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舞会（9）
“都知道那张床有鬼，傻子才去睡。”
严川边说，边跟树袋熊似的贴着被子一点一点的挪向床头，眼看他就要扒到枕头了，叶无青连忙伸手去推，反被严川一把抱住双臂，顺势揣进了怀里。
“放开！”
叶无青的脸比漠河的腊月还冷，严川被冻得一哆嗦，把他的手报的更紧了些：“不放，要么让我进去，要么你推开我。”
叶无青把牙咬的咯吱作响，但一直没有动作。
严川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看来你同意了。”
叶无青的力气他早有体会，真想推开也就是一根手指的事，昨天严川能抱着叶无青一觉睡到天亮，说明他根本没动手，严川没那么自恋觉得他是舍不得，那算下来只有一个可能，有什么限制在，所以叶无青不能推开他。
他正美滋滋的想着，叶无青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稍一用力，严川就听到了骨头因为不堪负重而发出的嘎吱声：“疼……疼疼疼！”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放手，叶无青皱起眉头，正要再加大力气，天花板突然传来系统警告：“不允许玩家自相残杀，违者立刻诛杀！”
叶无青郁闷的松开了手。
严川逃过一劫，第一次感谢起了系统。他强忍着肩膀的酸痛，笑道：“就这么说定啦！”
叶无青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严川跟条滑溜溜的鱼似的滑进了被窝，全程谨慎至极，即使没有再抱着胳膊，也一定牢牢抓着叶无青纤长的手指不放。叶无青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月光太亮了，严川躺了半晌都没法睡着，便开始想今天查到的线索，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佩德罗已经是没落贵族，为什么还能买得起那么贵的戒指？”
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的叶无青愤怒的睁开了眼：“不想睡就滚回你的床！”
“那不是我的床，这个才是。”严川道，“不是，这很重要，她在日记里说贵族头衔已经没用了，也说那些首饰落入不懂的人手中，应该就是没钱买下来，那为什么现在能买得起压轴的拍品？”
“拍卖册上印着拍卖日期，她提前看到了再攒钱买下也不稀奇。”
“怎么攒？佩德罗家族已经落寞，连贵族头衔都捞不来钱，这个年代对女人也不友好，她也没别的技能，还能怎么办？难道嫁人了？”他分析完，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书上说了那个侯爵儿子也没什么钱。”
“她能嫁别的男子。”
“这别墅里没有男主人啊。”
“这里到处都是阴气，还剩几个活人都不知。”叶无青烦了，“你要是不睡就松开我，自己过去些。”
严川立刻就安静了。
他五指拢着，看着是虚虚的握，实际将叶无青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掌心里，不用大力气根本挣不开。才不是自己不肯放呢，他想，要是放手了，指不定立刻就被踹下床了。
但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严川不想再想，也不敢细想。
窗外的月亮在叶无青的侧脸上刷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银光，严川侧着身子明目张胆的看他，看他柔和的眼角，微翘的鼻头和永远带笑的嘴唇，琢磨着这些五官单拿出来也不算完美，组合在他身上却如此的夺目。他琢磨叶无青太久了，可还是琢磨不透这个人，除去出众的外表，叶无青温和有礼，有问必答，脾气极好，就连烦躁时讲话都是慢声细语的。
他又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咬字文走走的，不像是现代人，他还把现代叫做现世，对一些常识都不太了解，连摄像头都要想一想才能记起名称。他太迟钝也太冷静，无论面对的是尸体还是鬼怪，都没见他害怕过，还有他异于常人，甚至能打碎气墙的力量，随口说出的只言片语，都能让严川意识到他的不寻常。
真相可能不那么容易被接受，严川清楚，可他实在太好奇了，有关叶无青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他动了动握着叶无青的手，轻声道：“你睡了吗？”
叶无青没回答。
严川又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叶无青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严川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你要是回答了，我就放开你的手。”
没过多久，身侧传来了清亮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是刚睡醒：“说。”
严川嘿嘿一笑，转过身看他：“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末了还特意强调：“不许骗我。”
