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乱
养了几日后叶风已经不会成日昏睡，以他的性子白白在床上躺着没病死会先无聊死。小满从床底翻出了他幼时常看的故事话本，贴心道：“给你。”
叶风翻了两翻，抿着嘴道：“有没有稍微……成熟一点的？”
小满皱皱眉头：“什么是成熟一点的？”
没指望小孩子能懂，叶风向迟遇道：“仙君，能不能……”
等迟遇从书局里抱回一摞子话本时，叶风心甚慰。小满跑过来趴在床边，往书上瞧，奈何他识字太少，只能一叠声问：“讲的什么？我要听，说给我听。”
论起讲故事，叶风还真擅长。叶灿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缠着他，听听故事便能睡了。他说起故事来有声有色，干枯的文字从他嘴里出来有了情绪也有了画面，听得小满一愣一愣，又拍手叫好。
目光偏移时，还能看见迟遇似乎也颇认真地听着，偶尔会随着故事情节浅浅应一下。
故事讲过一回后，小满就总过来吵他，最后都被迟遇以“耽误休息”为由提溜到一边去了。
叶风看着小孩不情愿的模样着实好笑，忽然想起一事，对迟遇道：“仙君，问霞山的委托不要紧么？”
这几日迟遇除了陪小满出去采药，几乎一步也没离开院子，先前历练之时却回了两趟问霞山，叶风怕自己耽误了仙君修炼。
迟遇道：“无妨。我不接自有别人去管。”
在房内躺久了，叶风能感觉到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老大夫一直没许他自己下地走路。左腿上最深的那个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骨头虽说要将养，也不能总这么躺着，叶风时不时就问一遍老大夫，什么时候能自己出去走走。
老大夫不胜其烦，指着一边的迟遇道：“让他扶着你，只能在院子里走几步。”
叶风瞬时期待地望向迟遇：“仙君。”
正出门的老大夫回头道：“你怎么成日里喊人仙君？照顾你这些日子，还不能得你叫一声名字？生疏！”
“……”叶风的期待之色滞了滞。
普通凡人面对修行之人都会称一声仙君，而修士之间除了迟遇这种盛名在外的，鲜少有人以仙君相称。他一开始叫仙君叫习惯了，况且……迟遇根本没告诉过他名字。
“迟遇。”
“嗯？”
“我叫迟遇，相遇的遇。”
“……迟遇。”叶风自然知道迟遇的名字，还曾无意中叫出过几次，仙君当时并没有什么反应，此时却是他得了他的介绍后真正第一次叫他。
老大夫摇摇头出去了。
叶风试着动了一动腿，左腿的骨头果真没太长好，这么一动就有些泛疼。费了点力气将两腿放到床下，迟遇过来撑着他一边胳膊将他慢慢扶起。
久违的沾地的感觉十分不错，让他将那几分疼都忽略了过去。正想抬脚向前时一时忘形，刚起身的晕眩在脑子里一晃，一边身体就向前倒去。
迟遇一侧身扶住他另一边肩膀，整个人顺着动作挡在叶风面前——他倾倒的身体顺势扑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迟遇的心跳声近在耳边，像沉稳悠久的鼓声。
叶风有片刻失去了反应能力，待回过神来一手搭着迟遇的肩膀就要起来，谁知愈是紧张愈是手滑，加上初醒无力，又一下子扑了下去。
叶风：“……”
还没待他再动，迟遇已伸手绕到他后背，微一弯身，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又放回了床上，一脸正色道：“再躺两日。”
这两下猝不及防的扑倒让叶风老实了许多，也不想着下地走走了。他一边躺一边呆愣地望着迟遇，说道：“仙君，你衣服乱了。”
迟遇低了头，随手正了正衣襟便走了出去。
白日里无风，房门大开着。皮小孩小满扒着门框，冲着叶风挤眉弄眼：“你这就是投怀送抱吧？”
叶风听得心一动，又马上反应过来，对小孩道：“你过来，我有个宝贝想给你看看。”
小满几步跑进来眼巴巴凑近道：“什么宝贝？”
叶风道：“你再近一些。”
小满不疑有他，又往前凑了凑。叶风伸出手，掌心握着，朝小孩眼前送了送，然后一下子弹在小孩脑门上，“瞎说什么？”
小满抱着头跳了起来，嚎了一声：“你骗我，我要去告诉哥哥。”
迟遇端药进来时什么也没说，药喂到一半，叶风打破了寂静：“我可以自己喝药了。”其实前日他的手就已经能如常动作，只是好似是一人喂一人喝习惯了，竟没想起来这回事。
迟遇动作一顿，接着又继续将药送到他嘴边。叶风低头喝了，听迟遇道：“小满说你欺负他。”
叶风目光往上瞟：“我这样躺着还能怎么欺负他？”说着觉得甚为合理，又开始倒打一耙，“是他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
