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显迹（五）：“已经睡了够多年了。”
周倩独自走在路上。
这个副本里的团队比她之前经历的都要松散，她相貌平平，性子也木讷，在人群中毫不显眼，早上讨论时除自我介绍外甚至没说上一句话，自然也没有找到可以一起相约的同伴，只好自己一个人查线索。
这村子里又都是满脸横肉的大汉，她身材矮小，也不太敢去同村民们接触，只能选择探查村子里的环境。
这村子连个戏台子都没有，她边走边想，也不知道村民是怎么娱乐的，难不成是去狐仙庙前跳大神吗？
她越走，周围越荒凉，眼前出现了一座破庙，歪斜的大门，连雨水都挡不了的残破屋顶。
她探头往破庙里看了一眼，看到一张花花绿绿的脸。
“！”
周倩小小的抖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座神像。
这里明明没风，那门却自己晃着，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周倩心里害怕，出声给自己打气道：“早上好像有人说过，应该就是这里。”
连只鸟都没有的荒野，诡异荒凉的破庙，她不想再待下去了，转身跑出了破庙，然而一跑到路口，又陷入迷茫：是要直接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前面同这里一样，是荒无人烟之地，但回去……
她还是选择了往前走。
想到房子里那个高自己两个头的陌生中年男人，即使他一口一个囡囡，言语之间也满是温情，但周倩心里仍有些抵触：她没法把这个男人当成自己的父亲那样看到，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本能的让她感到紧张。
可真羡慕路小璐啊，她叹了口气，要是她也能找到一个可以住一起的好友就好了。
又走了一会儿，路边的树逐渐增加，她走着走着，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小姑娘……小姑娘……”
那声音很虚弱，像是随着风一起飘过来的。
但这里根本没有风。
周倩垂在身侧的手抖得厉害，她哆哆嗦嗦的，努力迈开腿，默默告诉自己：不知道，没听到。
那声音仍然在叫着：“小姑娘……”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什么东西要从叶子里钻出来，周倩想跑，可她的双腿打着颤，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头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下一秒，从树林里钻出了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比周倩还要瘦小，一头白发盘在脑后，微微驼背，耷拉的眼皮几乎盖住眼睛，脸上的皱纹盘出慈祥的弧度。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袖子下空荡荡的。
“小姑娘，”她颤颤巍巍的说，声音和刚刚周倩听到的那声呼唤一模一样，“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一个忙？”
“我……”
“我好饿，”老婆婆道，“树上结了果子，但是我够不到。”
她晃了晃那只空袖管，薄薄的嘴角向下抿着，抿出委屈和难过。周倩的心中生出了同情，她打量起面前的老婆婆，她只有一只手臂，又不如自己高，也有影子，应该是安全的。
见她点头，老婆婆看起来很高兴：“小姑娘人真好！”她说，“我带你去找那棵树，树上的果子可甜咧！”
周倩跟着她钻进树林，高大的树冠遮挡住灰暗的天空，只给在树林里的两人留下一点勉强照亮前路的天光，被身躯挤开的树叶在她身后合拢，像是关上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老婆婆带着她一直往深处里走，边走边问她“家”里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爸爸，”周倩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生怕暴露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我们太久没见了。”
“哎，哎，”老婆婆连叹几声，“我当初就不赞同他们把你们送出去，太小了。”
她似乎认识村子里的所有人，谈话的语气熟稔的像是邻居奶奶。周倩渐渐对她放下了戒心，但身旁越发昏暗的树林又让她倍感不安。
“奶奶，”周倩小声道，“是这条路吗？”
“快到啦，”老婆婆说，“穿过这两棵树就是啦！”
这是两棵纠缠在一起的树，茂密的树叶层层相叠，把前路堵得严严实实，老婆婆钻进叶子里一下就没了影，周倩费力的扒开叶子，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一抬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团拳头大小的，若有若无的绿光飘在空中。
周倩盯着绿光，牙齿抖得咯咯作响：“奶奶？”
“在这儿呢。”
虚弱的，轻飘飘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那两团绿光已经飘到周倩的眼前，几乎就要贴在她的脸上，不，这不是绿光，这是——
这是两只巨大的绿色眼睛。
