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祁行臻下车敲了敲车窗。
他伸手指了指副驾驶座,杨锐看了眼,是把浅蓝色的雨伞。
降下车窗将雨伞递了出去,心里想的却是:有这个必要?
谁能想到祁行臻会跑这么远来专门来还一把雨伞。
杨锐问:“我在这里等你吗?”
“不用。”
交代完,他转身向小区里面走。有些巧了,他还没到许苑家楼前,就见许苑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远远的走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短发女人,不清楚那女人说了什么,许苑看起来显得很忙没有耐心。
“别跟着我了。”许苑说。
短发女人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你就让我再见一面……”
她语气里面都是祈求。
许苑拒绝的态度冷硬,“不可能。”
“你不能不让我见她的……我生了她,大出血……你不能这样。”
许苑停下了,看了那女人一眼。她长相柔弱恬静,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可是对人却总是不亲近也不疏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这还是祁行臻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明显的厌恶。
他就站在那里,有些懒散的,漠然的打量着不远处的人。许苑一转头,就看到了。
“别跟着了,我还有事。”她对那短发女人说。
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张张嘴,又没说。
许苑走了过来,在祁行臻面前站定。
阳光刺眼,面前的人也显得有些慵懒。他额前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乱,整个人就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太阳的人,突然出现在阳光下,五官立体,白皙英俊。
许苑第一次这么打量着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要出门?”祁行臻问。
许苑点点头。
他伸手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伞,说:“我来还东西。”
许苑愣了下,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伞。
她接过伞就要走,祁行臻在身后问:“很着急?”
许苑回头看他,“什么?”
她问出口自己又反应过来,说:“我赶车要去别的地方,先······再见。”
看来是真的要赶车,她说完就步子很快的往前走,都已经近乎小跑了。
祁行臻一手插在兜里,他侧着身在那里看了半晌,见她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身高腿长,他很快就又看到了许苑。
再加快了步子,到了她的身边。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祁行臻也是没想到来还东西,也能赶上她出门。心里竟然冒出了那么一点儿不愿意。
“去疗养院。”
祁行臻神色缓和了一些,想起她上次匆匆赶去休养院后遇到的事情,问了句:“是出事了?”
许苑摇头,说:“没有,我就是赶车。”
她说完看了眼时间,说:“谢谢你专门来送伞,我先走了。”
祁行臻一时间就有些噎住了,被许苑这一句“谢谢”给噎住了。
他昨晚莫名其妙就去了她的家,而她在他离开的时候还递给了他一把伞。
现在,她对自己说:“谢谢。”
心里的异样只是短暂的那么一瞬,这个从冷情和鱼龙混杂中走出来的年轻男人便又恢复了正常。
许苑以为他也要离开,两人是同路。可是她出了小区门往公交站台走,发现祁行臻还跟在身后。
她还没走到站台,那辆要坐的公交车就已经驶来,许苑小跑了几步。她有些着急的上车,一脚跨上去,人还没有站稳,前面的人却突然转身,手臂扫到她,许苑向后躲,没站稳身体向后倒。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往前推了一下。
许苑站稳,有些感激的回头。
在回头的时候目光又顿住了。
“往里面走。”祁行臻说。
或许是同路的,许苑这样想,也就没说话往车里面走。祁行臻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或是座椅有些逼仄和矮小了,他坐下的时候腿都没处放,微微岔开着,这么小的地方,让他的身高有些委屈着了。两人靠的近,裤子的布料擦着许苑的小腿。
他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哪怕许苑一直没说话,甚至是一直看着车窗外,可是鼻息之间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他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许苑身边。
她侧头看着窗外,他的余光不经意间也看向了她的侧脸。
公交车走走停停,绿化带缓缓的向后移动。路边有一棵接着一棵的海棠树,花开的正盛。祁行臻看着看着,身体就有些犯懒了,整个人放松的靠在座椅里。
半个小时后,到站点,许苑要下车,坐在外侧的祁行臻没动。
许苑正要开口,祁行臻就已经意识到了,起身站起来,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许苑下车,他也跟着下了车。
这会儿,许苑也不认为祁行臻和她恰好一道了。
“我跟你一块儿。”祁行臻说。
许苑问:“你公寓好像不在这个方向。”
不光不是一个方向,还是完全完全相反的方向。
祁行臻说:“我不回公寓,和你一块儿。”
他又说:“快走,你不赶时间了吗?”
