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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下)


  大帐内,瑞谚又叫人多添了两个烤火盆,让帐内更加温暖。

  阿淼进来的时候,隔着纱帘,看到瑞谚正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斜躺在卧榻上看书,脚边放着那边从不离身的玄铁剑,她走过去,从头上解下束发的丝带系在那剑柄上。

  瑞谚从书后抬起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淼莞尔一笑,走过来,顺势躺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般地说:“我是看素尘给成将军做了个剑穗,让他时刻不离身,只可惜我没那个手艺,但是我也想你身边有个我的东西,让你时刻都能看见,时刻都能想起我。”

  瑞谚轻笑一声,一手抚摸着阿淼披散下来的长发,另一手拿起剑,看了看,道:“不过这个,可比成霖剑柄上那个粗陋多了……”

  “你要说不喜欢就还给我!”阿淼伸手去夺那丝带,瑞谚扬起手躲开她:“你怎么老是这样,总想把送给我的东西要回去……”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嫌弃我的东西粗陋?”

  “粗陋……是粗陋了些,可有什么办法呢,我爱的女人要我时刻都要想起她,除了喜欢,还能怎样……”瑞谚放下剑,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正是阿淼绣的那一块。

  阿淼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帕子还被他一直带在身上,连她自己都快遗忘到天际了。

  “你还带着?”

  瑞谚朝她笑笑,把那帕子也系到了剑柄上,就像是给剑柄包了一件雪白精致的外衣,像是很自然地,天生就是配着那条绛色发带一般。

  “你看,这一红一白,是不是很相配?”

  阿淼掩嘴笑:“这帕子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就这么裹在剑柄上,你也不怕被将士们笑话……”

  “谁敢笑话?”瑞谚眉眼弯弯,表情有那么些小小的得意,接着他双臂只那么一收,便将阿淼抱到塌上,紧紧地拥在怀里。

  阿淼想起与他同塌的那第一夜,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那一夜,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踏实而香甜,于是便又起了心思,抬起头,用额头在他的下巴上蹭了几下,没想到这一个本是娇嗔可爱的动作,却突然像是将他点燃了一般,翻身将她压住,不假思索地对着那双还略显苍白的唇吻了下去。

  片刻,唇分,瑞谚看着阿淼通红的脸,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她腰间,眼中笑意更浓。

  阿淼心慌地把眼神转向别处,支吾着说:“你不是说,不能……不能……那个的吗?”

  “哪个?”

  “你明知故问!”

  “哈哈……脸怎么这么红?”

  瑞谚大笑着,侧身躺下,顺势将一只手臂枕在阿淼头下,专注地看着她,阿淼双手掩面,从指缝间偷看他,“约莫,约莫是这屋里的火盆太多了,烤得太热了……”

  瑞谚很惊异地一愣,作势要宽衣解带:“热?那就把衣服脱了吧,我现在不介意了……”

  阿淼忙捂住胸口,把脸埋进他的臂弯:“不要,你就是个坏蛋!”

  “也只是对你,阿淼……”笑了一会,瑞谚将她的双手拿下来,轻轻抱住她,语气恢复寻常:“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在我离开靖天之前,言奕衡来王府找过我,说这次同西夷之战不是那么简单,他此次也随军同行……”

  “师父?”阿淼一惊,她断然没想到言奕衡竟再次出现了,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忙坐起身,理了理衣衫头发,仰头四处张望,“他……他在哪里?!”

  瑞谚蛮横地将她拉回怀中,并顺势将她的头按下来:“望什么,你就这么急切想见到他吗?”

  阿淼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又见瑞谚目光凛然,立刻正了正神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是吗?他在不在的,也没什么大碍。”

  瑞谚露出一个得逞后满意的笑,接着说道:“说来也奇怪,本来他是一路同行的,但在到雪神谷之前,突然又不见了踪影,不过我总觉得他藏在附近,还以为你来了,他就会现身的。”

  “师父他啊一向如此,随心随性,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开心就又出现了,一不开心就又藏起来了,我想,这天底下的高人大抵都是如此任性罢。”

  “你倒是十分了解他,言奕衡,高人……”

  阿淼一听瑞谚这语气又不太对劲,忙爬起来,伏在他的胸膛上,道:“你不会还在想着要让他消失吧?”