叶无青盯着窗外久久未答，严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明月光这么亮，窗外却还是一片浓雾，景致都包裹在雾里，模模糊糊的显出一点轮廓，严川看的久了，觉得像是一片森林。
他正要收回目光，听见叶无青的声音。
“天道孕育出的第一个生命，是我。”
“我原先住在上界，那里很冷清，直到有凡人到了上界，才逐渐热闹起来。”
他说的很慢，也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我曾经去过凡界，他们称那些飞升到上界的人为仙。”
-
“这些仙，称我为神。”
-
众仙之上，名为神。
严川呼吸一紧：“你原来说你是普通人……”
“天道叫醒我时太过匆忙，神力还未恢复。没有神力，我与凡人没有区别。”
天啊，严川呆呆的听着，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天地第一人，哦不，神。
而且神还想杀他。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知晓缘由，”叶无青说，“这是天道给我的任务。”
所以真的是天道想杀他。
可是为什么啊，严川突然觉得很难受，他没害过人，虽然没干什么大善事，但也时常捐点钱做些公益，天道为啥要杀他？
“天道认错人了吧，”他心中苦涩，但仍强颜欢笑道，“我就一普通人，你才是假的，普通人哪看得到什么阴气。”
“我的身体与凡人还是有所不同。”叶无青答道，他动了动手指，发现严川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还握得更紧了，委屈道：“说好答完问题就松开的。”
严川依言松开了手。
叶无青翻了个身，刚滚到床边，腰间突然被人抱住，又被一把拉回原位。严川本来是想自己靠过去，谁知道叶无青轻的跟一片叶子似的，一拽就过来了。但佳人在怀，哪有放开的道理，他索性将错就错，把叶无青整个人都扣在怀里。
以为能解放手，结果整个人都搭进去，叶无青快气死了：“你出尔反尔！”
严川闷闷的声音从他后背传来：“我没握着你的手，我握的是腰。”
“你说放开我的！”
“我说的是你——的手。”
路过的女鬼都看不下去了：“不要脸。”
叶无青艰难的扭过头看她。
正常状态的叶无青一个眼神都能让女鬼拔腿就跑，更别提是愤怒状态下了，女鬼被他刀子似的目光吓得直发抖，抖着声音辩解道：“我本来不想让你们注意到的，但他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我忍不住……就……我这就走！”
尾音刚落，女鬼已经没影了。
这么大的动静，严川还是没动静，他把头埋在叶无青的后背里，不说话也不动弹，但手牢牢的扣着怀里人不放。
“你骗人，”叶无青学着女鬼的话骂他：“不……”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察觉到了情绪。
这次醒来，或许是神力缺失的关系，叶无青对外界的反应总是慢了一拍，他连自己的情绪都难以感知，只是在照本能行事，就更不会在意他人的情绪，可此刻，他却清晰的察觉到，严川在难过。
难过，低落，他不肯抬头，就像叶无青的后背和被褥围
起的黑暗空间是他最后的避难所。
叶无青垂下眼帘，看了他乌黑的发顶半晌，悄无声息的转回了头。
-
月光不知不觉的换成了日光，叶无青缓缓睁开眼，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居然……睡着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两条胳膊和两根钢条一样紧紧箍着，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叶无青试着挣扎，惊醒了严川，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嗯……早？”
刚睡醒的那一刻是最茫然的，他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叶无青立刻逮着机会挣开了他的手，利索的翻身下床。严川还不想起来，和叶无青睡一起的这两夜是他自十岁以来睡得最好，最沉的两夜，他蹭了蹭被褥，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直起身子：“哪儿来的烧焦味？”
叶无青正在穿衣服，闻言只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严川坐在床上偷偷看着那具削瘦又不单薄身体被繁琐的西服一件件包裹，等马甲上的最后一颗扣子也被系上，他才追问道：“你没闻到吗？”
叶无青动了动鼻子：“有点。”
他看了看四周，这味道很淡，但又无处不在，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
严川也没找到源头，他拆开手上的绷带，昨天的三条抓痕已经开始结痂，他重新包扎好伤口，抬头见叶无青已经准备好了，连忙从床上蹦了起来，迅速收拾好自己，赶着和叶无青一块出门。
一出门，烧焦味道立刻被另一股味道代替了——
“哪儿来的烤肉味？”
这可不是刚刚那样若隐若现的味道了，两人循着味道一路找过去，最后停在了赵博阳的门前。
烤肉味要是从餐厅里传来，那是好事，但要是从房间里传来……
“房间里……会有烤肉机吗？”
叶无青没有理故作镇定，还在自欺欺人的严川，伸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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