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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局中棋(上)


  当人被禁锢在有限的空间里的时候,时间仿佛也被禁锢了,阿淼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黄昏复来,好像刚刚只是小睡了一会儿。

  爬起来,觉得浑身乏力,头晕脑胀,胸中闷得慌,似有一团东西堵在嗓子口,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水......”阿淼挣扎着站起来,想找一口水润润干涸得快要着火的咽喉。

  素尘半躺在她身后的角落里,也醒了过来。“醒了?睡了一天一夜了吃饭都叫不醒你。”

  阿淼没有想到自己能一觉睡这么久这么沉,好久了,都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了。

  素尘递给她一个牛皮水壶:“给,你要的水,嗓子都哑了。”

  阿淼说不出话,只得对素尘笑笑表示感谢,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久旱逢甘霖,大半壶水下肚,终于解了这要命的口渴。

  素尘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看来,今天又没人管我们了。”

  “素尘,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王爷把我们关在这,好几天了既不见来人也不见拷问,一日三餐还准时送过来,既不少衣也不短吃,到底王爷想怎么样处置我们?”

  “王爷的心思高深莫测,进王府十年了,我看到的是很多时候连王妃娘娘都揣摩不透王爷的心思,更何况是我们做下人的。”

  “可是,素尘,你不是......”话到嘴边,阿淼突然觉得这话由自己嘴里说出来很不合适,生生把后面的话硬咽了下去。

  素尘看着阿淼梗着脖子的难受样子,不禁笑了笑:“王府里所有人都知晓我是通房,这点无须避讳,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快忘了我起初也只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丫头。”

  “那你为什么...愿意这样?”阿淼总以为,如素尘这样从骨子里透出傲气的女子是不会甘愿成为地位还不如妾的通房丫鬟,可是她又好像是心甘情愿一样,甚至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并未有诸多怨言。

  素尘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只见她摇摇头,并没有回答阿淼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素尘道:“人活一世,并不是事事都总能如愿。”

  素尘看阿淼一脸不解的样子,又道:“就算地位卑微如我们一样的奴婢,也总会有一些应该做的事,和值得用性命去保护的人,也会甘之如饴。”

  阿淼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素尘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掉进了一潭死水,在她的心里漾起了一圈圈波纹。“那成霖将军他......”

  素尘轻叹:“成霖,是我负了他,但我不能后悔。”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问题,阿淼此时却不想再问下去了,只是,她说的事不能后悔,而不是不会后悔,这一点让阿淼特别在意,如鲠在喉。

  此时,柴房外,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那里听了许久,低头沉吟了一下,像是轻声叹了口气,接着转身离开。

  书房里,瑞谚用白色的丝布擦拭着一柄长剑,剑光萧寒,映照出他的脸,阴沉,漠然。

  “都查清楚了?”

  成霖拱手道:“回禀王爷,属下亲自去了一趟庆水,走访了当地和姚家关系密切的官家大户,那个姚淼,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是被族人所不容赶出家门,和她的远房舅母一起到靖天投亲,目前尚无可疑之处。”

  瑞谚擦完剑,放回剑鞘里:“有画像吗?”

  “回王爷,尚未找到画像,不过属下已经打听到姚家以前的管家已经逃难来了靖天,据说是看着姚家小姐长大的,只要找到他就可以让他来确认身份。”

  瑞谚的眼光落到桌上,那一方笔洗,到底有什么蹊跷是那丫头不惜违反禁令也要闯进来,就为了看一眼?难道......不可能,寒山玉是何等稀罕之物,乃皇家贡品,岂是她一介普通平民女子可识得的?除非,她不是平民女子。

  想到这,瑞谚紧锁眉头,对成霖说:“继续看紧她,别被她发现,她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王爷,您是在担心......她是细作?”

