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饼（一）
何珍馐趁着众人盯着豆腐球看的间隙，她抽空看了眼自己被强绑的系统，得到了一本指导手册。
系统旨在传承中华传统美食，美食图谱由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髓名菜构成，美食图菜谱即是该名菜的最佳秘方。
人气值即“真心的赞美”，用于解锁菜肴图谱以及升级，传承者获得食客的真心赞美，人气值加一。食客的真心赞美不可重复计算。
攒够一定数目来自食客的赞美，可合成名菜图谱。
每次升级可获抽卡机会，解锁对应的天赋、技能或物品。
完成支线任务抽卡运气可以加持。
何珍馐看完指导手册后发现自己的美食图谱里已经有一块美食碎片。碎片朦胧地显示出美食的轮廓：薄薄如白玉似的粉皮，裹着嫩绿青黄嫣红的菜。
何珍馐努力地辨认，这道菜是……肠粉？还是包米果、江西烫皮，亦或是春卷？
碎片上写着“五”，缺一块碎片集齐，看来这道菜需要五个真心的赞美。
何珍馐肚子咕噜一叫，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把目光投向狼狈而激动的何家众人，决定拿他们开刀做做试验。
何家人挤在厨房外，炙热的目光聚在何珍馐身上，目光中的喜爱浓稠得化不开。
何家的祖宗自前朝开始做御厨，祖师爷厌倦了皇宫生活，辞官后在民间开了一家酒楼，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何家最有钱的时候，二十口箱子都装不完当天收到的铜板，每月所挣的银子用骡子拉去钱庄存取，能活活把骡子累死。好在后来有了交子（银票），何家人挣钱才没有那么扎眼。
如今祖师爷回来教子孙了，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他们激动地问：“二娘，老祖宗有没有话留给咱？”
何珍馐肯定地点头，“说了，他老人家让我们守望相助，切莫妄自菲薄。相信我们能一定还清债！”
一番话听得何家人热泪盈眶，没有什么是比艰难时刻得到老祖宗提携更让人有信心，何况是他们心里尊敬的御厨老祖。
何父眼眶发热地说，“老祖宗保佑，如果我们何家渡过此次危机，我愿意今后日日给您上香。”
何珍馐翻了翻厨房，半天她翻到了何家昨晚剩下的米饭，加上厨房里有鸡蛋、用剩的半节胡瓜（黄瓜），决定做个简单好吃的蛋炒饭。
烧柴、起火，刷刷刷葱花在薄薄的刀片下切成葱末，猪油下锅滋啦啦地响起，鸡蛋下锅，米饭落到热锅中快速地旋转，何珍馐开始颠锅。
她颠锅的姿势太娴熟，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幕：粒粒米饭被哗哗地抛在空中，阳光下的米粒被均匀地裹上金黄的蛋液，阳光下被抛出的每一粒米都是那么迷人。
热锅里的蛋液滋滋作响，还没来得及凝固就与回锅的米粒结合，蛋液顺利地裹住了米粒。
何珍馐炒的蛋炒饭做好了，每一个蛋花均匀地裹上六七粒米。少一颗嫌炒得过火、裹不上蛋花；增一粒则嫌朵絮太大、不够入味。色泽如流金、粒粒油润香软。
大伙看着何珍馐炒饭看得入迷，单看她做饭也是仿佛是一种享受。等炒饭端上桌他们方才如梦初醒。
这身手看着比何记曾经的大厨还娴熟几分，绝对是祖师爷亲手带出来的！
何家人还想再多问点关于祖师爷的事，蛋炒饭盛出来后，他们就顾不上说话了。
个个腹中饥饿难忍，蛋炒饭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香气，阵阵浓香惹人垂涎，让他们不觉地拿起碗筷装饭。大伙争先恐后地盛饭，连桌椅也不用，站着就吃。
米粒晶莹剔透，裹着油花更显莹润。六七粒米裹一颗流金蛋花，米饭粒粒分明。雪白的猪油与米饭煸炒混合成一股奇香，切丁的胡瓜点缀其间脆爽可口，油而不腻。
一时之间厨房只剩下极细微的吃饭声，好吃得令人流泪。
何家的两个郎君分别叫何嘉仁、何嘉信。半大的小子吃穷人，两个人吃了一碗还想一碗，眼睛不住地盯着锅里。等诸位长辈表示不再添饭，两兄弟抢饭都抢疯了。
何珍馐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碗，再抬起头来想加一碗，蓦然懵了，偌大的一锅饭竟空了。
何母端着饭碗，含着泪说：“祖师爷果然教了二娘良多！真好吃……”
何父和何二叔也不住地啧啧称奇，讨论道：“二娘炒的这饭能拿出去卖了。”
“我看行，这跟州桥夜市杨大姐的‘碎金饭’不分伯仲。”
何大娘子与堂妹心间的阴霾被驱散，不安渐渐褪去。她们默默祈祷，有老祖宗和二娘，他们何家一定能渡过难关。
何珍馐被何家人一顿真心地猛夸，立马攒够5个人气解锁了这道菜。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宋，苏轼。恭喜亲爱的解锁“春饼”！】
两块碎片合成金光闪闪的一道菜——春饼，何珍馐猜错了。
一块春盘图落入她手里，图谱包含春饼的图，文字介绍春盘的历史、菜谱，资料十分详细，能让人立即明白这道菜的方方面面。
“春饼，亦叫春盘，相传自从尧舜禹时代便有，最早的文字历史见于汉朝，乃立春日友人相互馈赠之物。”
偌大的盘中装着薄薄如蚕纸的春盘，各色青翠、嫣红、嫩黄缤纷的时蔬摆在盘上，右上角题诗一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何珍馐珍而重之地收下春饼图谱，对于有收集癖的爱好者来说，她不得不感叹春饼图谱太好看了，难怪连东坡先生都忍不住作诗赞美它。