他说完就大步往地铁站走,许苑小跑着才跟上了他的步子。
他走的太快了,许苑只顾着跟,都忘记了她不用赶地铁,刚才只是赶公交车而已。
可是这会儿被祁行臻带的乱了节奏。
她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赶到地铁站,在自动扶梯上就听见了地铁进站的声音。祁行臻回头看她,问:“你赶的是这一趟?”
许苑脑子不清醒的点了点头。
自动扶梯在不断往下,可是听到车门滴滴的响声就会觉得慢了。祁行臻伸手抓住了许苑的手腕,他们放快的步子,往下跑。
两个人都是拼命的狂奔,那一小段路程,却在焦急的奔跑中觉得遥不可及。
觉得它很近,可是要达到的时候,又觉得那么遥远,遥不可及。
祁行臻攥着她的手腕,车门滴滴的响声似乎是更加焦急的催促着他们。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他先一步跨了上去,回过身揽住了许苑的腰身,将她整个个人给拽了进去。
身后的车门合上,祁行臻还一手拦在她的腰间,由于惯性许苑整个人都向前一扑,额头抵在了他左侧肩膀上。
这个位置靠心脏那么近,她贴着他,听到了柔软的衣服下他又急又快的心跳声。她急促的喘息着,半晌都调整不过来,刚才跑的太急太快了,她脚下发软。
他们还站在靠近门的位置,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里,许苑就像是失去了反应机制。平稳着呼吸,抬起头来。视线撞进了祁行臻的眼里,他正低头看着她,一双眸色还是清黑,却因为匆忙奔跑后的体力消耗,让他看起来也有些茫然。
他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在车厢里几个人的注视下,放在许苑腰间的那只手松开了,却伸手揉了揉许苑的头发。
旁边已经没有座位了,他们就靠在那里站着,情绪平稳下来,许苑才说:“其实不用赶的。”
“什么?”
许苑伸手指了指电子屏,上面滚动的小字,说:“我们坐了反方向。”
祁行臻顺着许苑指的方向,看了眼电子屏幕。
不由得愣住了······他们搭上了反方向的地铁。耳边是齿轮与轨道摩擦的声音,还混杂着周围低低的人声。有几个人目光带着些好奇在打量着他们。
他低头看许苑,两人现在才从刚才慌乱的奔跑中反应过来。看着彼此,都没忍住蓦然的笑了出来。
笑意从她的眼睛里面溢出来,星星点点,像是碎了的星河撒了满地。祁行臻的嘴角也染上了笑痕,笑容慢慢的在这张年轻英挺的脸上放大,他浓密的睫毛似乎都在随着着笑容抖动着。
那么着急的奔跑了,追赶着,却搭上了反方向的地铁。
他们看着彼此,却已经掩饰不住笑意。
额前的头发跑乱了,有些张扬的炸了毛,祁行臻伸手动作利落的往下压了压。他环视了四周,目光又停顿在许苑身上,问:“那现在怎么办?”
“下一站下去。
许苑说:“再转地铁回去。”
祁行臻“哦”了声,没话了。
他没还抓着许苑的胳膊,细细的手腕被他握着,她的手躲在衣袖里,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这个人,和他接触过的其他人实在不一样。祁行臻想。
她其实很软,身体很软、脾气很软、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的,似乎连那一颗心都是软的。祁行臻突然就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一身的冷硬都想永远嵌入这一抹柔软之中。
这种想法不过是乍然一现,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地铁到下一站了,他跟着许苑出了车门。
“陈子言很久都没上课了。”许苑说。
祁行臻愣了下,说“最近有其它事情忙,过段时间再上课。”
“陈钊是子言舅舅”
祁行臻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看了她一眼,“是。”
语毕,两人具有些沉默。
“祁行臻,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半晌,许苑开口问。
身旁放缓步子,以方便和她齐平一起走的人没有片刻的犹豫,说:“应该······不认识。”
许苑笑笑,说:“总觉得你很熟悉。”
祁行臻没做声。
他第一眼见到许苑的时候,也觉得她很熟悉。她的身形,她说话的方式,还有她身上的气味。
看着许苑,他总会想到那个在绝望之中挣扎的女人。也是同样的柔软无助,却能在最后的时候抓起手边的利器,重重的去伤他。
她的呼吸,她猩红的眸色,憎怨的眼神。拼尽全力的挣扎撕扯,还有最后那句充满绝望的,眼角带着微红的,“我要杀了你。”
祁行臻扯扯嘴角,这时候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讽刺。那个柔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对他来说这些言语并没有丝毫的杀伤力,那时候却激发了他的暴虐因子。
一间满是血腥的房间里,他冷着眸色,苍白的面孔上露出冷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时候,二十岁出头尚且年轻的他还没有太多的伪装,眼底的阴狠和疯狂就格外的明显。像是随时能够吐着信子的毒蛇,猛的缠绕住了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
残忍的刽子手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一寸寸打量着面前的人。可是光线太过昏暗,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凑近了,一口咬住了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脖子。
像只残暴的兽,磨牙吮血。
感受到被桎梏住的人细细的颤抖,心里的悸动和疯狂却更加的明显。冷笑着,说:“看来还是个没经沾染的·······”
