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有一日，或者一夜，叶无青醒来，看到叶川支着头侧躺在他身边，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他的红眸依然是黯淡的，一点也没有原来清透的黑色眸子好看。
叶无青瞥了他一眼便撇过头去，没过多久，他听到叶川低声道：“如果我所有都听您的，放您走，离开阴界，努力……努力让自己回到过去的样子，您有可能爱我吗？”
兴许是叶川的语气太低落了，叶无青于心不忍，兴许是他身子还难受着，心便没法太硬。叶无青难得多说了一句话：“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半刻静默后，叶川说：“假话。”
“或许。”
过了许久，叶无青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叶川躺了下来，他没再发疯，只是抬手把叶无青搂在怀里。
叶无青懒得再挣扎，直接闭上了眼睛——这段时间他一直这么做的，要么被迫陪叶川发疯，要么睡觉，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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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时，叶川便不见了，卧室外又传来隐隐的交谈声。但这次的会谈持续了很久，久到叶无青躺不下去了，他动了动手脚，发现铁链又被放长了，便拖着不再那么酸疼的身子，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研究起门前的结界。
这是叶无青教过他的一种围困结界，即便有人打开了房门，只要没有叶川的允许，那人也看不清这间卧房里的景象，如果他察觉到了结界的存在，除非知道要领，否则想破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用多大的力量，这结界就会还以多大的威力，若是拼尽了全力挥出一击，却还没有打穿结界，那下一秒就该想着如何保命了。
这也是叶川最拿手的结界之一，因为他练习的多。在叶无青教会他的第二日，两人外出，叶川就在应天山布下了这层结界，说是他们不在，避免有不长眼的闯入应天山做坏事。
叶无青觉得没必要，但也没阻止，只是提醒道：“除了向景，还从未有人敢不打招呼就擅闯应天山。”
叶川理直气壮的说：“就是在防他！”
叶无青想着想着，又气笑了，那些他告诉过叶川的，教过叶川的，竟真的有一日全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抬起手臂，一丝白光在指尖若隐若现，北地玄铁的封锁并非没有破绽，总有神力能溜出来。
不用太多，叶无青想，只要能攒够原来千分之一的力量，他就可以彻底摆脱这堆烦人的铁链，没了北地玄铁，叶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在这之前，他也需要先做好其他的准备，或许天界会派人来救他呢？叶无青觉得，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若真有人来救他，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结界。结界防的是屋外的人，叶无青在屋内反而能省些试探的力气，只要找到破绽即可。他屏息静气，专注的看着被叶川锁上的铁门，起先看到的是铁门上雕刻精细的花纹，渐渐的，叶无青眼中的铁门就变了颜色，一层淡蓝色的薄膜横在门前，其中还有像水一样的花纹实时流动。
但这还不是叶无青想看到的，他仍然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层薄膜，直到看见了在不停变换着花纹的薄膜的左下角，有一处铜钱大小，从未改变过图案的圆点——破阵点应该就是那里了。
他还想再多确认一些，但有好些时候没见到的叶川拉开铁门走了进来，叶无青只好暂且放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兴许是自来到这个鬼地方后，他便没怎么正眼看过叶川。叶川没有起疑心，只是暧昧的笑了笑：“大人坐起来，是想来迎接我吗？”
叶无青立刻就躺下了。
这一动作反而让叶川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倒不像之前那样嘲讽或苦闷，似是真的被逗笑了。叶无青很郁闷，但他不明白即时的反抗反倒意味着他有将这些话语听进去，总比之前那样对叶川视而不见，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叶川摆布要好得多。
笑完了，叶川也没有再说话，他爬上床搂过叶无青，在他的后颈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叶无青立刻绷紧了身子，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下一步动作，反而听到了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那之后叶川再没碰过他，只是每次回来后都会将他搂进怀里，最开始动作很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渐渐的，他的力道越来越轻，最后叶无青几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唯一不变的只有是他的手臂，总是横过整个前胸，像是一道围栏，要将叶无青圈在他胸口一般。
有次叶无青先醒来，下意识的回了头，看见叶川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脸上也满是焦躁和疲惫。
他已经完全不是叶无青所认识的，无忧无虑的叶川了。