何珍馐发现自己的人气从零涨到九，何家除她之外有十个人，还差一个人没给她真心的赞美！
何珍馐略心塞，目光逡巡一周，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祖父身上，只有他沉默地吃饭似是很平淡。
何珍馐试探地问：“翁翁，你难道不觉得二娘的炒饭好吃吗？”
何父眼角露出深深的皱纹，笑了笑说：“你翁翁年轻时咱们家还算昌盛，走南闯北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这蛋炒饭——”
算不得什么的。话停在嘴边，何父口风陡然一转，“很好吃，他吃着迷了，一时半会说不上话。”
何父想起小女儿的进步已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虽然没法让爹感到惊艳。那纯粹是爹的舌头太灵敏，和二娘没甚干系。
祖父何明慢悠悠地吃完了饭，听到孙女坚持问：“翁翁好吃吗？”
何明缓缓地颔首，眼里似溢出水光，“二娘做的饭还是好吃的……”
何珍馐读懂了他脸上的微表情，树皮似的脸沟壑纵横，曾经清明的双目如今模糊，浑浊的老眼透出一丝欣慰和依恋。他沉默地吃着饭，认真地吃，似是想从中咀嚼到了一丝曾经繁华时尝过的味道。
她看着人气值如如不动，看来想要打动何翁翁光一道蛋炒饭还不够！
吃完午饭，何珍馐干劲十足地和大家商还债问题。
一顿饭后，大伙的肚子饱了、胆子也壮了起来，还债的希望如星星之火般燃起，他们竟也敢肖想一番一百两银子怎么还了。
“二娘，祖师爷有没有什么指点？”何父小心翼翼地问。
何珍馐扫了一眼，何家个个身皆着麻布，男人穿圆领短衣，戴着方便干活的“襻膊儿”，女人浑身不见半点金银饰，可见大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恐怕也拿不出多少做生意的本钱。
十来二十文一斤的豚肉（猪肉），恐怕是消费不起了。百来文一斤的羊肉更是不敢奢想，何珍馐划掉了灌汤包、角子、蛋炒饭，只往廉价贱物上去想。
难怪系统赠她春盘碎片，春盘可以做成纯素食，它够便宜！
“祖师爷给了我一张春饼的方子，翁翁奶奶阿爹娘娘，咱们明天摆摊卖朝食可好？”
阿娘田秀珍眼前一亮说：“春饼好啊，眼下这个时节正合适吃春饼！”
素菜不值几个钱，好比最脆嫩的竹笋一文钱一斤，香甜的韭菜、蓬蒿也贵不到哪去。大伙都知道二娘为什么提议做春饼，囊中羞涩的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拿去折腾。
何父略有担忧地说：“春饼好是好，可是城里好几家都有卖，咱们做春饼会不会卖不出去？我看刚刚吃的蛋炒饭就很不错，保准生意好。”
何明心中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愈是这种简单的吃食愈是难以讨好食客。
“放心，我心里有数。”何珍馐说。
……
春寒料峭，新抽的柳丝细细如刀裁，北地冰雪初消融，汴京早已有了春意。
何家小摊摆在东水门附近，这里虽然离最繁华的市区较远，但靠近城外的市集尚算“繁华”。
何珍馐正在摊着一张薄饼，它五寸有余，薄如蝉翼、恍若蚕纸般洁白如玉。
她正在做春饼，它又唤春盘。与后世的春卷类似却又不完全相似，春饼皮不用炸，吃的就是刚出炉那绵软的劲道。春饼皮夹杂各色时蔬，吃一口仿若尝尽春天滋味。
说起春饼，何珍馐便要想起陆放翁那句“春饼吾何患，嘉蔬日可求”1。
全诗大意是：今年冬天的雪很少啊，虽然是腊月裘衣已经不用再穿了。于是忍不住去逛山林游园，我看见杨柳已经柔软抽芽，便心想不用再担心做春饼的材料没有了，新发的时蔬长得多好，想来不久就能吃上春饼。
陆放翁连冬日里游园望见柳枝抽芽、都忍不住惦记一下的——正是何珍馐手中的春饼。
可见春饼的滋味有多么鲜美。
何珍馐依照菜谱的步骤做春饼，感到很困难。菜谱做春饼的步骤，要求精细到时蔬该切多细都有。一会细如发丝，一会细如柳条，十来种蔬菜切下来何珍馐已经是汗流浃背。
她到底也知道为什么如此，食物的薄厚粗细影响入口的滋味，好比未腌制的鱼片入口，极细极薄的情况下能让人觉得滑润不油腻，倘若切厚了便觉反胃。而孜然喷香的烤羊肉大口大口吃方觉爽快。
是以方子即便麻烦，何珍馐也顺着照做。
何珍馐的刀工还是很能唬人的，刀落如剑影，刀锋的寒光微微映在她的眉眼中，案台唰唰地声音响起，各色细丝从刀的另一侧安然平铺。
过往的商旅如织，行人见了这惊艳的刀工也要忍不住驻足，停下来看一看她切菜。
他们看着何珍馐缓缓的用面皮把各色细丝卷成筒状，薄如茧纸的面皮露出红、翠、青、黄几种艳丽的颜色，交相辉映极是养目。
何父拿起一卷入口，隔着绵软轻薄的春饼皮，齿间能感到细丝寸寸断裂，溅出清甜的汁水，香甜鲜美。他目中露出惊诧，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娘。
何珍馐做好春饼，笑着吆喝道：“卖春饼啦，好吃又便宜——”
这么好吃的春饼，不来吃，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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