  “如今这个形势之下,难保那些狄夷的细作不会趁乱潜入,这些不知死的混蛋就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这个姚淼偏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又偏巧被王妃救回来,为保万全,一定要谨慎行事,小心为上。”

  “是,王爷,属下一定加强监视。”

  瑞谚站起来,看着成霖:“这次为了这个部署,倒是委屈素尘被关了这么久。”

  成霖没想到瑞谚会提到素尘,怔了怔,道:“素尘有她自己的选择,王爷不必介怀。”

  不介怀?瑞谚没说话,只是诡谲地笑着,这笑让成霖感到有些发毛,又有些窘迫,于是忙朝瑞谚拱了拱手便告退了。

  成霖将军,久经沙场,面对敌人千军万马,蹚过尸山血海都未曾皱一下眉眨一下眼,于他来说,全副武装的铠甲下,素尘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夜幕再次降临。

  阿淼很不喜欢在柴房度过黑夜,柴房是不能点灯的,所以她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来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天亮,更不知道的是,自己那如草芥一般的命会被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朔王推向何方,如果未知是恐惧的根源,那么她宁愿现在就确定地把命运交给这看不到尽头的黑夜。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阿淼那前两天昏沉沉的脑子今夜却异常清醒,没有任何睡意,素尘仰面躺在旁边,双眼盯着天窗,轻轻哼着一种小调,调子清亮悠远,婉转绵长,阿淼似乎看到一个神色憔悴的女子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痴心地守望着自己那迟迟不归的情郎,孤独,却又坚定。

  月色如水,轻柔曼妙。阿淼有点醉酒的感觉。

  “素尘,你这是唱的什么曲子呀,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

  “伶令调,在我的家乡,那里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会这曲子。”

  “这么好听的调子,为什么我听着,有一种特别想哭的感觉?是讲什么的啊?”

  “我也不知道,流传了好些年了,曲子里有什么故事早就没人知道了,就是好听,哼着给你解解闷,这样你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噢...”阿淼翻了个身,转过头去,悄悄擦了一下眼睛。

  家乡,可是她的家和乡,都在哪里,甚至连梦里,都不曾再能回去......

  这个夜晚没有时间做温馨美梦的,不止阿淼一个人。

  就在阿淼听着素尘的小调快要进入梦乡的同时,瑞谚还坐在书房,扶着额头看着灯影跳动,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拿着一个沙漏,细细的沙如时间一样簌簌地流着,仿佛静默无声,却早已过去许多时候。

  差不多了吧,就是今夜,应该会收一网漂亮的鱼。

  阿淼其实并没有睡着,在半梦半醒之际,突然素尘的哼曲戛然而止,接着阿淼就听到一个沉重的喘气声,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如鬼魅般的男声:“说,图在哪儿?”

  阿淼一下子惊醒过来,借着天窗射进来的月光,她看到素尘的脖子上横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再往上看,那是一个身着夜行衣蒙着脸的男人,目露凶光,看上去像是藏在丛林里的狼,令人毛骨悚然。

  有刺客!阿淼被惊出了一声冷汗,几乎就要本能地大叫起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迅速把她的嘴捂住:“不想死就闭嘴!”同时脖子上也架上了一把匕首,刀刃冰冷的感觉迅速从脖子上的皮肤传遍了全身,阿淼的大脑因为惊恐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反而异常清醒,她身体虽然不敢动,眼睛飞速扫视了一下对面拿刀挟持素尘的蒙面男人,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素尘无力反抗,脸早已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

  “快说,图在哪里?”男人又问了一遍。

  “什...什么图...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素尘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不要想耍什么花招,快把你藏的图交出来,否则你俩马上死!”

  “我真的...不...不知道什么图...”

  “永王殿下真是驭下有方,既然你们这么忠心耿耿,那么就成全你们的忠心...”

  图?永王?阿淼忽然就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刺客!

  眼看着素尘的脖子已经被刀抵出一道血痕,阿淼急中生智,忙挣脱出来大喊:“等等我知道图在哪里!”