“他说我……”叶风及时闭了嘴。
小满又扒在门边，一脸不满：“你本来就是投怀送抱，我又没有说错！”
叶风：“……”
这小孩是真的欠打！手痒到止不住！
“……投怀送抱？”迟遇似在将四个字与它的实际含义联系上。
叶风懂他这个反应，毕竟对不近红尘的仙君来说，这个词可能相当陌生。
迟遇目光一瞬，有了几分好整以暇的神情，连嘴边弧度都比平常提了些：“你对谁投怀送抱了？”
“？”
叶风觉着自己扑通跳到一半的心像是被人按住了，他不该弹小满那一下，也不该觉得小孩欠打。他就差整个人扑进迟遇怀里了，迟遇竟然连他对谁“投怀送抱”都不知道，是他思想不纯洁，他反思。
叶风正色：“没有，仙君，是他胡说。”
小满不开心了，两步跑过来给自己解释：“哥哥，是你呀！他抱了你两下！我看得清清楚楚！”
“……”
这下叶风彻底麻木了。这事本来就是意外，他自己一颗心思还没理清楚，若迟遇没有什么意识也算过去了，小孩又上来描一把，越描越乱。以迟遇对这种事的领悟力，叶风生怕他此时再问一句：“他何时对我投怀送抱？”
等了半天没听迟遇说话，叶风了无生气道：“小满，你今天的药铡完了吗？还有半个时辰爷爷该出诊回来了吧？”
小满顿时一震，立刻跑去继续铡药，十分老实。
见迟遇还在沉默，叶风决定撇去乱七八糟的想法，解释道：“是小满说话皮了，我不是有意……”
没等他说完，迟遇忽然道：“我知道。”
叶风没再继续说，其实根本无需解释。迟遇心如明月，坦坦荡荡，看什么是什么，不带感情，不会多想……
“挺好。”迟遇接着道。
叶风略微低落的心思一敛，问道：“什么挺好？”
迟遇则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院中传来小满“哇”的一声惊叹，咚咚咚跑进来，指着外面道：“那就是仙术吗？”
叶风望着迟遇的背影：“仙君，这话得说明白一些啊……”
老大夫回来后就过来给叶风摸了脉，眉间松开了几分：“胸肺的伤没什么大碍，剩下的得慢慢调养。今日走路感觉如何？”
小满抢着道：“他今天躺了一天。”
老大夫面有疑色但没多问，只道：“多躺两天也好。”
多躺两天……叶风算了下日子，离迟遇闭关破境没剩多少时间。
“小满，过来。”他叫住小孩。
小满问道：“做什么？”
“扶我起来。”
小满虽然皮了些，照顾起病人却从不敷衍，当下就过来拿自己的小肩膀将人撑了起来。
叶风得了一次经验，先坐着缓了缓，才试着抬脚。小满扶着他的腰，托起了不少重量，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问道：“疼不疼？”
叶风没做声，等走到门口时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摇头道：“不疼。”
小满有些不以为然：“打救你回来你就没喊过疼，真的不疼吗？”
“有一点疼。”
小满自信满满：“肯定疼。我以前手上擦破皮都觉得疼死，你一身的血该疼哭了。”
叶风失笑：“迟遇说得对，你确实比一般小孩啰嗦。”
小满撇撇嘴：“爷爷说，能说会道代表我心智健康。”
走了一阵后叶风停下脚缓了缓。
这一处小院在山中，四周山林掩映，日光浮在山后头，留下一片明黄的暖色。
迟遇不知去了何处。
叶风的目光落在院外的小路上，久久没收回。
小满望着他的侧脸：“你是在等哥哥么？”
“嗯。”
小满若有所思，过了会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哥哥？”
叶风低头看向小孩。小孩的目光清澈明亮，像纯洁无垢的清雪，拨去了他心上的一切杂念，留下一个毫无掩饰的答案。
“嗯。”叶风应道。
这一声“嗯”又轻又重，让他的心思全沉淀了下来。他笑着问小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满喜笑颜开：“我当然知道！在我和爷爷搬来这里之前，我们住在一个巷子里。隔壁有一个女孩子，特别可爱，我可喜欢她啦！我们还约好长大了就成亲呢！”
“那个女孩子呢？”
“不知道。等我长大了，我就回去找她！”小满信誓旦旦，又问道：“你呢？你会和哥哥成亲吗？”
叶风捏了捏小孩的脸：“成亲是要聘礼的，你有吗？”
小满道：“我会攒的！”
叶风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刚刚的话你可不能在哥哥面前乱说哦，不然不给你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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