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桀骜
“醒醒。”颜渊推了推躺在地上的嬴书,没叫醒,又拿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还是没醒。
“小孩子冲那么快干什么?栽了吧?”
嘴里这么念着,眉头却紧绷起来。嬴书抢在他之前两步,没等他注意到就落入了幻术陷阱里。
幻为虚假,创造虚假是为了惑人。嬴书的心神被幻术迷惑引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即使颜渊解了幻术,还是没能立刻醒过来。
颜渊将嬴书拎到背上往外走。不说最先进入山洞的恶妖没了踪迹,就是刚刚才进去的那白衣修士也没留下一点痕迹。这洞看着平平无奇,内里似乎另有乾坤。他既然不是热心来除妖的,自然是顾着嬴书的命要紧。脑中一转,脚下迅速往之前庄风落脚的客栈行去。
山间在深夜格外沉闷,颜渊将扇子从袖中掏了出来。经这一番动作,嬴书从他背上滑落半边。他又将扇子送回去,把人往上托了托。
一颠一簸间,有东西从嬴书身上落下。颜渊伸手捡起来,一手将人托紧了,一手摆弄起这小东西。
半个指节大小的竹哨,做工不算精致,尾巴上系着一个小红圈。颜渊端详着它,吹了一下,没听出什么特别,就将它塞到了袖子里。
客栈没有响声,颜渊悄无声息地迈上二楼进了房间。当然,还未开门他就察觉到房内有人。气息轻缓,是深眠的呼吸。
把嬴书放到房内另一张床上,借着微弱月色,看清房里的人,床榻周围还有一道结界。
“果然是个高手。”
颜渊轻笑一句,回身去探嬴书的情况。少年眉间紧蹙,原本红润健康的唇色被咬出一颗颗齿印,泛着单薄的白。
还挣在噩梦中不得脱。
颜渊给他渡了些灵力缓解幻术的影响,而后坐到一边,撑着手闭眼休息。
“阿川,阿川……”
过了许久,两声轻唤溢出口,嬴书的脸色已没有先前难看。他睁开眼,长时间陷在梦中让他一时没分清真实与虚幻。
他看清支在床前的青年,有着俊秀的轮廓,分辨了一会才道:“颜渊?”
“嗯?”
颜渊没有睁眼,这一声只是呓语。
嬴书盯了许久才转过脸,安静地仰躺着,回避去想梦里的事情。颜渊平缓的呼吸打在耳旁,慢慢地竟也让他安心下来。
“做我徒弟吧?”
嬴书怎么也没想到,颜渊跟着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月余之前,他和几个同门奉师父之命下山历练,走的方向各不相同。这是他在拜师后第一次下山,因着下山前师父说过,这一趟重在“认识”,他便走得很慢,沿路上碰到不少别派修士。
修士么,走在外头大多为历练。历练么,就会除恶妖。
那日,他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杈间,借着叶子挡住身形,望着不远处某家修士斗恶妖。恶妖不是什么厉害的恶妖,修士也不是怎么厉害的修士,但总归比恶妖强了一点,没多久,妖就被擒住。
原本准备看完就走,没成想,一声痛喊将他拉了回来。他回头,恶妖脸色刷白,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表情狰狞得像被人拆了骨头。仔细一看,还真被拆了骨头。
恶妖全身被灵力束缚住,动弹不得,那修士绕他走了一圈,忽然撕扯着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嗑嗒——骨头崩裂的脆响,修士猝然出手,使力一掰,恶妖右手臂便以诡异的角度向外折断。看情况,就算能拧回来,怕是也废了。
弄了这么一出,那修士笑得更渗人。甩手将断臂丢开,如同丢一个令人嫌恶的垃圾,又抬起了正嘶嘶发抖的恶妖左边手臂,举到平直的位置。眼见恶妖露出惊惧痛苦的神色,修士扬手化作刀刃劈下。
嬴书并没有多做思考,在手刃即将落下时,他飞身出去,一把将那毫无反抗之力的恶妖扑开。待他稳住脚,准备劝服那修士两句,却发现他已伏倒在地。
一个高挑的青年站在一旁,长得眉清目朗,执一把白扇,扇面空空。他抬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修士身体,面露嫌色:“一早出门就碰见这么个手段的,晦气。”
将修士踢到一边,青年扇面抵在身前,斜睨着嬴书:“哪家的弟子?不知深浅就敢往妖身上扑。”
话不怎么好听,还带着一股子不知哪来的闷气。嬴书自问初次见面,两人都为阻止同一件事,这气不可能是冲自己而来,当下便不准备多管,只道:“在下嬴书。之所以选择将妖推开,一来是在下刚刚的位置比较顺手,二来若是在下手上失了分寸,将别人伤了可就不好。”
说到这,他瞧了瞧瘫倒如泥的修士,忽觉空气中浮着些尴尬。这尴尬只有他自己体会,看青年神色,半点没有觉得不自然。
这青年正是颜渊。一身红衣缥缈如云霞,此时目光带着点冷意,偏又有几分桀骜风流的味道。他冷哼一声,瞥一眼地上的修士,又立刻移开,仿佛看一下就污了眼似的,“这种垃圾,不踹一边去留着添堵吗?”