  那个男人果然都丢下素尘朝着她过来:“小姑娘可不要骗人,刀子不长眼哦?”明晃晃的匕首就在眼前挥舞着,阿淼心里也有些发怵,她定了定神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肯定不能藏在身上,王府的人会搜身。”

  “那在哪里?”

  阿淼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屋顶:“就在上面。”

  男人冷笑道:“小姑娘,你觉得你这么嫩的皮肤能经得住我这刀子划几下?刚才来的时候上房梁面我们已经查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阿淼道:“谁说在里面的,是屋顶外面,那里一般不会有人去搜,所以我们就把图藏在那里的,你们去看就看到了。”

  闻言,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个点点头,纵身一跃便出了天窗,接着便是脚踩着瓦砾噼里啪啦的声音。

  “看到了吗,就在那里。”阿淼朝屋顶喊了一声。

  屋顶又传来几声瓦砾碎掉的声音,“哪里?”

  “就在那里啊,有一个布包。”阿淼边说边悄悄靠近素尘,握住她的手,素尘此时还惊魂未定,屋里毕竟还有一个拿着匕首的男人随时威胁着她们的性命。

  这时,屋子周围突然变得亮了起来,接着好像是一群人拿着火把朝这边跑了过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杂乱的人声,由远及近而来。

  “有刺客,抓刺客...”

  屋里的男人转头恶狠狠地把匕首对准阿淼:“好哇,敢耍我!看我不——哎哟!”

  随着一声惨叫,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男人捂着下身蜷缩在地上,样子痛苦异常。

  原来,阿淼趁着男人被外面的动静分神那么一瞬间狠狠地对着他的胯下踢了一脚,然后迅速捡起匕首,护着素尘退到门口。

  阿淼的手瑟瑟发抖,握着匕首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刚才那一脚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如果这一招不灵光的话,如果没有夺过匕首的话,阿淼不敢去想那后果。

  素尘也被这个景象吓呆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阿淼居然敢在这样的险象环生中使出这样一招。

  与此同时,柴房的门开了,一群士兵鱼贯而入,拿着刀枪把蒙面男人团团围了起来。

  成霖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看依然在地上蜷缩着的男人,又看看手持匕首浑身颤抖的阿淼,还有阿淼身后显然被惊呆了的素尘,这个场面,似乎有些意外啊。

  “没事吧?”

  素尘惊魂未定,对着成霖机械地点点头,立刻想起什么忙道:“上面,屋顶上面还有一个...”

  “那个已经抓住了,没事了。”成霖走过来,想安慰素尘几句,却见素尘脖子上那道血痕,呆了一下,此时阿淼丢掉匕首,整个人瘫了下来,像一滩泥软软地靠在墙根,呼吸短促。

  素尘忙扶住她坐下来,抬头看看成霖,他的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心疼,素尘心下一动忙低下头看阿淼,这姑娘刚才是把十几年的勇气都给用完了吧。

  成霖看了一会儿,不舍地掉头走了出去,临走时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能开口。

  半晌,阿淼才幽幽地开口:“他们...是什么人啊...”

  素尘把水壶递给她,吐出两个字:“细作。”

  翌日清晨,本该送来早膳的时辰,却来了两个家丁,二话没说就把两人带了出去。

  一路上,阿淼看着周围的景致,发现好像是往王妃娘娘的中厢院去的路,于是忍不住小声对素尘道:“他们这是把我们拉去见王妃娘娘吗?”

  素尘低声嗯了一声,接着说:“别多话,跟着去就是了。”

  到了中厢院,家丁对着门里禀报:“禀王爷王妃,人都带来了。”

  阿淼心里咯噔一下,瑞谚也在,想起那天在书房,他那好像能看穿她的心一样的锐利眼神,现在想起还是不寒而栗,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昨晚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那两个抓住细作怎么样了,就在阿淼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落英在门里掀开了帘子,示意两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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