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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熏风初入弦(上)


  而最近三个月以来,朔王府都冷清得如同无人之境,大门也甚少开启,偶尔打开,都是下人们出来采购东西,并不多作停留便匆匆返回,然后那门又紧闭了起来。

  路人都道,自打朔王殿下被收回了兵权派去淮东赈灾,这权势是一日不如一日,本就同靖天无甚瓜葛,如今看来,也许圣上又会将他派往边关驻守个一年半载。

  这天清晨,微雨。朔王府破天荒地打开了大门,还在门前挂上了两个红彤彤的灯笼。

  朔王妃郑氏从开春一直身体欠安,不时地缠绵病榻,这天精神却突然好了起来,说着要出门去,落英仍旧担心着,好说歹说也不让她出去,于是还是只得在府里喝茶插花。

  素尘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的时候,郑氏刚修剪好一盆花,正同落英说着什么,见素尘进来便放下手中的剪刀,接过药碗来只喝了一小口,便皱眉道:“这张御医开的方子,还是这么苦……”

  “娘娘,良药苦口啊,奴婢瞧着娘娘气色比以往好了不少呢。”落英应和着,看着郑氏将药喝完,把空碗递回给素尘。

  郑氏擦了擦嘴道:“素尘,刚才是有宫里的人来报信吗?”

  素尘道:“回娘娘,是的,说是王爷的确是今日到靖天,不过太后有旨,让王爷先进宫去一趟,可能晚上才能回到王府了。”

  郑氏闻言,淡淡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看来你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娘娘要奴婢们做何准备?”

  郑氏笑笑,站起来,轻轻抚摸着窗边探进头来的一朵海棠花,道:“这王府,是要多添一位女主子了。”

  素尘同落英对视一眼,说不清是何滋味。

  三日颠簸,当阿淼再一次掀起帘子,看到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了靖天的城门的时候,她终是松了那口气。

  三个月的光景,三个月这惊心动魄,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以阿淼此时单纯的心思,并不会想到,回到靖天,或许才是刚刚拉开另外一幅帷幕。

  瑞谚也撩开窗帘来向外看,城门渐渐接近,他看到那城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朝着队伍这边张望,似乎等待已久。

  再走近一些,瑞谚终于看清,那人竟是刘裕。

  “老奴见过朔王殿下,殿下一路劳顿了,老奴奉太后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瑞谚探出头去:“刘公公,是太后和皇上有何旨意吗?”

  “回殿下,太后说,请您到靖天之后先进宫去一趟,皇上和她老人家都念着殿下,想第一时间听殿下汇报淮东赈灾的情况。”

  “好,待本王稍作安顿,随后便进宫。”

  “是,殿下请便,老奴先行回宫复命。”

  “王爷这是要直接进宫去吗?”阿淼问。

  瑞谚点点头:“成霖会带你们回王府安顿妥当,本王先行骑马进宫。”走下马车,将成霖叫过来耳语了几句,便叫聂卫牵过白虎马,扬鞭独自先行而去。

  阿淼看着瑞谚一骑绝尘远去的身影,心中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即将会发生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但愿,是她想多了。

  皇城。

  瑞谚到承安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在大殿上正襟危坐的瑞清和太后秦氏,而是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关歇。

  “臣瑞谚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七叔此去三月光景,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了。”瑞清说着,双眼却不时地瞟着一旁站立着的关歇。

  “谢皇上关心,为国为民,不敢言辛苦二字。”瑞谚微微侧头,见关歇竟是眼角含笑,表情倒是与往日有所不同。

  “好了,你们君臣寒暄过了,都坐下说吧。”秦氏道,“刘裕,给朔王和关相赐座。”

  坐下之后,关歇先开了口:“朔王殿下这三月可安好?虽为国操劳,其心可嘉,但也断不能不顾身体安康啊。”

  瑞谚笑道:“多谢关相,操劳说不上,不过本王能安好,关相也很是意外吧?”

  “殿下此话何意?”

  “没什么,只是关相那些苦口婆心,本王可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万死也不敢忘。”

  “殿下言重了,都是为了大宁,万死更无从谈起。”

  瑞清看着这表面的一派和气,心中也甚是觉得好笑,便打断道:“七叔,现下淮东情况如何?”