这话说得剽悍又无赖,修士里头竟然还有给恶妖出头的,嬴书觉得挺意外。要不是见这人对伤别家修士这种事过于坦然,嬴书甚至以为他是个妖。但他自己心中有忌惮,也不想去随意评判别人的行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即刻就要走。
谁知颜渊又将他喊住,示意他把修士和恶妖都带上,送到临近的缉妖会去。
青年神情过于理所当然,嬴书一时没想到拒绝的理由。看看半死不活的妖,又看看了无生息的修士,只好找了个平车过来,把两人搬上去,往城中走。
自问霞山始创缉妖会,人间对妖慢慢形成了一套特定的处理法则。当年仙士谢淮落下天道束缚后便身死,诸多细节只能由后来的修士们摸索完善。无数修士历经多年总结出这套法则,量罪而罚,在不饶过妖的同时,也保证不损害修士的修行。
自然,也有修士心术不正或心怀私恨,捉住恶妖后施以私刑。譬如嬴书今日遇见的这个。
一辆平车推到门口,是个气派宅邸,匾额上规规矩矩写着安阳缉妖会。嬴书把人搬下来,敲了敲大门,很快有人走出。先望见黑衣的少年,目光未作停留,绕到后面的平车,一下就露出几丝不加掩饰的嫌弃来。
“把东西带进来吧。”挥挥手,随口指使着。
果然麻烦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嬴书认命去搬人,就见一双靴子忽然踩到仍旧昏着的修士胸口。颜渊气定神闲地踩了两脚,随口道:“你说的是这个东西?”
那出来指使的缉妖会修士愣住了,他自然认得颜渊脚底下的是个修士,但他所说的“东西”可不是指他。虽然以他在此处的身份地位不必对随便哪个不知名的修士假以辞色,但若修士当着妖的面被踩在脚下侮辱,那他的脸面也挂不住。于是他横眉怒目:“你干什么?缉妖会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颜渊扯着嘴角冷笑:“还真不巧。今日我就想管这个事。”
“原来是个闹事的。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说着,已亮出了腰中剑疾刺过去。
嬴书望着颜渊冷淡的脸上裸露的不屑,从中分辨出了一丝难掩的焦躁。只能说,这青年此时心情确实糟糕。其实自打见到颜渊,他的态度就让嬴书感到奇怪,此时更加好奇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颜渊站定不动,修士的冷剑刺到他眼前时忽地停住,圆睁的双眼像是被吸了光,整个灰暗下来,手里的剑随之跌落在地。
“叫得倒是好听,就这么点本事。”
折扇啪嗒收住,颜渊径直走过被控的修士,对呆立的嬴书道:“把两个都带进来,去看看这妖怎么审。”
闹了这一场,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围观的人,缉妖会的修士也跑出来几个,都被颜渊无形的一招震住,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大堂内,上座两个修士,腰间挂着缉妖会的身份玉牌。颜渊自行捡了张椅子坐了,没瞧四周一眼。等嬴书将一人一妖带进来,才抬手将昏倒的修士点醒。
软成一滩的修士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什么,原地蹦起大叫一声:“刚刚是谁偷袭老子?”等他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时,气焰顿时消失,整个人缩成一团。
上座一人道:“带妖入缉妖会,先呈上追妖令和恶妖罪状。”
听到这话,软修士更软了,恨不得再昏过去似的,支支吾吾:“我、我没有追妖令。”说着怯弱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阻他,胆子便大了一些。“这恶妖重伤了一个村民,我门派收到委托,派我来解决他。”
颜渊道:“派你来折断他双臂的吗?”
修士脸色白了一白,小声辩驳:“他伤人,我断他一只手臂又怎么了?”
“是啊,没怎么。你乐意抱着修为受损的可能断人手臂,我乐意看不过眼踹你一脚,怎么了?”颜渊应道,在场众人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虽说修士之间为了各种事情难免有摩擦,可像颜渊这种理直气壮挑衅的算是罕见。在外头多少也得顾着门派面子不是?
一直沉默着的妖此时嘶哑出声,他的手臂仍旧折着,想必是痛极,冷汗一滴滴划过惨白的脸,声音扭曲:“我没有伤人。”
“没有伤人?你没伤人御灵术怎么能查出来你有问题?”软修士嗓门又大了起来。
“他是自己摔断了骨头,跟我没关系。”妖低声解释,“御灵术能查出来是因为,因为我伤了同类。”
“……”
若妖所言属实,情况就变得尴尬了。无论是缉妖会还是追妖令,为的都是惩治伤人的妖,护人类太平。妖自相残杀虽然同样受天道束缚,修士却不会掺和进去。
“你说谎!”软修士喊叫起来,“那村民说得明明白白,他是被你打落山崖,全身骨头都断了!”
他情绪过于激动,声音像烈刃撞上铁链般尖刻刺耳。颜渊蹙了蹙眉,十分不耐:“喊什么?真相是靠你一张嘴喊出来的?证据拿来。”
颜渊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好,话却是在理。
软修士拍了拍衣袖道:“人都重伤躺床上了,怎么来指证这个恶妖?”
“你的意思是,你来抓人,凭的是一面之词?”
“什么一面之词?难不成我还去诬陷一个妖?”软修士怒目圆睁,“倒是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处处为一个妖遮掩?”
此问一出,堂内看戏般的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给颜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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