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秘密
秋风萧瑟,满目萧条。
前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江渊来到了关山寺烧香祈福,顺便透气散心。
这次榕与并没有跟在她身边,她让他留在了兄长身边以防万一,她现在再也承受不了再失去任何人了。
寺院后山漫山金黄,本应是丰收之景,可心境不同,看到的只有无限萧瑟。
想到去年春日,身边还有怀安嘉卉她们一同相伴游玩,那时的她们多么欢快自在。
如今怀安已远嫁塞外,嘉卉被困在了皇宫做了皇后,只剩下自己故地重游,让人难免伤怀。
江渊在佛像前虔诚地焚香祈福后,她在弘忍师父的陪同下,在殿后面的那面佛牌墙看了眼,那里摆放着许多人为自己逝去亲人做的佛牌,江渊也准备为自己的父王做一个。
忽然,晃眼间,一个令她眼熟的名字猛然钻入她的视线里。
只见那个牌位写着:
“生母苏清子羽化登仙,福寿天享。
其子月郎留供。”
这名字她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渊闭眼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过往记忆。
霎时,她终于把这个名字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上了。
月郎就是江裴安的小名啊!
这是江裴安的母妃私下常这样叫他,他这个小名鲜少有人知道,就连皇上都不知道。
江渊知道这个小名还是江裴安曾经自己告诉她的……
“江裴安, 我不愿意称呼你为二皇子殿下,我就只能叫你江裴安吗, 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太不懂规矩?”幼时的江渊歪着头问身旁的江裴安。
江渊坐在江裴安的桌案旁边的位置上, 那是她再三撒娇要求下, 硬要江裴安为她添置的位置。
“你知道就好。”江裴安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他的书,淡淡回应道。
江渊不依不饶地凑上前去追问道:“江裴安, 你最亲近的人叫你什么,比如贵妃娘娘叫你什么?”
江裴安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几秒,然后故作镇定地回答:“月郎。”
“月郎?噗。”江渊忍不住笑了出声。
尽管江裴安已经装得十分淡定, 但他耳尖的那点微红依然出卖了他。
“我怎么从来没听到别人这样叫过你呢?”
“只有母妃私底下会这样叫我,其他人都不知的,连父王也不知。”
江渊点了点,忍不住又想逗他一下:“月郎。”
江裴安佯装没听到, 继续看他的书。
江渊又岂会是点到为止的人,她又一声声地在耳边唤着,非要把他叫应才罢休。
“月郎。”
“月郎。”
“月郎。”
“月郎, 月郎, 月郎……”
“在在在,你干嘛。”江裴安终于招架不住,转身捂住了她的嘴回应了她。
……
想到过往, 江渊不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其实当江裴安愿意把这个除了他母妃无人知晓的小名告诉她时, 她已经被他划分到了他最亲近的人里。
原来自己曾经在他心里那么重要过。
“郡主是认识这块佛牌上的人吗?”弘忍师父见江渊的注意力在那块佛牌上停留太久时间, 便觉得一切都是时候了。
缘分让她注定要知道沉默太久的秘密与误会。
“弘忍师父,你也认识吗?”
“自然是认识的,这块佛牌是那位施主亲口交托老衲来立的。”
“可是, 若不是他亲手作的恶,又怎会立这牌来替自己赎罪呢?”
江渊心里暗叹了口气,她永远也忘不了江裴安那年弑母的场景, 和他掐着她脖子威胁时,疯似鬼魅的样子。
“郡主, 这世界许多事,并不是眼见就为实,真真假假,还需自己用心去看。”
江渊转头看着弘忍师父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疑惑地问道:“弘忍师父, 你的意思是?”
弘忍叹了口气, 对着她慈善一笑:“我曾问过那位施主何时让你知道真相, 他说他不会主动提及,只让顺其自然,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郡主,上天注定让你今日发现了这块佛牌,现在就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什么真相?”江渊的心脏慢慢升腾而起,仿佛接下来自己又要面临一件惊天秘密重现天日。
“郡主,请随老衲去禅房一叙。”
……
傍晚的山间伴随着晚霞,被渲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红。
整个山间都回荡着马车疾驰的声音。
随着马车快速奔驰,江渊的身子也跟着东倒西歪,好几次都被云竹扶着才没有摔倒,但她已顾不上这些,她此刻一心只想回去,只想去光王府。
“郡主,今日才来关山寺,怎么又突然匆忙赶回去。”云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江渊,不解地问道。
“云竹,待会儿回到城里,你先跟随马车回府,若兄长问起,你就说我途中遇到友人叙旧玩耍去了。”
“可是,郡主,待会儿到城里已经是夜晚了,你独身一人是去见哪位友人啊。”
江渊并不想瞒着云竹,便坦荡回答:“我要去趟光王府,我有事要问江裴安。”
“可是郡主,那么晚你独身去府上见殿下,是否有点不合礼仪规矩。”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此刻就想见他,我今晚一定得见到他。”
“是。”云竹见江渊态度果决, 脸色严肃,便也不敢再阻拦, 也不再多说什么。
江渊看着窗外被晚霞染红的天际和漫山似火的树林,她却无心欣赏。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起伏不定,多么复杂。
江裴安啊,我竟误会你这么久。
原来江裴安当年杀的并不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所杀的是他母亲的同胞妹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母亲早被同胞妹妹所害,然后自己又顶替姐姐的位置,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着贵妃娘娘。
她以为自己和姐姐长了一张相同模样的脸就能瞒天过海,她确实骗得了皇上,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江裴安。
江裴安啊,我们竟因为误会嫌隙了这么多年。
若不是今日意外从弘忍师父那里得知真相,这个误会嫌隙是不是会在我们之间横跨一辈子呢。
那些曾亲密无间的年幼时光,那些曾以为会一辈子待在一起的笃信,那些曾默契无他的关系。
就因为一场夹杂着秘密的误会,让本该相伴到今的两人,生生疏离了这么多年。
谷趮</span> 那可是江裴安啊,那可是她曾愿意一生对他好的人。
夜晚,马车终于城里,在离光王府还有几百步的距离时,江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光王府奔去。
江裴安刚沐浴完,又习惯性钻入了书房。
即使夺嫡之路已结束,但这么多年他好像已习惯了忙碌,一时闲下来,倒让他无所适从。
他准备从身后的书架上拿本书看时,又突然想到了墙中还有支被自己藏起来的木簪。
他终是忍不住又拿了出来,取出盒中的木簪坐下来静静凝视。
人一旦静下来,过往的回忆就像开了闸一样,拼了命地争相涌出来。
“江裴安,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啊?”
