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宴
腊月里难见花草,哪怕是时常花开满院的东院也不例外,这个时节只有几棵红梅尚添了几分颜色。时常欢叫的小鸟似乎也是受了冻,安安静静的呆在笼子里,缩着头闭着眼。
没了鸟叫,却有了琴声。
楚洛自外走来,听着这琴声断断续续,琴音异常沉闷。近了主屋,便瞧见林如婉正抬手抚琴,眼睛却是看着窗外的几枝红梅。
“母亲。”楚洛站在门前,看林如婉盯着红梅发呆,怕贸然进去惊了她,便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唤她。
林如婉怔了一瞬,才转过头来看向楚洛,放下抚在琴上的手,起身朝屋里走,“进来吧。”
“母亲唤女儿何事?”
林如婉领着楚洛到了一边的圆桌旁,指着桌上的三个盒子道:“挑一个吧。”
楚洛看看三个盒子,又看看林如婉,“这是什么?”
“你先打开看看。”
楚洛依言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件衣裙,单看这刺绣花纹都知道不是俗物。打开第二个盒子,楚洛有些疑惑,又看了一眼林如婉,后者正抬起茶盏,细细品尝。接着第三个盒子,楚洛实在弄不明白了,“母亲为何准备三件衣裙?”没错,三个盒子装的都是衣裙。将军府受邀的就林如婉和楚洛两个女眷,怎么着也用不着三件吧。
林如婉放下茶盏,道:“不是我准备的。素色那件的确是我命人裁制,另外两件分别是三殿下和五殿下命人送来府中的。”其它的林如婉也不多说,楚洛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事情她未必想得明白。“喜欢哪件就挑哪件吧。”
“他们送我衣裙干嘛?”楚穆也就算了,楚渊干嘛送衣裙给她?这三皇子楚渊,楚洛还是知道些的。
楚渊比楚穆年长两岁,母妃是比邻大楚北境一个小国的公主,被送往大楚和亲,后宫中除了王后就她最受宠。本该是荣华富贵的一生。后来蛮沙进犯,小国的国主以为大楚会败,便想着分一杯羹,也跟着发兵进犯。结果兵败后被大楚骑兵踏过,整个国家就不复存在了,连国主的尸首也没找到。楚昭帝本来想着国家都没了,自己也真心喜欢她,也没想怪罪她,她却悬梁自尽了。之后楚渊就过继给了一个妃子抚养,如今宫中都没人敢议论这件事。楚洛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明日入宫。”林如婉提醒道,“该称‘殿下’,府里没外人也就罢了,明日入宫切不可莽撞。”
“知道了母亲。”楚洛乖顺点头,又去看那三个盒子。第一件华贵,以楚洛的身份倒也不是不能穿,只是将军府一向清简,穿这件不合适。素色的是林如婉备的,是她一贯喜欢的淡青色,恰到好处点缀既不会过于寡淡,又显得庄重。最后一件是楚穆送的,是楚洛喜欢穿的红衣,刺绣也好看。
思索一番后,楚洛拿起了中间的盒子,笑着道:“母亲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林如婉看她一眼,微微笑着,“不用应承我,挑你自己喜欢的。”
“母亲备的,洛儿最喜欢!”楚洛有心逗人开心,林如婉却没太大反应,“母亲是不是太累了,看着不大精神。”
“无妨,就是这两天没睡好。你最近总往外跑,我也没问你去做什么,只是你好歹是个女儿家,不可太过抛头露面,知道吗?”
楚洛难得听话,“母亲放心,我出门都穿男装的。”
“你以为就你最机灵?你也别整天都穿男装。”林如婉柔声责怪道,“没事就回去吧,试试衣裙合不合身。”
楚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抱着盒子连忙告退。
出了院子,刚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下了。琴声又传进了楚洛耳朵里,这次能听得出是一首连续的曲子。楚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站在此处却望不见林如婉。每年这个时候林如婉总是极少走动,府中琐事多是兰儿在打理。出门也得千防万防,一不小心就得受寒,都是落下的病根,寻了多少名医都没法子。
楚洛还记得自己只有几岁大的时候,林如婉也喜欢带她出城看雪,爬上最高的山,看看覆满白雪的安阳。赵戍没回来的时候就看看北境的方向,指着一片雪山白雾,告诉她‘父亲今年不能回来了’。若是没有那场病,或许林如婉还会带她去。
太阳刚刚下山,街巷各家各户门前便挂上了大灯笼,屋里也点上了灯火,亮堂得整条街就跟白日里一样,驾着马车,路也看得清清楚楚。楚洛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追逐打闹的孩童,还有挂炮仗的,收摊的、摆摊的,个个都吸引她。
“父亲,”楚洛突然回身叫道,“明日街上有跳大傩的。”
“嗯。”
没反应?楚洛接着道:“父亲不想看吗?”
