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纵然一夜风吹去(下)
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关绍礼呆滞地站起来,看看聂卫,又看看地上断成两截的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在了聂卫手下,他抬起头看去,却见卿涵仍旧安坐在边上,并未有要跑过来的意思,忙回过头,只见另外一边,竟立着一个和卿涵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刚才看到意欲跑过来的,便是这名女子。
女子扯下面纱,正白日里来传话的那名侍女,只见她对关绍礼悠然一笑,走到了卿涵身边。
原来如此!
关绍礼苦笑几声,对聂卫道:“今日是关某输了,聂兄弟这一身轻功真可谓是上乘,关某输的心服口服。”
“关大人言重,论功夫,小人自是无法与大人相提并论,若不是大人被旁人所扰分了神,结果断然不会是如此。”
“输了就是输了,无关旁人,是关某定力不足,修炼不够。”关绍礼说着,走到卿涵身边,鞠躬道:“臣虽心悦公主,但臣亦言出必行,待回到靖天,自会向皇上和太后陈情。”
卿涵也朝他行礼:“谢关大人体谅,你我虽无姻缘,但亦可是朋友,无须介怀。”
关绍礼从地上捡起断刀,自言自语道:“虽我早已察觉当年在师门之中与我比试者皆顾及我右相之子的身份而未使尽全力,但总存着一丝侥幸,今日看来,是该结束这自欺欺人了……”
他走到聂卫身边,将手放到聂卫肩上,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聂卫,日后若你有负于公主,或是让她伤心,关某定不会如今日般留情。”
聂卫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没有回答。
瑞谚坐下来,看着和卿涵打扮如出一辙的阿淼,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晚宴散场,关绍礼一行的马车远去。
瑞谚回到帐中,隔着纱帘,见阿淼背对着他,正欲脱下那一身通体火红的衣裙。
他轻步走过去,伸出双臂从背后圈住她,阿淼惊了一跳,忙将衣服穿好,侧过脸来:“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在换衣服。”
瑞谚俯身在她耳边道:“为什么要换,这一身,很适合你。”
“嗯?”阿淼不明所以。
“很美,就像嫁衣。”
“说……说什么呢…….”阿淼红了脸,红得如她这一身衣衫。
瑞谚笑笑,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盼着有一日,你能为我穿上这一身嫁衣。”
“谁要嫁给你,我才不要……”
“难道你还想嫁给其他人?”
“我想嫁谁嫁谁,你管不着!”阿淼再次转过身去,嘴角却摈着一丝笑。
“好,你嫁给谁,我就杀了谁。”
“你又是这样,动不动就杀……”阿淼推开他,又回过头来,拉着瑞谚的臂,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你忍不住想滥杀无辜的时候,看看剑柄,就当是我在你身边,这样你就能冷静了。”
“那可不行,你在我身边,我更没法冷静了……”
瑞谚说着,一把将阿淼抱起来压倒在床上,看着她比衣裙更红的脸,终是忍不住,将手探至她腰间,缓缓解开了腰带。
突然间他感到胸中一阵憋闷袭来,不由得放开了她,坐起来。
“瑞谚,你怎么了?”阿淼觉察到他脸色不对,也坐起来扶着他。
“可能是方才喝了酒,有点头晕。”瑞谚偷偷地运了运气,将气息稳住,胸中那股憋闷慢慢沉了下去。
看来言奕衡对他警告的话不是在说笑,是真的。
“你酒量一向很好的,方才在晚宴上,也没见你喝几杯,如何就……”
瑞谚安慰地握住她的手,笑道:“许是太久没饮酒的缘故,而这北巅受狄夷影响,喜好酿烈酒。”
“你……真没事?”阿淼迟疑地看着瑞谚额边的汗,拿起手巾给他擦了擦。
“经过上次,我还敢有什么事瞒着你吗?”
“上次,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傻瓜,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那你,这几日以来,都睡那边的小塌?”
瑞谚看了看小塌,顿了顿,突然换上一张笑脸道:“我说你最近怎么闷闷不乐呢,我以为你还在恼我,原来是因为我没有陪你睡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让我不要诱惑你…….”
“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说不准哪日就马革裹尸还,若是我现在把你…….那么你以后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总是说这些丧气的不吉利的话……”阿淼眨着眼,鼻头又开始发涩。
瑞谚抱住她,躺了下来,轻揉着她的头发,用力地沉默着。
过了许久,阿淼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唤了他几声,瑞谚垂眼看着她,吻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
“怎么不睡?”
“瑞谚,我还是很担心,这次的事阴差阳错让东夷趁机得了个大便宜,皇上也因此说你无过有功,可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永王肯定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状,还揭发了我的身份,可皇上居然只字不提,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别想那么多,或者皇上根本不信永王,其实,皇上是谁都不信。”
“是吗,皇上真的如此多疑……”
“皇上……以前也不这样,不过现在,他才更像个真正的君王。”
“如果手握皇权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那么我还是觉得,坚守自己的本心比较好,我可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你不会的,阿淼,你不是那种人,你也做不来那种人。”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假若有人以许给皇后之位来利诱我,你还是这么相信我吗?”
