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蝉羹
何珍馐和谢家侍从相顾沉默无言。数秒后她被那侍从劫走,带去了一处宅院。
何珍馐双脚落地后,一个穿白衣的侍卫赶紧给何珍馐松绑,骂了谢从容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何娘子?”
他名叫谢自在,长相白净清隽,斯文温柔,跟谢从容对比起来就像阴阳两个反面。
那个名叫谢自的侍从,向何珍馐解释道:“对不起何姑娘,从容刚从边关回来,他不太懂汴京这边的规矩,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子。
何珍馐看到银子,脸色由雪转霁。但和小命比起来,这点钱真的不能安慰到她!何珍馐为难地道:“大人,草民只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老百姓,上有老下有小……”
谢自在摇头坚决地道:“何娘子,耽搁不了你的生意,我们主子只是让你做一顿暮食。每月有十两银子的酬劳。”
国公府上的厨娘每月工钱不过十两,而何珍馐只是做一顿暮食的功夫。
何珍馐小心翼翼地说:“贵人的脾气似是……我要是有个万一——”
谢自在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忽然明白过来。上次谢从容处理那辽朝间谍,一定是被这小娘子撞见了。他温和地承诺,“何娘子不必担心,我们主子英勇不凡,上阵杀敌无数,绝没杀过无辜之人。上次那是……”
谢从容认为不能轻易泄露国家机密,眼里顿生杀气,“你只需记得我们侯爷近来抱恙在身,易怒易躁,你须得尽心尽力伺候,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他是朝廷要臣,你如若包藏祸心,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上一个惹怒他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
何珍馐听到这里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不敢再往下问,“厨房在哪,请带路——”
她又询问侍从谢自在,“你们侯爷可有什么忌口喜好?”
谢自在不假思索地说:“侯爷口味清淡、厌油腻,”
何珍馐颔首以示明白,贵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舌头恐怕已经养刁了,何珍馐以前做的那些菜恐怕讨好不了他。为了求稳,她打算解锁一道名菜。
何珍馐打开面板看着数据,最近战果斐然,她立即用一千五人气兑了一张关于鱼的图谱。
【“已去取温金鳌酒,还来请煮玉蝉羹——元,耶律铸”,恭喜亲爱的解锁玉蝉羹】
只见碎片渐渐浮现起一幅画:纤薄的鱼片浮在乳白的汤水中,恍若玉蝉薄薄的蝉翼,细如柳丝的青葱点缀其上。何珍馐快速地读这道名菜的历史介绍,读完不免怅然一叹。
玉蝉羹是南宋的一道宫廷名菜,传说北宋覆灭后,有一个名唤宋五嫂的民间厨娘从开封逃亡到临安,做起了鱼羹。太上皇宋高宗游临安时吃到宋五嫂的鱼羹,鱼羹肉嫩味鲜,好比蟹肉羹,传来宋五嫂才知她是汴京故人,宋高宗饮着鱼羹恍惚间想起汴京那满眼的繁华,感慨万千。
这碗鱼羹有故国的味道,饮完鱼羹后高宗赏赐她十两金、百两银,绢十匹,一时引起轰动。皇室争先购买宋五嫂的玉蝉羹,玉蝉羹便成为了南宋皇室宫廷菜。
一道菜横贯南北两宋,又流传至今。何珍馐想到这个悲伤的故事,忽然间想到黎朝应该不会走那倒霉催的北宋的老路吧?
黎朝如今国力强盛,前段时间黎朝大将军狠狠地打了场胜仗,比史上的北宋强多了,何珍馐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何珍馐取新鲜鲈鱼仔细地拆骨,将它片成蝉翼般薄的鱼片,裹上绿豆粉,鱼架与母鸡熬制,加春笋、香蕈、火腿吊出鲜味,胡椒碾成粉放少许,鱼片放入汤中稍氽片刻。
窗外已是月上柳梢头,闲着无事,何珍馐便把这个故事说给了侍卫们听,末了还特意把宋五嫂得了多少赏赐跟谢自在强调了一遍。
不多时,浓浓的的鲜香从厨房飘散开来,鲈鱼鲜美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
谢肃北在屋中重重地咳嗽,谢从容给他添上一件厚衣,皱着眉说:“主子的身体愈发亏欠,近来那辽贼肆无忌惮扰我朝边境,烧杀掳掠,也不知我们何时能回到西北,杀光那辽贼……”
适时,谢自在把鱼羹端上来。
谢肃北闻到鱼羹的香气,喉中的瘙痒略略止住。调羹轻轻舀一下,薄如蝉翼白如玉的鱼片轻轻晃动,柳丝般地细葱如水中青荇摇动。一勺鱼羹入口,鲈鱼细极滑嫩的口感在唇齿蔓延。
鲜得如食蟹肉,却比蟹肉更柔嫩。一碗热羹不知不觉地喝完,身体流过一股暖流。
谢肃北怔了怔,问:“这道鱼羹唤什么?”