楚洛心里那点小九九赵戍又不是看不出来,“你父亲我从小看到大,早看腻了。”不过再看几遍也无妨嘛。楚洛对大傩的兴趣可完完全全承了他的,听林如婉说,楚洛一年不看上几回心里都难受。
“明日去看你外祖,”林如婉插进他们两人的对话,“别想着看什么大傩。你也有两年没见你外祖了,难得他回来,去让他老人家好好看看。”
“好!”楚洛还以为又不能出门了,没成想还能去见他外祖,立马就答应了。
楚洛的外祖林景阁乃是当今大君的老师,与先帝也曾有君臣之义。六年前辞官归隐,从此游山玩水不问朝堂。最近一次回来还是林如婉生病的时候了。楚洛外祖有一句话,‘我去过的地儿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她对此深表赞同。老爷子别看是个文人,骨头比谁都硬朗,这些年什么名山大川没去过,府里面那些新奇玩意儿可海了去了,脑子里还装着许多的奇闻异事,给楚洛讲上好几天都讲不完。
转眼间他们一行人已经下了马车,走到了宏阳殿的殿门前,临进殿林如婉又拉着楚洛低声提醒她,“稳重。”
楚洛为了让林如婉放心,又规矩又稳重又含蓄又温婉地朝着她行了一个礼,那小眼神含羞带怯,温柔可人的,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赵戍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己女儿原来还能这样。林如婉看了他一眼,赵戍立马严肃了。
宏阳殿里已经来了不少重臣,赵戍将她们两人送到坐席上,便开始迎上前来敬酒谈笑的同僚。赵戍手握五十万兵马,虽常驻边关,在朝堂之上也十分受欢迎。
楚洛悄悄地环顾四周,廊柱之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好不气派。编钟古琴在那些乐师手中化作悠长婉转的曲调,伴着殿中起舞的婢子,可谓是良辰美景。虽说楚洛自小在皇宫长大,但是对这些繁华景象,还是不免感到惊奇。
与历代君王相比,楚昭帝还算是节俭爱民的一类,不过大楚百年基业,该大气的地方还得大气。
楚穆进了大殿便开始四处搜寻,期待着脑海里想象的红色身影。当那抹淡青跃入眼睑时,楚穆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素净的发饰衬着白皙透粉的脸颊,乌黑的长发顺着后背没过腰际,略施粉黛的眉眼透着些温婉柔情。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让他仿佛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楚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洛面前,呆呆地盯着她。
楚洛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起身行礼,“五殿下。”
楚穆回过神,顿时有些慌乱,“阿、阿洛,”又朝着一旁的林如婉见礼,“夫人。”
林如婉也起身见礼,“五殿下。”
“夫人近来身体可还好?”楚穆一边问候着林如婉,一边眼神止不住的往楚洛那边飘,“听大将军说您前不久染了风寒,我殿中还有不少上好的药材,改日一并送去府上。”
林如婉自然是看见楚穆的眼神的,楚穆对楚洛的心思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劳殿下挂心。”
楚穆又转向楚洛,真心实意赞美道:“阿洛今日格外动人!”
怎么跟个二傻子似的,楚洛忍不住腹诽,尽力维持脸上的庄重,咬着牙道:“谢殿下夸赞。”夸她长得好看,行,她也挺乐意的,但你能不能小点声!怕谁听不见还是怎么着!
“阿洛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裙,不喜欢吗?”楚穆浑然不觉楚洛心中的怒气。
“殿下送的自然喜欢,只是颜色过于艳丽,今日场合有些不合适。”这句是真话,楚穆送的那件她是真喜欢。
“怎么不合适,”楚穆问道,“今日是除夕,辞旧迎新,怎么”他话还没说完,楚昭帝已经来了。楚穆只好先回自己的坐席上。
“大君到!”内侍稍有些尖锐的喊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高台之上。玄色龙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也象征着威严。楚昭帝年轻时也是十分英俊的,如今脸上多了些细纹,倒是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群臣跪地,齐声高呼:“恭迎大君圣安!”
楚昭帝轻挥衣袖,“平身吧。”
“谢大君。”
高位上的楚昭帝看着满座的官员妃嫔,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众人,“今日是家宴,都随意些,别像往常那么拘礼了。这第一杯酒,不谷敬诸位爱卿,大楚的昌荣繁盛,离不了诸位尽心协力。”说罢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群臣也一齐举杯。
楚昭帝一向随和,寻常场合也不是十分看重礼节,今日更是抛开君臣之别。楚昭帝喝的倒随意,大臣们可随意不了,一杯酒喝的诚惶诚恐。
再添满一杯酒,楚昭帝朝着赵戍的方向举起酒杯,“这第二杯酒,敬大楚的大将军,也敬军中众将士,这些年边关多亏有你们,不谷才能放心。”
赵戍举着酒杯,面朝楚昭帝认真道:“臣等职责所在,义不容辞。”这杯酒可不能推脱,赵戍仰头便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满堂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楚洛脑子里却想起了前些年在市井街巷常听见的歌谣:
将在外,妾在堂,风雪飘摇北境忙。
战擂台,夺帅章,帝王城门送军往。
兵戈矛,刀剑枪,尸骨终寒泪成霜。
鼓乐起,歌舞兴,江河万里君坐赏。
民安乐,将□□,百年山川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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