  瑞谚挑了挑眉,很认真地点点头:“一想到以前他成天都在你面前转,你口口声声也都是他,若是换了别人也就罢了,我谁都不会放在眼里,言奕衡,正如你说是个高人,所以,这心里面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

  阿淼用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瑞谚那好看的下颌线,笑意盈盈:“我都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统领这十几万军队的,如此小心眼,你也说那是以前了,现在又不会了。”

  “现在?”瑞谚突然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现在他要还敢,我就小心眼了,便要教他这辈子都‘云游’在外……”

  阿淼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赶忙扯开话头:“对了,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看……”

  打开随身的包袱,阿淼把从宋九思那得到的一半断相思和父亲的信交给瑞谚。

  “这都是母后给你的?”

  阿淼点点头:“师太说这两样东西原都是我爹的,我看了之后才明白当年我们陆家灭门的真相,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我俩的敌人是那同一拨人,而且他们多年来都没有放弃寻这断相思,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并不知,可我有种感觉,还是应该和天端局有关,甚至可能还与这次西夷挑起的战事有关。”

  瑞谚看完陆准的信,摸摸阿淼的头:“我也同样有你这种感觉,不过我比你知道得稍微多一些。在这次战事之前,我在靖天的暗探就曾回报,关歇同永王二人表面毫无交集,却在暗中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而且永王府上,也偶有扮作大宁百姓的狄夷人出现,不过当时我还未把永王与天端局余孽联系起来,好在义国公这封信来得及时,这一切总算是能想通了。”

  “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你这段时间待在雪神谷不出去,是想让他们都以为你被围困了吗,是故意的?”

  “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这都被你猜中了。”

  “我可不是猜中,我是看这雪神谷周围的山并不高,而且从谷口到大营这一路除了狼群,都没有西夷军围追堵截,如何也不像是被困的样子,还有,你故意想激怒我赶我走,我就更加肯定了,你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不想我卷进来,是吗?”

  瑞谚的眼中忽然亮了一下,如挂在雪山之巅那轮圆月,满而温润,散发着点点光华,勾人心魂。阿淼又低了低头,身子缩了缩,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轻轻地用鼻尖碰了碰他:“你现在还不想说,那明日再告诉我好吗?”

  瑞谚搂紧她,拉过棉被盖住二人,“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此刻帐中,那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火盆散发的暖意,充斥,弥漫在每一寸的空气中,哪管帐外风雪交加,冰封霜冻。

  “瑞谚……”

  “嗯?”

  “我爱你……”

  “唔……”

  阿淼从棉被中抬了抬眼,见他闭着眼,呼吸均匀,已然微鼾。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说话,这三个字,可是把从靖天到北巅这一路的所有勇气都用上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有这种勇气,是何时了。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完全亮起,帐内的火盆燃了一夜,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瑞谚还睡着,他的手臂还是如昨夜那样紧拥着她,似乎一夜都未变换过姿势。

  阿淼眨眨眼看着他的睡颜,小心地用指尖摸了摸他的睫毛,他的眼珠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眼来,懒懒地看着她。“这么早就醒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你不起床练兵去?”

  瑞谚侧过身来:“你在这里,不想起床,练兵的事,有成霖和聂卫在。”

  阿淼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坐起身,拽着他的胳膊:“不行,就是因为我在这里,你不能让人说你……说你……”

  瑞谚用手撑起头,玩味地看着她:“说我什么?芙蓉帐暖度春宵,君王从此不早朝?”

  阿淼红了红脸,别过头去,像是有些愠怒。“什么春宵……你不是唐明皇,我也不是杨贵妃,再说了,这两人也没啥好下场,那么多好诗,非用这一句……”

  瑞谚也坐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恼我,好了,以后引经据典的时候我会注意的。”

  “那你快点起床啊,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瑞谚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拉起棉被将自己和阿淼裹在一起:“太冷了,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阿淼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男人,她明明记得,在她刚爱上他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现在却总觉得他有时候无理取闹得来有些孩子气,但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他,他发怒的时候,他冷漠的时候,他笑的时候,他逗弄她的时候,他吃醋的时候,这每一面,都爱。

  “暖和些了吗?”

  “没有觉得,你再过来点。”

  “哦……”阿淼又往瑞谚身上靠近了一些,刚想问他现在如何,就只见他忽地一笑,侧过头,对着她的唇就吻了过来。

  帐外依然冰天雪地,帐内却如一夜春袭,相思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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