  瑞谚起身道:“回皇上,开春以来,淮东百姓已陆续恢复劳作,现下应是大大缓解了,只是,因为此次饥荒,淮东大小官员多只为自保,临阵脱逃者不在少数,臣认为,此等人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应查办严惩,而那些坚守本责的官员,应予以嘉赏,方可彰显我大宁法度之威严。”

  “七叔说得甚是,对于困难之时抛弃百姓之官员,朕亦不会姑息,而与百姓共患难者,朕与太后已商议过,会昭告天下,并论功加升一级,以示朝廷赏罚分明。”

  “禀皇上,还有一事,臣想一同禀告。”

  “七叔请讲。”

  瑞谚看了关歇一眼,后者也正好看着他,目光灼灼,意味深长。

  “臣在沧水时,曾同当地商丞查过官仓的账本,发现记录在案的粮食数量与实际并不相符,足足差了十万石之多,而这十万石粮的去处,用途却并未有记录,臣想,这其中或是有人趁着赈灾之机中饱私囊,甚至囤积居奇,哄抬粮价,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有这等事?!”瑞清站起来,“为何无人向朕禀报?关相,地方的折子都是中书省通过你之手呈递给朕,为何朕未见此相关的消息?”

  关歇起身拱手道:“回皇上,朔王殿下说的是沧水的事,想必那时沧水官员早已不在其位,商丞是没有权力直接向朝廷呈递奏折的,或许因此才耽搁了消息罢。”

  “大约正如关相所说,所以臣更认为需严查此贪墨之事,同逃脱之人一同问罪。”

  “七叔所言甚是,这样,朕便着七叔继续追查贪墨一事,一有结果,直接向朕汇报。”

  “是,臣领旨。”

  瑞谚坐回座位上,见关歇的目光似乎和缓了许多,报之一冷笑。

  这关歇,看他那表情,瑞谚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刺杀的事,就算同他无直接关系,大抵他也是多少知情的。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瑞谚却并不愿意禀明此事,敌暗我明,倒不如都暗,让那幕后之人无从下手。

  这时,秦氏开口道:“好了,国事谈完,哀家也等着谈一谈家事……”

  瑞谚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瞥了一眼关歇:“太后要谈家事,关相若还在此是否不太合适?”

  “朔王此言差矣,这事还必得关相在场才行……”秦氏说着,微笑着站起身来。

  “哦?敢问太后是何事如此郑重?”

  秦氏笑道:“是喜事,关相幼女闺名曰玉薇,年方十七,貌美贤淑,哀家想在此给做个媒,将她指婚给朔王为侧妃,也不失为一桩美满的姻缘,不知朔王和关相两位意下如何?”

  关歇道:“小女能得太后亲自指婚,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且嫁予亲王,即使为侧妃,亦是尊贵无比,臣在此谢过太后,谢过皇上圣恩……”

  “关相这谢恩也谢得太快了点吧?”瑞谚打断关歇,“太后,恕臣斗胆,臣不能娶关氏为侧妃。”

  瑞清和秦氏倒是想到瑞谚也许会推却,却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朔王为何如此不假思索便一口回绝?”

  “回太后,臣常年征战在外,并不耽于儿女私情,且臣其人向来亦不解风情,并非良人之选,侧妃一事,臣并未有此打算,有王妃一人主持王府上下大小事宜足矣。”

  “堂堂亲王,如今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哀家也不是责怪柔儿未尽人妻职责,只是想看着皇家能枝繁叶茂,朔王也能后继有人。”

  “太后,两年前您曾也给臣指婚,最后虽是惨剧收场,即便如此,在臣看来,是已然赐过婚,不应一而再将此事重提,劳太后皇上一再为臣费心。”

  一直沉默的关歇突然道:“已经赐过婚莫不是是殿下用来搪塞老夫的借口罢,殿下怕不是已然有了意属之人,才推却小女吧?”

  瑞谚道:“连本王是否有意中人这样的小事,关相也是如此关心吗?”

  秦氏想起往事,心中似有些不安,便道:“如此说来,朔王还是先考虑考虑吧,不必着急回答,关相,哀家这样安排可好?”

  “太后的旨意臣不敢不从,但殿下若考虑个十年八年,小女岂不是被生生耽误了大好年华?”

