，只愿能留在这深山中。”
“好，他日若有什么困难，便来本王府上。”卫玧也没有强求，“既然昭儿已经找到，空延师父多年隐居于此，本王也不便打扰，这就离开。”
空延低头拱手：“老夫恭送恪王殿下。”
楚昭跟着卫玧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顾况：“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顾况微笑道，“我想留下多陪陪师父。”
楚昭表示理解便道了别。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最后一面。
远远看着楚昭离开的顾况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逝，他站着，强撑着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才终于倒下去，浑身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尽，连呼吸都极其微弱。
“徒儿！”空延瘫坐在地，把顾况抱在自己双腿上，不停地自责，“是为师害了你，是为师害了你啊！”
当年若不是他未能救下顾母，顾况也不会为他人所用，被迫服下感蛊；如果不是他执意要研制蛊毒，巫族不会有今天，也不会有太子为得到“须者”做尽坏事；如果不是他让楚昭服下无心蛊，顾况也不至于要用心头血救人……
究其源头，皆有他一人而起……
顾况颤抖着手抓住空延的衣袖，气若游丝：“师父……不怪你，不怪你……”
空延低头痛哭着，顾况想替他擦泪，却使不上劲，空延贴近了耳朵只能听到他还有喘气声，到最后，耳边也渐渐没了气息……
空延牢牢抱着顾况，悲伤至极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一切发生得太快，上一刻还能站着勉强与他说几句话的顾况，此时已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躯体。
空延就这样守在顾况身边一直到晚上，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在屋后的空地上挖了坑，算是他们师徒最后的归宿，随后从屋里拿来了火把。
“师父这就来陪你。”
空延说完，毅然决然地将火把扔向茅屋，干草熊熊燃起，跳窜的火苗将他身后的茅屋吞噬，大火愈烧愈烈，顷刻便是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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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望着窗外突然下起的暴雨，心里不知为何闷闷的。
“昭儿是有心事？”卫玧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冷不丁地出声到把楚昭惊了一跳。
“没有。”楚昭侧过身对着卫玧，“太子的事，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是时候该了结了。”卫玧眼神幽静，看不清眼底，“正好过几日带着赫连回一趟缘州，面见父皇。”
“赫连？”楚昭想了想，“是赫连宿勤？”
卫玧点头：“他已经同意归属东莱，不再侵扰沿海，具体要求还是希望本王带他去和父皇详谈。”
“太好了。”楚昭正高兴着，风桓从外头进来，说有个女子求见恪王一面。
那女子身材窈窕，面纱下是一副绝世容颜，楚昭记起她就是当初“斗芳菲”的花魁——霜月。还没等卫玧问她来由，霜月自己先开了口：“霜月见过恪王殿下，愿以太子所有秘密，换得以待在殿下身边。”
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封信呈给卫玧，又道：“太子私养蛊人，为得‘须者’，然未能成功，他便向戎国贩卖人口，以换取更多死士，密谋有朝一日，弑父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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