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家
天气微凉，陵幼安一身单薄素衣临清风而立。
他仰望着不远处的高山，云消雪散，碧空如洗，阳光洒了一地。
大雪铺如竹席，朝霞披作红妆，白与红相互映衬美如画卷。
“可算赶上了……”姬冰儿长舒一口气，快着步子从皑皑积雪中走出。
陵幼安观瞻前路，耳边是雪花被拂落的细碎声响。
他稍稍朝着声响处看去。
只见紫纱随风飘飖，白衣卷着风在裙角处来回荡漾。姬冰儿正俯下身子弄着皓白肌肤上的点点玉沙。
她脸上两团红晕，忽然缩了纤指打个哆嗦。
前方道路被积雪盖的严严实实，一脚踏入必定湿透下衣。陵幼安思忖着，她大概是冷……
当即执白扇在手，衣袖一挥扬起漫天玉蝶。
白花簌簌落下之际为阳光消释。御天扇开出了一条小道，绵延着层层山峦直至高山之上。
“先去谢家。”
姬冰儿流目一瞧，陵幼安正在前面等着她。颔首嗯了一声，提着白外衣跟上。
“这衣裳似乎太长了些。”
陵幼安看着她时时捏着一角白衣，行走间显得不太自然。于是长指一划断了白衣七寸，这下衣摆稍稍掩住了鞋面，可谓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如此正正好。
姬冰儿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再言语了一句，“龙侯奇峰罗列，须得提前摸清山势。”
言罢他脚下生风，沿着无雪小道阔步前行。
二人很快走入了山中。
此山蔽日月而孤峙，含霞光吐云霓，绝壁千寻，奇险俊秀。
乃是梦陵城外的一座灵山。
说起梦陵城，乃是一万室之邑。这里拢共有大小仙门四家，其中两家都在龙侯山。
这两家虽然看似和和气气，实则为了争抢地盘早就闹了个水火不容。
听闻二十年前，龙侯山燃起了一团天火正好砸上了其中一家，门中大大小小几百名弟子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他们是被天火烧的魂飞魄散了，还有人说此门是为被人暗害……不论真相如何，为今龙侯山只剩下一家仙门，谢家。
谢家独占灵山二十余年，弟子生生翻了三倍势力逐步壮大，在梦陵城可谓声名远扬。
尤其是最近三年，谢家宾客盈门，来者不是登门拜恩便是求师问道。
许多百姓为了将自家孩童送上龙侯山修行真是寻遍门路，倾尽家财。那段时间谢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不过这也难怪，自从三年前东海发生邪乱后，谢家便带领弟子杀出重围，短短数月诛杀邪物无数，护住整个梦陵城的百姓。
谢家死伤近千名弟子，赢来了人心所向。
自此梦陵城的百姓像供着神明一般，对谢家极其虔诚。
不过，因来往宾客实在太多也不好次次回绝，家主谢韫索性把龙侯山的结界打开，在山间出入口设下妖邪禁制，对寻常百姓并不加以干涉。
久而久之，龙侯山便成了一座出入无间的逍遥山。
陵幼安与姬冰儿顺着小道行了半炷香，远远望到云雾缭绕下的山中楼阁。
屋宇刚好坐落于地势低陷的平缓之处，数以百计的房舍比屋连甍，错落有致仿佛棋盘之子。
只有一点很怪。
今日的龙侯山很静，耳边唯有脚步音与积雪融化的滴答水声……
一路上他们没有见到旁的人，甚至连山雀小怪也鲜少出没。
这与相传的盛况空前相差太远。
难道梦陵城的百姓约好了今日不登谢家门？！
那也不对……
若是少了宾客临门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巡山弟子也不曾看见便说不过去了。
该不会是疯前辈已经潜入了谢家？！
二人心下忖度，行走速度加的更快了。
朝着楼阁方向而去，逐渐呈下坡趋势。拨弄开氤氲的流岚，巅着步子一跃飞下。
连片屋宇处有一幢最显眼的楼阁，比其他屋舍高出了数倍。
半开半掩的朱门内走出十几名负剑弟子，他们停步逗留着，似乎是在待命。
陵幼安与姬冰儿站在楼阁十里外，被五六名红衣弟子拦住，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打量。
没等他二人开口，持剑的红衣弟子先行说道，“山下已张贴了告示，三日内不待宾客，二位请回罢。”
说完不由得朝二人端详了一会儿，眼珠子左右的瞟，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不解的神情。
他本来已经咽下了嘴边话，但是眼前的少年与姑娘实在太过惹眼，不论相貌或气度皆是生平未逢！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二位是仙门中人？”说完收了目光再偷偷的看，坏了仙家礼数。