伸手近乎残暴的撕去了那一层层遮挡,昏暗的、充满血腥味道的房间,尖叫悲鸣、沾满了罪恶和腥臊,当所有的恶和欲全部流露出来之后,人和畜生没什么两样。
发泄、报复、蹂.躏。一切都失控了。
最后,在一片狼藉之中抬头,他有些苍白的、几乎是面无表情却又沾染了情.欲而变的疯狂的脸上,甚至粘上了红白相间的黏物。青年起身,看着奄奄一息的人,只是皱眉,慢条斯理的抹去了那血迹。
他玩儿够了,也蹂.躏够了就转身离去。
祁行臻记得,那天走出那座房子没多远,耳边都是有些聒噪的蝉鸣。夏夜似乎显得格外闷热,几只夜猫在旁边的野林子里逃窜。
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点了一支烟抽尽了。
摘下了白色手套,用打火机点着了。就在路边,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在火星闪动最后灭掉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房子浓烟滚滚,“嘭”的一声炸裂声。脑海里很奇怪的,都是他刚才离开之前的画面,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下意识的就往回走,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或许只是想去看看。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了。
迈着大步离开,他身后的一切,都成了灰烬。
祁行臻的表情有些僵硬,那些黯哑的,灰白的,像是蒙了一层薄纱的往事一瞬间就充斥着大脑,让他麻木的,迟钝的想起了那么一些。
“小心一点。”许苑伸手拉了他的胳膊。
祁行臻回神看,他个子高,进车厢的时候差点撞到了头。
祁行臻没说话,微弯了腰走进去。
这次车厢里倒没有太多的人,他们找了空位坐下。许苑瞅见了他手腕上的纹身,撇开视线。
一会儿又看了眼。
祁行臻注意到了,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怎么了?”
许苑是看着蛇形纹身有些吓人,说:“纹身很特别。”
祁行臻显然是没想到许苑说这个,愣了一下。“怎么,你也想要?”
许苑:“·······”
她用一种你在开玩笑的眼神看他,表情有些可爱。
祁行臻笑了笑,许是今天的天气实在好,又或许是刚才的奔跑让他的神经没那么紧绷。
祁行臻笑笑,说,:“不过你应该会觉得疼。”
许苑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刺青太过逼真,许苑这个从小极怕蛇的人感觉浑身都有些冒冷汗。
配合着他冷白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的刺目。
“我就算了。”许苑摇头。
“当真了?骗你的。”
“祁行臻,”许苑叫他。
“嗯?”
“医院里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你说姜樊?”
许苑点头。
到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人,伤了一个人就被吓成这样。
“他应该早出院了。”祁行臻答。
“那他……没再说什么吗?”
“没。”
“我是说,他……”许苑欲言又止。
祁行臻看了她一会儿,说:“没做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
许苑还是微皱着眉。
“伤了他觉得抱歉?”
许苑摇头:“没有。”
耳边是地轨的摩擦声,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味。
许苑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祁行臻也不置可否。
地铁经过一个个站点,许苑要去的是最后一站。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几站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
“我帮了你好大一个忙。”祁行臻目视着前方,突然一句。
许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祁行臻笑笑,说:“我帮了你好大一个忙,你要怎么感谢我?”
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
许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怎么感谢?”
祁行臻转头看着他,他的手臂搭在许苑身后的座椅上,有些压迫。
悠悠道:“就做上次没做完的事情,怎么样?”
许苑看着他,
一秒,
两秒,
脖子染上了绯红。
正在尴尬之间,祁行臻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按掉了。
目光又回到许苑的身上。
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到嘴唇,到下巴,再到莹白的脖颈之间。又复四目相对。
半晌,他极浅的笑笑。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沉着神色,可一笑的时候便是明朗又干净的。
“说来真奇怪。”他开口。
许苑看着他,有些疑惑。
“你好像总是很怕我?”
“没有。”
祁行臻没再说话。他坐了回去,身体靠着座椅,又是一副松散的模样。
一会儿,他说:“请我吃饭吧,你还没请我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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