  “这样吧,十日为限,十日后,朔王必得给哀家给关相一个答复。”

  “是,臣遵旨。”瑞谚此时终于明白,关歇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下藏着的那意图,分明绵里藏刀,明枪他躲过了,便想使出暗箭,这温柔刀,也正是关歇其人的高明之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中更是没有。

  瑞谚前脚刚出宫门,这太后要赐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人还未回到王府,消息却已插上翅膀传了回去。

  第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便是素尘。

  她倒是一早知道会赐婚,但却不知道赐婚的对象竟会是关歇的女儿,难道,朔王府的清静日子这算是走到了尽头吗?

  而此时,早有不好预感的阿淼对此却还一无所知。

  刚回府那会儿,忙碌着上下收拾,累得直不起腰,终于铺好床铺可以躺下的时候,素尘便推门走了进来。

  三个月未见,阿淼着实还是有些想念素尘的,只是之前一直尴尬着,现在素尘如此坦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反倒让她有些不自在。

  素尘坐下来,盯着阿淼脸上那块蹭破了皮的地方,良久,叹了一口气。

  阿淼不解:“素尘,你……怎么了?”

  素尘道:“这话该我问你吧,这三个月你和王爷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怎么突然多了个弟弟?”

  阿淼立刻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和王爷?和王爷……能有什么事……弟弟,你是说聂卫?他……其实是我表弟,同我两年多未见……在淮东那边偶然重逢的……”

  素尘又叹一口气:“看你这样子,王爷大概也是对你不错,只是这好日子啊,恐怕也过不了多久了……”

  “啊?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太后叫王爷进宫去是做什么?”

  “进宫应该是有国事吧,不是……不是说听王爷汇报赈灾的情况吗?”

  “这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便是给王爷赐婚,要王爷娶那关歇家的小女儿做侧妃。”

  阿淼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砰地炸开了,心真切地漏跳了一拍。

  给瑞谚……赐婚?

  “瞧你这样子还是真不知道,太后提起此事很久了,两年前就有过,可惜那家……哎,不提也罢,哎,你怎么了……”素尘见阿淼脸色不对,瞪着双眼,呆若木鸡。

  “阿淼,阿淼!”素尘推了她几下,见阿淼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三魂不见了七魄般,然后神色便黯淡了下来,垂下着眼,双手绞动着衣角,默然无言。

  “阿淼!你……”

  素尘又推了几下,阿淼这才缓缓抬头看着素尘,木然地张了张嘴:“素尘,我……”

  “阿淼,在你去淮东之前那段时间你一直有意避着我,我也一直很奇怪你是为何避着我,这三个月我日思夜想,如今见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我是对的。”

  “什么……”

  素尘往屋外看了看,关上门,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你这丫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王爷的?”

  阿淼的脸刷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她忙低下头,手足无措:“素尘你……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素尘笑着,就那样看着她,并不说话,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不会说谎。

  “素尘,我……有这么明显吗?”

  素尘点头:“你就差把喜欢那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啊?”阿淼捂着脸,“那你说,王爷能看出来吗?”

  “这我可不知道,王爷一向心怀天下,从不耽于儿女情长,不过王爷阅人无数,能不能看出你的心思还真不好说……”

  “可是,就算我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他都甚少正眼看我……而且,还有你,你们……”

  素尘一愣:“我们?哦——哎,悄悄告诉你吧,王爷他从未碰过我,所以,我这通房实则名不副实,只是为了遵从王妃娘娘之命,帮王爷掩人耳目罢了。”

  “嗯?!”

  若不是素尘亲口说出,阿淼是万万也想不到,瑞谚和素尘,竟是无半点亲密关系,那么,之前避开她倒是自己闹了笑话了,可是,王妃为何要向她那样暗示,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吗?那她那样欲盖弥彰的反应,是否意味着,王妃娘娘也对她那点心思一览无余了?

  阿淼羞赧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本以为是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现在仿佛已然众所周知了,地位低到尘埃里的婢女,居然暗暗对高高在上的主子怀有男女之情,还曾妄想过也能得到他的爱,光是想想,就够贻笑大方的了。

  这以后,竟是该以何种心情面对瑞谚,面对王妃,甚至,面对即将到来的那位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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