姬冰儿眸光一冷，说话并没有太客气，“去通报一声，就说青丘与九朔的人要见你们家主。”
五六名弟子瞪大了眼睛迟疑半晌，随后把头一斜相互瞟觑，再然后结结巴巴的道，“你是那位青丘小少姬！”
“他…他是九朔少主陵君？！”后面俩小弟子嘴巴喔成了圆圈，满眼的羡慕与崇拜，险些流出了哈喇子。
心里感慨着可算见到了活的！
对于百家而言，四大仙门是遥不可及的。
凡是修行之人无一不求登临升仙，可惜成仙这种机缘哪里是妄求的？没有上佳的根骨根本是痴人说梦！
所以除四大仙门之外，并没有某位家主成功升仙。
有的家主曾一瞬入了仙境，结果转眼又跌了回去。
许多老家主因为多次升仙失败被逼成了疯子，好好的修行之人愣是被执念给害死了，说来也是万分惋惜。
“我…我这便去通报！”刚刚还挺横的红衣弟子立时软了下来，笑得像朵花一样，马不停蹄的就冲进了楼阁，奔跑之际还撞到了门口待命的负剑弟子。
余下四个小子不尴不尬的赔笑，低低垂着目光是想看又不敢。他们都是梦陵城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有生之年得以见到第一仙门的少主子，心里那个激动就别提了！
而且，他旁边还站着仙狐一脉最尊贵的小少姬……弟子们虚着嗓子哎呦一声，身子垮的差点摔在地上。
手足无措之时，就听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迎面跑来的正是方才的红衣弟子，身后还跟了两位身着绸衣的中年人。
红衣弟子上气不接下气，手扶着腿喘了几口气，然后直着身子分别朝陵幼安与姬冰儿点头道，“陵君少主，小少姬，家主有请。”
“多谢。”
陵幼安表现得很冷淡，言罢立刻与姬冰儿跟着红衣弟子行去。
不过呆愣在后的小弟子们看着这副神仙般的样貌，愣是把冰冷的话脑补出了温暖如春的意思。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他们可真般配……”小弟子们痴痴看出了神，竟不知人已走远。
红衣弟子引路在前，与身穿绸衣的两位中年人会合。
这二位中的一人面容带笑，言谈间有商贾之气，乃是家主同父异母的哥哥，谢璞。
另外一人年纪轻，从容不迫斯文有礼，是谢家门客，伶人。
谢璞也是许久未见到这般人物了，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实在是有失远迎，今日家中琐事缠身所以来的晚了。我已命人备了酒宴，二位可稍作休息……”这人滔滔不绝的，丝毫不让身旁人插嘴。
行至楼阁朱门前，谢璞朝红衣弟子使了个眼色。
红衣弟子看着门前成队的负剑弟子，登时大步趋去。然后几句话散开了人群，紧接着朱门大开，豁然开阔明朗。
“二位请。”
待他二人走入楼阁，谢璞与伶人才笑着跟上。
龙侯山尽覆白雪，此间竟然是水木清华。
正前方是一方形莲池，水粼粼，莲溢香。
层层莲叶之下，两只鸳鸯戢翼游出，交颈相伴。
姬冰儿看着有趣，刻意多瞧了两眼，毕竟在青丘可是见不到鸳鸯的。
谢璞观察入微，勾勾手指召来一旁的仆人，边走边在仆人耳边小声私语。仆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还是乖乖的去按吩咐办事了。
“家主可在？”
陵幼安若无其事的顾看了一番，周围的弟子与仆人，似乎都显得很匆忙，神情间略显慌张。
那种样子似乎不是见了客人的那种紧张，而是暴风骤雨前的故作平静。
谢璞刚想开口就被伶人拦下，伶人微笑的解释道，“家主身体抱恙，二位若要见他，怕是要待到明日了。”
身体抱恙……
这个托词未免太陈旧了罢？！
这位伶人看着文雅，实际心思好重。谢璞愣生生被憋回去的话，大概才是陵幼安想知道的。
“我有些头疼，不知贵府的医师可在？”
姬冰儿扶着头，一脸恹恹的模样。
谢璞一下子慌了起来，大声喊来弟子，“快下山把若医师请来！”
“若医师？府中并无大夫吗。”姬冰儿说着步子也轻飘起来，行动处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谢璞摆摆手让弟子赶紧去请，边回头答道，“家中不曾有医者。不过小少姬放心，这位若医师……”他正说着，被伶人戳了两手指，似乎是示意自己住口。哪知谢璞一把弹开伶人，继续笑道，“若医师乃是梦陵城最好的大夫，保准小少姬无虞。”
姬冰儿嗤笑了声，扶着头的指尖也垂了下来，“既然如此，为何不替抱恙的家主先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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