谢自在笑着回道:“主子,听那何娘子说它叫玉蝉羹。她在厨房做这道菜时跟属下提了这鱼羹的由来,传说这是一个亡国的厨子做的菜,故国被蛮夷覆灭,王室慌忙逃窜到南边得以保存……”
他细细地说到这道菜的典故,最后说了一句,“那亡国之君尝到这道菜感慨万千,赏了那厨子十两金子、百两银,绢布若干。”
谢肃北剧烈地咳嗽一声,淡淡地评价:“危难关头,君主不死守国门,难怪覆灭。”
谢从容从他轻淡的声音中听出了鄙夷。
他顿了顿吩咐谢自在,“你取十两银,赏那何娘子。”
那厨娘已经把宋五嫂做鱼羹被亡国皇帝赏赐这件事告诉谢自在,谢肃北再不看赏就说不过去了。
谢自在笑道,“这何娘子也是促狭。”
谢从容把她吓狠了,她便说宋五嫂的故事告诉他们,委婉地要求主人家看赏。堂堂一国之侯难道比不上一个懦弱的亡国之君?
谁说不是?谢从容冷哼一声,想到十两银子是他一月的俸禄,边关一个百夫长两月的粮银钱。
厨房。
何珍馐在厨房里吃另一碗玉蝉羹解饿,喝得肚子饱饱的,十分惬意。这是谢自在盛完镇北侯的鱼羹后,锅里留下来的边角料。
鲈鱼是极昂贵的河鲜,因为它肉嫩、味鲜而受到贵族的追捧,导致物价居高不下,寻常百姓不容易吃上它。她穿到这里快半个月,这是头一回沾到鲈鱼的味道。但凡她要用到的食材,吩咐侍从一声眨眼间便能得到,不必计较银钱价格。
如此大方阔气,爽得何珍馐差点想给镇北侯点一道佛跳墙。能拣佛跳墙的边角料吃吃那是极美的事。按如今的市场价,做一道佛跳墙单成本恐怕都有十几两银。
何珍馐想那侯爷如果日后好好吃饭、不轻易发难于她,这份工作当真不错。
吃完饭后,何珍馐正欲回家,没想到谢自在追上来给了她十两。
“何娘子,我们主子很喜欢这道鱼羹,这是赏银。”
何珍馐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赏银,直接愣在了原地。银元宝落入她手中,掌心里的元宝圆银灿灿地发光,手感极佳。
高风险果然伴随着高收益,这位主子脾气不好出手倒很大方。何家全家人忙成陀螺,从早到晚不停忙碌两天才能赚到它。而何珍馐从何家被绑架到这处宅子不过一个时辰,就得到了这笔赏银。
今夜镇北侯没有露面,何珍馐只是规规矩矩做了一道菜而已。做饭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像喝水一样地简单
她思考起谨慎挣钱的可能性,何家欠债如山,能多一笔收入是一件好事。
然而何珍馐苦笑一下,发现自己这是一种精神胜利法,侯爷点她做饭一介草民焉敢拒绝?她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上了贼船只能硬着头皮苟下去。
谢自在含笑地提醒,“何娘子,明日要按时来做暮食。”
何珍馐颔首点头,“好说好说,明日不必劳烦大人来接我,我自己来便好。”
……
何家。
何八珍把臭豆腐带来了娘家,笑吟吟地道:“这是二娘要的臭豆腐,以后我每日送二十斤上门!”
她满面红光地给大家报喜讯,“今日相公拿这臭豆腐上门推销,拿下了鸿运食肆每日三十斤的单子,还有几个食肆酒馆也跟他订小单子,吃过这臭豆腐的店家都称赞它味道虽臭,却别有一般滋味。相公说咱们家这次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福气在这里等着他!”
臭豆腐的供应只有梁家能做,不愁销路。不像嫩豆腐,家家都有自己固定的路子,梁宏求到焦头烂额也收效甚微。
何八珍顿了顿又道,“我跟相公约好了,州桥街那一带的酒楼食肆便不供应这臭豆腐。那一条街让给爹爹和哥哥们卖。”
何翁翁收到女儿送来的臭豆腐很是高兴,听到梁家安然无恙地渡过危机更是愉快。他如今已经不再畏惧这臭物,满脸笑容地催着儿子去炒点浇头来,今晚要拿它当下酒菜。
臭豆腐配米酒,再来三两好友摸牌,日子快活赛神仙。
何珍馐回到家后看到姑姑带来的臭豆腐,决定明日把它带到州桥街卖。卖完灌汤包之后正好是中午,他们可以匀出一个时辰卖臭豆腐。
这半个月来何家共挣了四十五两银钱,加上国公府打赏的十一两共五十六两,虽然她有信心在月底前挣到一百两,但何珍馐想尽快把这笔卖身债偿还清。
臭豆腐的受众群体多半与灌汤包的受众群体不重合,想着新鲜涌来的羊毛,何珍馐工作一日的疲惫便卸下了。
她望着那满满的一袋臭豆腐,心中踌躇满志,恨不得明天立即到来。汴京城的食客们,臭豆腐它来了!她要叫汴京人尝尝什么是臭味与美味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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