在她的身后，老婆婆晃晃悠悠的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歌。
那是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严川突然坐了起来。
南狐村不见太阳，自然也没有月亮，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昭示着此时还是深夜。
进副本后倒没再做过之前的噩梦了，严川小心翼翼的顺着床单摸上去，摸到了毛茸茸的发尾，叶无青的气息喷在手背上，温温热热的，让人心安。
卧室里没有卫生间，他翻身下床去上了个厕所，正要回房时偶然一瞥，看到厨房紧闭的门下漏出了一丝明黄灯光。
深更半夜，厨房的灯怎么还开着？许是睡迷糊了，严川竟没有多想，直接开门进去，一抬眼，同厨房里的严国强打了个照面。
他瞬间就清醒了。
严国强面前还放着昨晚吃剩的菜，但菜盘里只剩下一点菜汤，严川进来时，他正把最后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森白的牙齿闭合，咯嘣一声，将鸡肉咬成了两半。
吃夜宵倒还算平常，但怎么会有人大晚上吃这么多？严川全身汗毛竖起，他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一边强笑道：“您这……胃口挺好啊。”
“就是，有点饿，”严国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连忙放下碗筷，急切的解释着，“可能是年纪大了，比较容易饿。”
他局促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做错事被儿子抓到的老父亲，这种微妙的家常气息意料之外的让严川放下了戒备。心里一放松，饭菜的香气就往鼻子里钻，严川这才发现自己也饿了。
他摸了一把肚子，严国强立刻起身，殷勤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说着，就要去开冰箱，严川连忙制止他：“不用，我不吃夜宵。”尽管仍旧用一只手抵在门框，做好了随时可以逃跑的准备，但严川还是愿意和严国强多聊上两句：“晚上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啊，”严国强心虚的瞥了一眼案台上的几个空盘，“我，我下次注意。”
严川点了点头，转身时撞上了一扇门。他从没注意过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下意识的抓着把手一推——没推动。
严国强立刻站起身，道：“储藏间，平常都锁着。”
“哦，”严川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了。”
房间的灯也开着，严川一回去，就看见叶无青坐在床头，见他进来还朝床边挪了几寸，面上竟有七分戒备。
严川举起手：“我去上了个厕所。”
叶无青点了点头，但仍没有躺下，严川边走边同他说看到严国强半夜吃东西的：“本来也没觉得，现在居然有点饿了。”
叶无青哦了一声，翻身睡下，严川爬上床后才发现，两人中间隔了一大块空地，叶无青几乎睡在了床沿，感觉翻个身就能掉下去。
他一边关灯，一边不解的问叶无青：“干嘛睡这么远？过来点呗。”
黑暗中，叶无青伸出手，准确的拍在了严川的枕头上：“睡觉！”
-
第二天，两人在喧闹声中醒来。
天刚蒙蒙亮，楼下不知道在做什么，叫骂声和打砸声轮
番上演，叶无青下了床，往窗户外看了一眼：“这里看不到，他们在干嘛呢？”
严川本是侧躺着，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翻了个身：“砸的不是我们的门。”
从上一个副本出来后严川就养成了戴手表的习惯，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凌晨五点，再见叶无青已经开始穿衣服了，他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问叶无青：“你怎么清醒的那么快？”
“已经睡了够多年了。”
“真厉害，我最多也就能睡十二个小时。”
“那还不起来？”
严川哼唧的应了几声，又把头埋进枕头里，含糊不清的道：“饿……”
叶无青抬手整好袖口，明明是大热天，他却仍然穿着长袖长裤，只露出一截瓷白的脚踝，见严川还不肯起床，叶无青一把掀了他的薄被，再把他的衣服都扔到床上：“快起来！”
“也不一定非要等我……”
严川嘟囔个不停，但还是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虽说是大清早，但楼下的动静太大，等两人收拾好，门前已经站了一圈人，严国强也站在门口，见两人下楼，他搓了搓手，道：“把你们吵起来啦。”
严川问：“怎么了？”
“老周一大早就来砸老赵家的门，说是女儿丢了。”严国强答道，“现在正闹着呢。”
严川压根没分清老周和老赵是谁，他纳闷道：“女儿丢了找老赵干嘛？难不成是他弄丢的？”
严国强目光闪烁，讷讷的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搞不懂，严川摇了摇头。他刚打开门，就听到一个女声高声喊道：
“周倩失踪了，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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