“江裴安,你不要不理我嘛,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江裴安,我就乐意对你好。”
“江裴安,我要一辈子都和你待在一起玩,难道我就不可以做你的王妃吗?”
……
回忆像是裹了甜腻的蜜一般,让人沉溺在过去快要出不来了。
可人不是应该要向前看吗,长明如今身边已经有了和她心意相通,相守到老的人了,她已经朝前看了。
只有自己还一直困在过去里。
曾经有十三年时光,是与她日日相伴共度过来的,已经足够了。
哪怕真的困在过去出不来了,守着这十三年的时光,来度过以后的一生也不算太坏。
因为他知道,他会孤寡此生了。
江裴安自嘲地轻笑了声,然后将木簪插进来自己的发髻里。
既然出不来,那就不逃避了。
“江裴安。”
一道不轻不重的,又刻在骨子里的声音蓦然钻入江裴安耳中。
他猛然抬起头,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时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是不是自己的执念太深,开始出现幻觉了?
江裴安,你也有今天。
他边想着,边轻笑地摇了摇头。
江渊见江裴安神色发愣,没什么反应,于是她急忙上前,绕开书桌,站到了他的面前。
“江裴安。”江渊又提了点声音唤他。
这一声呼唤,将江裴安拉回了现实,这不是幻觉,长明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神色匆忙,脸颊红扑扑的,额头还有细汗,显然她刚才一定是跑过来的。
江裴安不禁皱眉,然后掏出袖袍里的锦帕,伸手擦拭去额头和额角的汗。
这一次江渊没有别扭没有躲闪,而是任由他帮她擦拭,就像小时候一般。
“你这一口一个江裴安是又叫顺口了?你是怎么在他人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就直接闯到我书房里来的?”何时他的府内,他的书房这么好进了。
“冯喜只看是我,什么也没问,就直接领我到院里来了。”而且冯喜刚才看见她后,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江裴安已心领神会,冯喜曾经也在那十三年里,也难怪他今天会这么做。
“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府上,什么事让你这么晚了还着急主动来找我。”江裴安心里猜想着她今晚来的目的,或许她有事相托想让他帮忙吧。
“江裴安,我全部都知道了。”江渊的眼帘下埋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似开心,似委屈。
江裴安明显愣了几秒,还未及时反应过来江渊这番没头没脑的话。
“我今日去关山寺上香,我看到了你立的那块儿佛牌,弘忍师父把真相全都告诉我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不重要了。”江裴安的心被轻轻提起,然后又被自己轻轻放下。
是真的不重要了,已经错过了。
“为什么不重要呢,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渊刚一开口,眼帘下的那层雾气终究变成了泪珠,滴答了下来。一旦开了闸,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向下掉了。
江裴安见她梨花带雨,神色委屈,他的心里也忍不住跟着一抽。
他一边伸手提她擦拭脸上的泪,一边佯装淡定地说:“哭什么,丑死了。”
哪想江裴安的这句话,让江渊哭得更凶。因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从前也爱在她哭的时候这么说。
江裴安见状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只好叹气地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耐心等她哭完。
不知过了多久,江渊终于哭累了,只是身子还忍不住地抽动。
江裴安自然地伸手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背,给她顺顺气。
“江裴安,为什么当年你不告诉我?”早点告诉我,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你会信吗?”
“会。”江渊毫不犹豫地回答。
只要是江裴安说的,她就一定会信的。
江裴安听到江渊如此坚定又果断的回答,心中难免再起波澜。
他在隐隐克制着自己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虽然他俩之间横跨了这么多年的误会已解开,可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那你现在还怕我吗?”江裴安嘴角带笑地故意打趣道。
江渊听后不自然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作答。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但她心里就生生升出几分莫名的愧疚之感。
“我如今手里不再握有重权,已是一名闲散王爷,你自然不必怕我。”江裴安语调轻松地自嘲道。
江渊抬起头,察觉到他眼中的落寞,不由替他心酸。
江裴安那么孤傲强势又野心勃勃的人,如今却被新皇收回了实权,成了真正的闲散王爷,他还要忍受着一些人在他背后的议论与嘲笑,他应该很难受吧。
于是,江渊走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江裴安的肩膀。
“江裴安,没关系。我们武安侯府如今不也是闲散侯府嘛。当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我兄长如今不也是闲散新侯,我不也是闲散郡主嘛,一辈子乐得个逍遥自在,多舒服。”
江渊的安慰对江裴安来说,对任何人的安慰都要受用。
是啊,忙碌了这么久,如履薄冰了这么久,是该歇息歇息了。
人不能一直在一条道路上走到黑,走到死。
如今与长明的误会也解开了,以后他要重新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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