“你是说瑞诚?他以为天下女子都如他所想那般,那是他不了解你。”
阿淼笑颜如花,搂着瑞谚的颈,在他的脖下轻吻了几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我,两不相疑。”
瑞谚笑着点点头,回吻着她的额头,道:“过几日,你就随宣旨使队伍先回靖天去吧,回到宫里,若是有人追究你擅自离宫之罪,卿涵也定会护着你的。”
“那你呢?”
“这边的战事结束,待和谈妥当,自然也会班师回朝。”
“这回永王阴谋没有得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怎么害你……”
“后宫和前朝的瓜葛是剪不断的,现在宋嫔复宠,丽妃定会有所动作,你要小心,万万不能再逞强,凡事明哲保身为上。”
“这么说,那关歇在前朝也不会安分了,他和永王狼狈为奸,你也要小心……”
“说起来,你我更不放心,就拿今晚的事来说,你不和我商量一声就扮成卿涵来让关绍礼分神,这样让聂卫胜之不武,若是关绍礼抓住不放,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也是想帮公主,没想那么多…….而且关绍礼那么容易就答应了退婚,也是出乎我意料。”
“你这个当姐姐的,对聂卫就这样没有信心?”
“说真的,我的确很担心聂卫,因为公主的缘故惹得皇上和太后震怒,会拿他出气。”
“你也知道这个啊,那你还忙不迭做这个月老?”
“或许我在帮公主的时候,只当她是我朋友,而聂卫是我弟弟,不忍心一对有情人这样抱憾终身吧。”
“我该怎么说你好,自己的事都还理不清楚,成天只想着别人的事……”
“你不高兴?”
“没有,你不就是这样吗……”瑞谚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只是下一次,能不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阿淼笑起来,连连地嗯了几声,用额头使劲地在他下巴上蹭了好几下,说:“今夜,留在这里,好不好?”
瑞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等你睡着再走吧。”
阿淼心下有些失望,却也只得悻悻地哦了一声,将身子缩进他的臂弯,听到他的心跳声,与平日里比似乎显得有些紊乱,时快时慢,高低起伏,竟不似从前那般铿锵有力,就连呼吸也不甚均匀,莫非真是饮过烈酒的缘故?
她稍稍抬起头,看着他,面色如常,神态安详,并无任何异样,于是又躺下,大概是关心则乱,的确是想多了吧。
不一会儿,瑞谚睁开双眼,看阿淼一动不动地睡着了,轻唤了她几声,未见任何反应,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下去,然后慢慢抽身而起,将被子掖紧,起身往小塌走去,忽地,一阵抽搐,竟呕出一口鲜血。
忙回过头看去,还好,阿淼并没有什么动静,只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未曾想这内伤竟如此严重,调息百日也未必能见好,现在除了身边的成霖,聂卫,还有卿涵,言奕衡,这几个知情人以外,再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瑞谚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悄悄将地上清理干净,坐到小塌上,运气稳住了胸中那一股难以抑制的胀痛,待气息顺畅之后,方才和衣躺下。
夜半雪住,月光也越发柔和清晰起来。这一夜,便又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
三日后,宣旨队伍从精罗启程返回靖天。
阿淼还是扮作卿涵的侍女混迹其中,她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送行队伍最前面的瑞谚,再如何难分难舍,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
如果可以,多想放下所有,就这样陪着他在这雪国,日复一日地看这万里雪飘,陪他等着雪停,可是她不能,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就如这人海一般,将他们暂时分隔开来,暂时,是的,只是这个暂时,不知道此一回宫,下一次再见面,又是何时。
队伍动身,阿淼又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心中怅然若失。
卿涵的心情似乎也不好,已经行进出很远的距离了,她却还趴在马车边,撩开帘子望着,人已然看不到,却还是不肯回过头来。
阿淼放下帘子:“公主,别看了,都看不到了。”
卿涵耷拉着脸,不情不愿地回过身来:“阿淼,你说,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聂卫啊?”
阿淼只淡淡一笑,好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也是她在想的问题,方才眼看着队伍渐行渐远,阿淼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好像从此以后,她就会和瑞谚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这种感觉,让她特别害怕,但又马上告诫自己,是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或许是此趟北巅之行,让她和他都经历了生死,对这份感情变得更加如履薄冰,多愁善感了罢。
言奕衡立在道路旁边一棵大树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那一袭白衣掩映在皑皑白雪之后,寒风刮起他的衣袂,雪落拂面,仙气飘飘。
队伍远去,他收起折扇,望着依然阴沉着的天,竟意外地在这极北之地看到日月同辉的奇景,于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天意难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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