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晓妆初上(下)
“你说谎!”
流心突然跳了出来,指着阿淼道:“这明明就是你从阿悦姐姐那里偷来的,我亲眼看到的,如何就成了你的了?”
丽妃侧目看了一眼,面露不悦:“谁是阿悦?这又是谁家的奴婢,好没规矩!”
胡嬷嬷道:“回娘娘,阿悦姑娘和流心姑娘都是……相府推举进宫的。”
丽妃的眼角动了动:“既是本宫娘家人,那更是应该比别人更加懂规矩才对,别让本宫知道你们在外面打着本宫的旗号乱来,退下!”
流心满脸不甘地退到一旁,忿忿地瞪着阿淼。
丽妃喝退流心之后,转过头继续对阿淼道:“你说这珠子是你的,流心说是阿悦的,夜明珠也都是这个样子,你们这各执一词,着实叫本宫为难,你们各自有什么证据吗?”
“娘娘……”阿悦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奴婢的这颗珠子的确是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来源的标识,但一个月前圣上赏赐了相府,这夜明珠就是其中之一,既原是宫中之物,娘娘定能慧眼识珠!”
丽妃拿起珠子,左右看看,道:“赏赐一事,倒确有其事,不过……”
阿淼哂笑:“禀娘娘,奴婢有证据能证明此珠是朔王府之物!”
“有何证据?”
“此珠乍看之下虽似夜明珠,实则并非普通夜明珠,而是来自狄夷的一种叫做混元的宝石,二者区别便在于此珠在强烈的日光下会呈现透明状态,在一般光线下,外形却与普通夜明珠无异,还请娘娘明鉴!”
众人一听惊异非常,纷道世上竟还有此种奇珍。
丽妃半信半疑地将珠子递给身旁的望秋:“去外面,对着日头看看是真是假。”
望秋接过来便走去了殿外,不出一刻便折返了回来。
“回娘娘,奴婢方才对着日头观看,确如这位姑娘所说,如水晶一般透明,进来之后便又恢复如此之状,实则是一块奇石。”
“本宫知道了。”丽妃拿过珠子,看向不远处的阿悦。
阿悦的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却还不死心地说:“即便……不是夜明珠,也不能证明就是朔王府的东西,如此稀罕之珍宝,估摸着也是贡品,难道不会是姚淼从宫中别的地方偷来的?”
阿淼转过头,看着阿悦淡淡地说:“阿悦姐姐你有所不知,狄夷并非我大宁的属国,而是敌国,如何会将自己国家的珍宝敬献给大宁作贡品?众所周知,我朝只有朔王殿下多年同狄夷交战,因向来不邀功不请赏,多年之前圣上便下旨特许其缴获的粮食马匹,奇珍异宝等战利品皆可悉数保留部分作为军饷,部分则可自行留用,且只需向朝廷上报清单,混元石作为众多战利品之一并不算得什么稀罕物,所以奴婢所言是否属实,此珠究竟是否应属朔王府之物,丽妃娘娘在此,自有明断。”
丽妃略略思度,道:“本宫也认为,除却朔王,在大宁亦无旁人会拥有混元石。”
“不可能,不可能是混元石,明明就是夜明珠,明明就是…….”
流心浑身战栗,难以置信地一边摇着头,一边拽着阿悦:“阿悦姐姐,这是夜明珠吧,你说是夜明珠啊!”
阿悦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看错了,这珠子外形太过相似,奴婢无意见阿淼拿出来过,便以为是奴婢的珠子,这才冤枉错怪了阿淼……”
丽妃将混元石放下,撩了撩衣襟,重新坐下,看似云淡风轻道:“本宫还知道,相府是从来不会赏赐下人什么夜明珠的,所谓你的夜明珠,从何而来?莫非你才是犯偷窃之罪的那个?”
“奴婢……奴婢是胡诌的,奴婢并没有偷窃任何东西…….”
丽妃拂袖,勃然大怒,厉色呵斥道:“你们这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外打着相府和本宫的幌子作恶,是不是以为本宫会护短你等?”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看在相府的情分上,开恩饶过奴婢!”
“开恩?本宫今日若是开恩放过你等,他日你等便会将本宫,将相府都不放在眼里了,来人,阿悦,流心二人赏坐刺,随后发配冷宫,至死不得出!”
尚未进宫之前,阿淼就从西和院的下人闲聊中了解到坐刺这种针对宫女的,会将女子的后半生全数尽毁的,极其羞耻,极度残忍的一种宫中秘刑。
一直以为只是一种传说,她从未想到,初入宫,便亲眼看到两个人遭遇这种毫无人道的刑罚。
想着,阿淼心中有些恐惧,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就这样看着胡嬷嬷招呼那两名宫女将早已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阿悦和流心拖了出去。
众人见丽妃显然已是动了雷霆之怒,个个都低垂着头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求情了。
丽妃俯睨着众人,声色凌厉:“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们,这里是皇城,是宫中,若是谁再妄想着动些什么歪心思,阿悦和流心便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齐声应和:“谢娘娘教诲,奴婢等谨记在心。”
“好了,这案也断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阿淼正欲站起来,随着众人一道退下,突只听得丽妃道:“姚淼,你留下。”
寒霜见丽妃单单将阿淼留下,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丽妃,阿淼,望秋三人,方才还人头攒动的大殿此时顿时显得四壁萧然。
阿淼仍旧低头跪在地上,丽妃则站起来,走下台阶,踱着步来到阿淼跟前。
“站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
“本宫让你起来,你便起来。”
“是,娘娘。”
阿淼虽起身,头还是低着,这十日来她学到的规矩便是说话的时候,需俯首帖耳,断然不能直视主子。
经过刚才一场折腾,带给阿淼的震撼是极大的,原来如履薄冰也是如此真实,丝毫不夸张。
“你几时把夜明珠换成混元石,将计就计的?”
