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仰
许苑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醒的,她想要起来,刚一动身体又躺了回去。
昨晚祁行臻跟疯了一样。
浴室里有水声,一会儿祁行臻出来,见她醒了,“睡了很久。”
许苑看了眼时间,“没够八小时。”
她浑身都疼,不知道这人是属什么的,喜欢把人抱在怀里又捏又啃。一见他神清气爽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平衡了。她指了下行李箱“帮我拿下衣服。”
“可以继续睡。”祁行臻见她很困。
“我下午要排练。”
祁行臻没再说什么,从行李箱里拿了件裙子递给她,许苑一看更郁闷了,拿什么不好,拿了一件吊带长裙。这裙子平时穿着肯定是好看的,可是她现在被祁行臻啃的脖子里,胳膊上都是痕迹。
“我没法穿。”
祁行臻看了裹在被子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又折返回去,找了有领的衬衫和长裤。扬眉问:“这样的可以了吗?”
许苑接了过来,边穿衣服,可是一动胳膊都疼。“你为什么老是咬我?”
祁行臻见她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他坐在许苑旁边,伸手替她套上衣服。长胳膊轻而易举的就将许苑圈在怀里,动作利落的给她套好衣服,再将裙间的拉链拉好,纤细的腰盈盈一握,他有些好笑的,“床上的事你跟我问理由讲道理?”
这他哪里说的清?
许苑抿着唇不说话了。
祁行臻见她有些委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想笑,可是他漠然惯了,又把笑意给压了下去。
“下午几点去?”
“两点半。”
时间还早,一起吃个饭绰绰有余。
说好了一起去先前那家餐厅,可是从酒店出来,外面天气很好,阳光强烈,正是中午的时间气温很高。许苑往酒店门口一站,就被大太阳劝退了,她犯懒。“祁行臻,我们就在附近吃。”
祁行臻倒是无所谓,在这种小事上很好说话。酒店附近的玩乐场所不少,餐厅也很多,两人找了一家相对安静一点儿的。
-
陈钊最近很苦闷,做什么都不顺。
刚才下车的时候还被车门夹住了衣服,一颗纽扣被夹没了。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气喘吁吁道:“真|他|妈倒霉透顶,喝水都塞牙。”
郑译见他面色不虞,往玻璃杯里倒了杯温水放到桌上推了过去。“喝点水,别喝酒了。”
陈钊抱起杯子咕嘟咕嘟好几口才算是解了渴,气喘吁吁的坐在那里,伸手抹了把汗。
郑译抱着臂坐在对面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缓过神来了,问:“这是干嘛去了?”
“跑生意。”
“累成这样?”
陈钊一听这话,顿时又有些火了,“谁他娘的知道能碰着······”他压低声音说:“十拿九稳的买卖,都是可靠的买家,只要把货送到那里就好了。他妈的,谁知道居然遇到了警察。”
不是被警察盯上的,是在交货的时候遇见了,对陈钊来说这和大白天遇见鬼,平地摔跤是一个性质。“真邪门儿了。”
关键是这警察还不是别人,是见过几面的何弘深。他跟祁行臻走的近,要是被何弘深看到他的长相,那事情就闹大了。陈钊惊吓之下戴了口罩蒙住头就跑,他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人,在热辣的太阳下一顿狂奔,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郑译不动声色的喝水,“人没事就好,最近还是谨慎为妙。查的那么严,还是不要出去冒险了。”
“要不是缺钱,谁愿意天天出去和那些条子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最近没一件事是顺的,真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祁少和杨博士也不知道跑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就丢我一个人在这里,都没良心。”
“你也没他们消息?”
“没啊。他们可是大忙人,一个个的都闲不下来。祁少还能办点儿正经事,那个杨博士·······啧啧啧,估计是陷在温柔窝里出不来。”
有服务员上菜了,郑译顺手收拾了桌子,将碟子摆放好,顺口说:“杨医生看着很冷静,倒不像沉迷声色的。”
陈钊大爷似的向后一靠,“屁,看样子能看出个鬼来,一副皮囊下面什么牛鬼神蛇都有,他······”
他倒也不是笨的,看了一眼郑译又打住了没再往下说。
郑译又给他添了杯水,把店里的招牌菜往陈钊面前夹,人还是坚毅冷静的,态度也不算热络,但是存心对陈钊好的模样却表现的恰如其分。
陈钊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慢慢悠悠的喝水,半晌说:“看在认识这么久,你又和我亲近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儿。”
“您说。”
“招惹谁都没招惹杨锐。”
郑译有些疑惑,陈钊勾勾手,身体也靠了过去,低声说:“他可是有名的睚眦必报,眼镜儿一戴,白大褂一穿,看着斯文的很,那杀人可是不见血的。”
“真的?”