叶无青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最终还是别过头去，再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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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叶无青指尖的白光已比之前要亮的多，离挣脱枷锁只再差上一点了。察觉到胸前的手臂动了一下，他收起力量，继续装作还未睡醒的样子，很快，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叶川似是醒了，轻柔的收回了胳膊。
叶无青等他起床离开，离开后自己便能坐起来了。谁知没过多久，他突然被扳过了身子，一条黑色的绸缎蒙住了他的眼睛，随即唇瓣被重重的碾磨和啃咬，叶无青被吓了一跳，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口中很快传来了血的味道，但并没有阻止叶川的动作。
这个吻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叶无青得了几日安生日子，心态也较之前有所转变，此刻叶川突然又发疯，他便向前几次那样奋力反抗了起来。没有收紧的铁链在挣扎和纠缠中哗啦作响，吵得耳朵疼，叶川最后还是停下了，他的脑袋埋在叶无青的颈窝里，叶无青听到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他走后没多久，叶无青便真的又睡过去了，直到门外的异动将他吵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奇怪的是，明明都隔着铁门，这声音却不像之前那些来拜访的人那样模糊，反而非常清晰：
“叶川！给我滚出来！你到底把大人带到哪里去了！”
——是向景！
叶无青立刻坐起，黑色的丝带从他的脸上落了下来。
叶川不知是不在，还是没有出声，向景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他的应话，只有像是仆从一样的人冷硬应道：“大胆！擅闯者，格杀勿论！”
“有种杀了我试试！”向景叫道，“叶川，你给我滚出来，要是找不到大人，我今天不但要拆了你这破房子，还顺带取你的狗命！”
但叶川一直没有出现。叶无青听到了向景和那些仆从战斗的声响，那些仆从拦不住向景，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叶无青立刻凝气全部的力量，猛的朝门前的结界挥去！
砰——！
一声巨响，结界碎成无数透明的碎片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叶无青也因被抽干了力量，身体一软，倒回了床上。巨大的响动引起了向景的注意，急切的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前，之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门应声而倒，向景手执武器，出现在门外，看到叶无青，他的脸上先是涌出巨大的欣喜，随后呆住了：“……大人？”
叶无青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但他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哑声道：“把锁链打开。”
向景被他的声音惊醒，他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脸上只剩下了悲愤，他一声不吭，上前砸开了叶无青右手的锁链，停滞多日的力量寻到了出口，喷涌而出，其他三条铁链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响动，在一瞬间便化作了铁粉，铺满了整张床。
向景上前扶起了他，明明是那么聒噪的一个人，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长久的禁锢，叶无青的四肢酸软无力，只能靠在向景的身上。他问：“其他人呢？”
“只有些傀儡，”向景低声道，“我都杀了。”
叶无青没再问，向景也恢复了沉默，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在走出宫殿的前一刻，叶无青回过头，想看看自己呆了这么久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
他看到了一张高椅，孤零零的放在高台之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叶无青对上了他的目光。
只一瞬，叶无青就转过头，在那双黯淡的眼睛的注视下离开了这座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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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选择，叶无青并不想记起那段过往，他宁愿自己的记忆就停留在希冀之城副本之前，但在看到米拉的那一刻，这些黑暗的记忆像洪水一样涌进了他的脑海中，没有门闸能让它们关上。
反正已经这样了。叶无青想，既然要摊牌，不如摊得更彻底一点。所以他直接问严川：“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清醒了？”
那时，在逃出阴界后，叶无青总是避免去回想那时的事，现在被迫记起，他倒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高台上的叶川，眼睛并不是红色的。
或许，他那时候已经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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