阿淼脊背一凉,故作镇定道:“奴婢愚钝,不懂娘娘的意思……”
“你们这些小伎俩,骗得了胡嬷嬷,却骗不过本宫,作为初入宫的宫女,你既那样气定神闲,定是有了十分的把握,自信可以让阿悦和流心自食其果,都是本宫当年玩剩下的了。”
“奴婢只是小聪明,瞒不过娘娘法眼,但奴婢的初衷也只是不想就这样白白被冤枉,顺带给她们一个小小的惩戒而已。”
“是吗,你的意思是,本宫罚她们罚得太重了?你现在又想做这个好人了?”
“娘娘摄后宫大小诸多事,若不禀雷霆之势而治下,那后宫便再无规矩可言,娘娘的任何决定,奴婢等皆不得异议。”
丽妃冷冷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看得倒还挺透彻,本宫看你也算伶俐之人,盛华宫刚刚裁撤了不少宫女,人手不足,明日你就去盛华宫报道吧。”
“可是娘娘,集训还尚余五日……”
“宫女集训,训来训去也就那几套,你不必再参加了,来便是。”
阿淼心下忐忑,还未结束集训,也不必经过分配便可去人人都羡慕的盛华宫当差,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是,谢娘娘。”
丽妃携着望秋走出前殿,上了步辇,正要往宫门而去,又隔着那纱帘道:“你那混元石,就不必带了,本宫不喜欢在盛华宫再看到宫外那些无谓的东西。”
望秋搀着丽妃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望,道:“娘娘,奴婢不明,您明明是瞧那丫头不顺眼,何不顺势借阿悦之手将她料理了,反而罚了阿悦和流心,还让她来盛华宫?”
“这丫头不是本分之人,还是放在本宫眼皮下才更让本宫放心,说不定日后还能为本宫所用。
“奴婢还是不明,这丫头看着毫无任何过人之处,为何……”
“你不明的事多了,像朔王那样的男子,见过的天下各色女子见过不比咱们皇上少,若仅是以色侍人,定不会长久,今日一见,本宫算是明白朔王钟意的竟也是这样通透又有胆色却能适时示弱的女子,倒是与那宋漪有几分相似,所以她若被分配去了承安殿或者乾福宫,经常得见皇上,日后怕是会成本宫的又一个心头大患,至于阿悦和流心,这两个人蠢钝至此,毫无用处之人,留着也是白留,倒不如趁此机会让百秀宫那一百二十人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
“还是娘娘英明,奴婢断然想不到这一层……”望秋说着,又试探般地说:“娘娘,方才奶娘托人禀报,说临江王殿下已会背一半的千字文了,望娘娘得空去看看殿下,以解殿下思母之情,所以娘娘这会……是去韶云阁吗?”
丽妃走上步辇,隔着纱帘冷淡地说:“本宫说了,何时会背诵千字文,本宫何时见他,这才一半,还不到时候。”
望秋不敢再多言,也只得整理好纱帘,招手起驾离去。
直到看着丽妃的銮驾出了百秀宫的门,阿淼这才背过身来,扶着墙,捂着还在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直在殿门外等着的寒霜见状忙走过来扶住她:“阿淼,你没事吧,丽妃娘娘和你说什么了?”
阿淼一边弯腰喘着气一边抓紧寒霜:“好险,差一点,就差一点……”
寒霜脸色十分难看:“刚才丽妃娘娘发落阿悦和流心的时候,你还能那么镇定,我倒是吓得都快晕倒了,听说经过起坐刺刑还能活下来的,到现在为止还一个人都没有,好歹也是相府出来的,娘娘为何会罚得如此重?”
“寒霜,你知道什么是杀鸡儆猴吗?”
“我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你在说什么鸡啊猴的?”
“丽妃娘娘表面是在借混元石的事严惩阿悦她们,但实际上是做给我,做给百秀宫所有人看的,就是要让刚进宫的大家看着,她的权威是何等的不可撼动,阿悦和流心纵使罪无可赦,但这一把顺水推舟,还赢得个公正无私的名声,一举两得……”
寒霜听得似懂非懂:“那……你方才又说差一点,好险什么的?”
“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丽妃娘娘今日是给我个下马威,日后在盛华宫,恐怕真是要步步小心,一朝行差踏错,不仅小命不保,甚至连累推举咱们入宫的各府院…….”
“阿淼,我不懂,能直接去盛华宫当差,是多少宫女求都求不来的殊荣,你为何还如此烦忧?”
阿淼无力地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拉着寒霜,靠着墙顺势跌坐下来。
脊梁上传来墙壁坚硬的冰冷感,这寒意让阿淼在这夏日炎炎中也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除了支撑她的这面墙壁,以及自己以外,现在的她,什么都靠不了。
阿淼不自觉地将手伸进袖中,指尖触着那丝帕的边缘,波澜起伏的心海,慢慢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幸而,她还有他。
人在心上,眷恋不离,不允寸步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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