“嘿哟,你还不信我?这实话,真没几个狠过他的。”
郑译思忖了会儿,目光在这个有些粗野的汉子身上停顿,“你人真不错。”
陈钊一听这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在嗓子里卡的脸红脖子粗的,咳嗽了好几声。郑译又说:“谢陈哥提点,今后还要多麻烦您照顾。”
陈钊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红着一张脸看这面前的年轻人,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叫“哥”了,还是被这样一个体面的人叫的。
在陈钊的心里人无非分为两种,体面的和不体面的。体面的可能就是祁行臻、杨锐这样的,有权有势还有钱,脑子好使,能够呼风唤雨,好像无所不能。还有郑译和许苑那样的,有文化,有学识,什么鸟语都说出来好听。
不体面的就是他这样的,为了生计什么事情都干,又没学识没文化,走到哪里都会遭到别人的白眼。
陈钊恍惚间想起了他的过去,他在监狱里五年,当初进去的时候陈子言还是他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出来后陈子言已经五岁,他从福孤儿院接回了孩子,带着他住在破旧的老楼房里。街坊议论纷纷,说他是个浪荡子,犯了事被关进大牢的混子。这个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不认识他,有点儿怕他,不让他抱。他最怕的就是陈子言怕他,不亲近他。也怕自己没本事赚钱,让小孩儿吃苦。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赚不到钱,监狱出来没有任何学识本事的人找不到工作,走到哪里都是被歧视的,正常的工作找不到,总不能去工地搬砖,工地搬砖也不见得要他,当初那个小镇上,他打伤的那个人就能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后来他带着陈子言去了云市,在一家拳击馆当陪练,拳击训练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陪练选手不能打伤比赛选手。陪练······说的好听点儿叫陪练,说的难听点儿叫人肉沙包。陈钊脾气大性子野,在被一个拳击选手恶意攻击之后,他动手打了对方。力道也控制了的,就算是心里再生气、不服气,他还想着要赚钱的,可是好巧不巧,那个拳击选手是一个小肚鸡肠,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小人。
他倒是没当场找陈钊的不痛快,只是在之后的每次训练中,陈钊都成了他的专属人肉沙包。那段时间陈钊总是浑身是伤。俱乐部里的人都知道,负责人也都知道,可他们懒得管,也不想去管。一是相比于专业选手,陈钊一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人算哪根葱?负责人觉得自己不计较前科收留他就已经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二来,被恶意揍了一两个月还不走,也不向负责人反应,不是傻就是呆,一个赚钱一个出气,愿打愿挨的事情,别人掺和是显得蛋疼?
怎么会有这么好用的人肉沙包?一拳拳揍下去,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嘴巴里,鼻子里都流血了,却一声不吭任他打。那个拳击选手每次发泄完,总会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陈钊。他踩着他的脸,力道一点点加重,笑着问:“不疼啊?”
陈钊闭了闭眼,没说话。真疼,肺都疼了,疼的他直抽气。
那人朝他吐了口唾沫,又抬脚踹在了他的腰腹上,低笑着骂:“怂货。”
陈钊急促的呼吸着,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人。他的眼神太过恐怖,就好像要锁他的名,那人又是害怕又是快意饿踩住他的手,“瞪什么瞪,只会认钱的孬种。”
那天,俱乐部昏暗的观众席上坐了一个年轻人,他神情漠然的目睹了台上的一切,在那拳击选手离开之后,他信步走到了台上。
很年轻的男人,简练的黑色短袖,黑色鸭舌帽下一张很清隽的脸,眉目好看的像个小白脸,可是神情却是痞意的,冷的。
“啧,被打的好惨。”年轻人说。
“他娘的,看热闹的死一边。”
那是陈钊第一次见祁行臻,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出现在拳击馆的年轻人在日后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祁行臻倒也不恼,他捻了陈钊衣服上的血迹,看了一会儿,又嫌脏似的重新抹回了衣服上。
陈钊:“······”
青年问他:“被打这么惨,甘心吗?”
陈钊喘着粗气不说话。
“想不想报仇?”
陈钊忍着痛从地上坐起来,上下打量蹲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小白脸,眼神有些鄙夷:“报仇,你帮我报?”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说:“见着刚才那个杂种了吗?打你这样的,他一拳一个还嫌不够塞牙缝的。”
“报仇,不一定要用武力。”青年不紧不慢的说,“要用脑子。武力是解决问题最愚蠢的方式。”
陈钊翻了个白眼儿,“我看你也不是啥好人。”
青年勾唇,反问:“你就是吗?”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是存着恶的,只是没有契机走上那条心里所指的恶的道路。青年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引子,引发了陈钊在心里积攒的仇视、愤懑、压抑。他给陈钊提供了一个报仇的契机和条件。
当然,陈钊并没有看上祁行臻所说的“用脑子”,他是用祁行臻最看不上的武力解决的。
只不过这背后有祁行臻的安排,在他的安排下陈钊成了俱乐部内的职业选手,和那个欺压他的拳击选手有了比赛的机会。
在一次馆内赛中,那个一直没读过多少书,不认识几个字。十七岁那年,冲动之下为姐姐报仇一时失手伤人进了监狱,出来后饱受嘲讽和欺压的人。被别人在训练中当做人肉沙包,被踩着脸骂孬种、怂货的人。一心想要好好照顾小外甥,却在小孩儿说“怕舅舅,怕舅舅,不喜欢和舅舅待在一起”的时候,黯然的人。
在那一场比赛中,他一拳拳的将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辱骂、拳头全都还了回去。发泄的力道是致命的,当然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至少他最后将那个对他一脸不屑的人给打爬下了,不光打趴下了,还差点要了他的命,那人最后半身不遂。
而给他铺了路的青年就坐在台下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静静的看着台上不断发狂的人。
他冷冷的看着,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是却嘲讽的想,看吧······只要有条件和机会,没人会愚蠢的任人欺压。说到底,这世道遵循的还不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比赛结束后,鼻青脸肿的陈钊追出了俱乐部,在门口他拦住了准备开车离开的祁行臻,问他:“你帮了我,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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