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舞会（19）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先是一声重重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倒了砸在地上，哗啦啦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然后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在“砰”的一声巨响后终于消停了，只留下零零碎碎的，玻璃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叶无青睁开眼睛，他本来想趁着严川没过来先睡，也确实快睡着了，但被这么一吵，刚生出的瞌睡虫飞得一只都不剩。
他翻了个身，看到黑暗里闲置的另一张床，心情更加烦躁，正好严川从浴室出来，发梢还低着水，叶无青扫了他一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别什么东西都拿回来。”
严川冷笑一声：“那家伙自己扒着镜子偷看，关我什么事？”
他看起来跟吃了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叶无青不想和他吵架，也懒得指出他的答非所问，便没再搭理他，又转了回去，刚打算继续酝酿睡意，就听到严川自顾自的说：“组队长期生效，除非一方死亡。”
“你是不是知道我死了就能解除组队，所以才挑我做队友？反正你不会死。”
“我不知道解除组队的方法。”叶无青垂下眸子，借着月光看向自己手腕，那上面也有一片同严川一样的，半枯的黄叶，“而且我也会死。”
严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我现在就是普通人，”叶无青说，“普通人会死，我也会死。”
“是吗？”严川还是笑，他明显不相信叶无青的话，讥讽道，“那你该去找一个厉害的老玩家组队保命。让我猜猜当时黄丽是怎么说的，她是不是让你好好选，挑一个靠谱强大的，以后能轻松些？”
叶无青低声道：“我没想那么多。”
他总是这样，严川苦涩的想，叶无青总是这样，坚定的选择与跟随，却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会在手无足措的时候看向严川求助，可以仅凭一个眼神就明白严川的意思，可以同严川默契配合一起并肩作战，但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目标，只要一有机会，就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严川所有的愤怒和悲哀都像是一拳打在石头上，只有他自己砸的满手鲜血，叶无青仍然无动于衷，可碰壁了那么多次，在听到组队成功的提示音时，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叶无青不是因为任务才选择他。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他对自己悲哀的笑道，你竟然还想靠近他。
严川今晚没再抱着叶无青不放，两人背对背，中间隔着一个巴掌宽的距离，叶无青面向月光，严川藏进黑暗。
-
噼啪，噼啪。
叶无青睁开眼睛。
严川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姿势，仰躺着，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睡得正香。火焰燃烧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传进耳中，叶无青支起身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黑暗中只有两人规律的呼吸声。
燃烧声仍然在持续，脚步声越来越重，“砰”的一声，间隔不远的房间的门被撞开，齐泉的呼救声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传来：“救命！着火了！救命！”
“我的房间着火了！谁还醒着吗？能不能让我进去！”
他不假思索就要下床，还没完全起身，身侧轻轻传来一声“吱呀”门响，惊惶的脚步声越过他的房间，随着关门声一起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木头在火焰中燃烧裂开的声响。
噼啪，噼啪。
叶无青闭上眼睛。
-
严川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
这里没有闹钟，没有鸡鸣，没有鸟叫，连严川自己都想不到他真的能起这么早，把所有可能导致早起的因素都想了一遍，最后只能归结于意志能战胜一切。
他转了下脖子，叶无青正侧身面对着他，睡得香甜，耳尖和脸颊在发白的朝阳照耀下晶莹无暇，像极了电影里的精灵。
真好看啊。
严川盯了半晌，支起身子，手指在又长又密，像把小扇子似的睫毛上轻轻一拨——
“唔……”
叶无青皱起眉头发出一声黏糊的抗议，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中。
严川抿着嘴，隔空戳了戳他没藏住的脸颊肉，轻声道：“小混蛋。”
-
本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蹲在门外的王大伟。他扛着跟木棍，眼下一圈极深的黑青，看见严川出来，呵呵一笑：“终于醒啦。”
“哥，”严川一边轻轻合上门，一边惊讶道，“你咋起这么早？”
