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十二）：最合适的衣服
当晚，六个人把一份报纸拍在了家具店的玻璃桌上。
“五日前发现的男性尸体，年龄三十七，尸体少了一个手掌，至今还未找到，死因溺水，死亡时间约莫是半个月前，身份是这附近的流浪汉，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牛哥指着摊开的报纸上一处很小的板块道，“年龄，性别，特征基本都对上了，溺水也符合水鬼的死亡规则，基本能确认就是他。”
“这就是连环凶案。”贾圆说，“要是能报警就好了，我们把线索全交给警察，然后坐等他们破案就行。”
不知是谁道：“就是怕你这样的进每个副本都报警，游戏才不让我们带手机进来。”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用了四天，把这个副本的背景大概摸清了，”俞杰满意的点头，“不错。”
“你在那不错个啥，”邵志聪毫不留情的吐槽道，“那都是人家查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就只想着要打鬼。”
在说“那都是人家查的”的时候，他故意把脸转到一个夸张的位置对着叶无青说，确保自己半分眼神都不会扫到严川身上。幼不幼稚啊，严川想，然后他伸手把叶无青拽到自己身边，邵志聪想看叶无青，必然得瞄到同他紧紧贴着的严川身上。
俞杰没注意到那边的暗涌，他真的一心扑在打鬼上了：“嗯，东西都找全了，今晚就能把那个小鬼除掉，我先分配一下每个人的工作……”
“不好意思，”那个曾经画了女鬼的肖像画的艺术生马杨举起了手，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小心翼翼的问道，“知道这个背景……有什么用吗？”
怎么可能会没有用呢？为什么会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严川和叶无青从第一个副本起就在找线索推背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不止他们，许多老人也一时怔住了，大部分人已经过了数个副本，早就忘了还是个新手时的心情。
然而在目光略过之处，有几个新人都露出了同马杨一样的表情。
最后是苏梅梅出来回答：“了解副本的背景才能真正更准确的找到任务目标。”
“可这个副本背景与要找的衣服好像没什么联系啊。”马杨又道，“你们说的都是晚上出来的几个鬼，但真正给我们发任务的是女鬼啊，她和这个案件也没有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严川立刻道，“她也可能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其他的受害者都有缺少的部位，”季石，一号店的新人道，“她四肢健全，五官完好，什么也没缺。”
“谁说她没缺？”陈羽然突然沉声道，“她缺了皮。”
短短的四个字，让所有人都豁然开朗——对啊，她被拿走的部位才是最明显的啊！
一眼就能看到的事实反而更容易被忽略，严川之前也没将她同其他三个厉鬼联系在一起，现在突然被指明了方向，这些线索和任务目标之间的联系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她要一件最合身的衣服，什么样的衣服同少了皮的她最合身？”
原先还想在商场里配一套衣服出来的玩家皆是一震。
叶无青轻声答道：“她自己的皮。”
没有什么衣服，比本属于她的皮更合身的了。
“这样的话，”陈羽然眉头轻蹙：“比起杀小鬼，找到凶手是不是更重要？”
“不冲突，”俞杰道，“凶手要找，小鬼也要杀，我们能平安度过夜晚，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此时距离零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俞杰抓紧时间检查道具，他把一根长长的螺丝钉浸进一小罐符纸烧成的水里，有人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破魂钉，”俞杰举起螺丝钉给他看，语气间带着一丝自豪，“这是我们师门的绝技，只要这个钉子扎上去，就算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那小鬼的命。”
闻言，严川默默看向了身旁的“大罗神仙”，却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叶无青已经把衣服所有的口袋都
翻了，但他口袋里连一张纸巾都没有，翻完了，又掀起被褥在床上检查了一圈，最后看向严川：“手帕在你身上吗？”
“手帕？”严川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没啊。”
“你当时还给我了吗？”
他努力回想半天，想起自己用手帕擦完了汗，然后——
“好像没有，可能是……放店里了？”
叶无青闻言抿了下唇就要翻身下床，严川一把拉住了他：“马上零点了。明天再找也行。”
“不行，”叶无青挣开他的手，“如果没在店里，掉在路上就麻烦了。”
丢了就丢了吧，严川万分不解：“只是手帕而已，你为什么那么在乎？”
“这是你给我的。”
叶无青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严川一阵恍惚：因为是他给的，所以就要时刻带在身上，丢了就要立刻去找吗？
啪嗒。
虽然两人这几天的相处都很自然，但严川的心里终究留了一道无法过去的坎，他原以为这道坎会留一辈子，直到他再也不在乎叶无青为止，然而此刻，他却听到了从这道坎上发出的，几块石头掉落的声音。
叶无青已经走到门口，俞杰正安排着每个人的站位和分工，见他开门，立刻问道：“你要去哪？时间马上就到了。”
“找东西。”
叶无青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推开门出了家具店。
严川也追了上来，离开前留了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给我们安排重要的位置。”
苏梅梅还没来得及下床，这两人就都没影了，“等等！”她正要追，但被贾圆拉住了，她指着自己的手表，还有一分钟就到十二点了：“你别跟过去了，他们俩看起来都挺靠谱的，你过去说不定还给人添乱。”
好像……是这样的。就在苏梅梅犹豫的时候，秒针与时针和分针重合，她彻底没了选择。
俞杰原本真的打算让叶无青站在自己的身边，这个漂亮得不像人类的男人，他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但此时人都跑了，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重新调整位置，好在现在还剩二十二个人，人手足够。
-
严川终于在三号店的门口追上了叶无青，他抬起腕表，秒针刚好划过最顶端。
“零点了。”
在他出声的提醒瞬间，叶无青也同时察觉到了位于不同地方的几股阴气。“没什么，”他道，“只要别……”
他的话才说道一半，突然没了声音。
“怎么……唔！”
严川刚要问，突然被叶无青捂住了嘴。“嘘，”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没见过的那位，就在店里。”
严川瞪大了眼睛看向店里，隔着玻璃门，似乎真的能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
“现在怎么办？能直接过去吗？”
他开合的嘴唇擦过叶无青的掌心，像是带了一阵电流，电得叶无青的手指一颤，不自觉地移开了手掌。
“现在知道的是它杀人的手段是换冥币，”叶无青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它晚上应该没什么威胁，之前几个晚上也没见到过。”
严川沉思片刻，目光一沉：“赌一把。”
他上前一步，先于叶无青推开了门。
-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略显丰腴的女士，看脸约莫是三十五岁左右，身上还穿着收银员的工作服。看到两人进来，她竟是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比严川还要警惕。
赌对了！这个鬼果然在晚上没什么杀伤力，瞧着比人还害怕。
见她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飘忽，严川连忙出声问道：“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收银员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沙哑的叫喊：“啊！啊！”
她说不了话，不仅如此，严川和叶无青都看到了她两排牙齿之间空荡的口腔——她没
有舌头。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一个受害者。
“没关系，”严川道，“我问你问题，如果是的话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收银员点了点头。
“好，那第一个问题，白天把客人的钱换成冥币的人是你吗？”
收银员的目光骤然一冷，但她还是点了下头。赶在她再次跑路之前，严川连忙问下一个问题：“听说有一个收银员因为收到假币被骂了，第二天就没来上班，那是你吗？”
听到严川的话，她垂下眼帘，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过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身份终于明了了，严川松了口气，又问：“你是被人杀害的吗？”
这次她回答的很快，急切的点了两次头。
“其他的鬼也是被那个人杀的吗？”
点头。
“杀你的人在这个商场里吗？”
收银员的身子向后一缩，这个点头的幅度很小，若不是严川一直关注着，怕是都看不到。
“那……”
第六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噗的一声，收银员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严川放下僵在空中的手，皱起眉头：“她好像……很怕那个人？”
“正常。”叶无青说，“毕竟是杀了她的凶手。”
“不对，更像是条件发射一样的恐惧……”
“找到了。”
严川闻声转过头，看见叶无青正站在刚刚收银员站的位置上，手里拿着那块让他魂牵梦绕的手帕，
他忍不住吐槽道：“我这还在认真分析，你就只想着那块破布。”
“我看不出你说的那些。”叶无青道，他拎起手帕看了许久，目光逐渐变得凌厉，“你没洗。”
“……”
严川摸着鼻子，心虚的别过头：“那边应该开始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
待两人匆匆赶到时，打鬼行动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小鬼的周边围了一圈的符纸，这些符纸似乎对他并没有伤害，只是将他困在其中。在他的对面，俞杰的两侧摆着四根蜡烛，身上绑着一根极粗的，由至少上千根红线缠绕而成的红绳，这些红绳在离他一臂距离处分做数股，分别拿在其他玩家的手中，见两人到达，与邵志聪他们同组的一名玩家眼神示意他们分别站在两侧的队尾，各取一股无主的红绳拿着。
“去！”
俞杰手一扬，浸了符水的破魂钉破空而出，直直没入了小鬼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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