“是你起太晚了！我等你好久了。”王大伟用木棍撑着地板，扶着腰站起身，“本来想敲门来着，又怕吵醒叶青，这破地方连个手机都不能带，你也没有手表……”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严川压根没听进去，他盯着王大伟手上的木棍，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木棍哪儿来的？”
“卫生间那把拖把上卸下来的。”
拿整根拖把也行啊，干嘛非得把木棍卸下来？
严川边往里走边暗自腹诽，王大伟拉住他，指着反方向道：“楼梯在那边！”
“我想去看看齐泉哥，有点担心。”
“哎呀他没事，”严川一迈腿，王大伟根本拉不住他，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往前走，“昨天着火的时候他跑出来了，我还以为是进了你那屋呢，现在看来应该是在黄丽那儿。”
三个房间挨着，本来也没几步路，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已经站在了齐泉的房间外面，只见房门大敞，里边一片狼藉，床烧的只剩下个架子，墙面也被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比昨日赵博阳的房间要严重得多。
但里边不见齐泉的踪迹，更没有烧焦的尸体。
看来王大伟说的是真的。
严川松了一口气。
“走吧。”他这才调头去楼梯口，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他跑出来了？”
“还能怎么知道，听到的呗。”王大伟冷哼道，“烧了一晚上，噼里啪啦的，我都没敢睡。”
“能听到？前天齐泉哥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吗？”
“谁知道，前天我也没听见，但昨晚声音大的吓人，那小子还跑出去喊救命了，不然黄丽能给他开门？”他说完，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劲，“黄丽都听到了，你没听到？你们离得更近不是吗？”
“叶青不知道，我是真没听到，睡得太死了。”
严川也有些纳闷，他向来浅眠还畏光，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吵起来，这几日却睡得很香，就连昨天那样半边脸照着光，还有声音干扰都没醒。
难道是因为叶无青？
有叶无青在，什么都有可能，但他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
这栋别墅似乎也同前几日有些不一样，墙上多了许多黑斑，走上楼梯时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木质扶手一夜之间变得焦黑，严川稍微一用力就捏碎了一截。
王大伟像是根本没注意周遭的变化，只着急赶路，严川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观察，在王大伟催促时，慢悠悠的问道：“哥，你不担心吗？这一天烧一个，明天可能就烧到你了。”
“只要待会拿到戒指，我们就能出去了，我还担心什么？”王大伟把他拽到前面，指着门板让他听：“女鬼在吗？”
练舞室里，隔着门板也能听见里头拉风箱似的声音，规律又悠长，“咻——咻——”声中还插着几声哼哼。
“如何？”
严川把饱受折磨的耳朵从门板上移开，满脸的一言难尽：“她还打呼呢。”
“在睡觉？好机会啊！”王大伟大喜，立刻抄起木棍，“咱们现在进去，轻点声，说不定都不用和她对上。”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安琪蜷缩成一团，靠着镜子睡在房间最里侧，两人刚进练舞室，尽管走的小心翼翼，但那地毯非但不吸音，踩上去还啪啪的响，像是踩在碎石子上似的，没走到中间
就把安琪吵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全身焦枯的骨头嘎吱作响，严川当即就要跑，被王大伟一把拉住：“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跑了还怎么拿啊！”
“不是说引到门口吗？”严川小声应道，“跑了才能引啊！”
“你们想和我一起跳舞吗？”
安琪伸完了懒腰，从地上悠悠的飘了起来，眼睛骨碌碌的对着两名不速之客转了一圈：“三个人，唔……有点难。”
她的目光停在严川被一件衬衫再加一件马甲盖的严严实实的腹部上，脸颊上的肉在颧骨越积越多，灰扑簌簌的往下落：“嘿嘿。”
严川唰的甩出一根黑色皮棍。
“哎，哎，”王大伟在身后喊，“你别不小心按到按钮了啊！”
“不会，”他咬牙切齿的说，“昨晚练习过了。”
“好吧，”安琪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皮棍，惋惜道，“你们不想跳舞。”
王大伟握着拖把棍，气势汹汹道：“交出戒指，我们可以不杀你！”
“杀我？”
安琪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胸口跟着她沙哑的笑声抖动，那里空着一个洞，是昨天拔出埃文的刀后留下的。她的身子慢慢融进镜子里，声音在整个练舞室里回荡。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下一秒，她就从离两人最近的镜子中探出身子，举着焦黑细长的爪子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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