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疆界
一望无际的平原,翠绿的矮草遍布。再远处,隐约见得苍黄的风沙,风一吹,便是一道沙墙。白布木架的顶,支起圆壁的帐篷,便是这久经风沙的北境原野之上,少有的人烟。
杂乱厚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人群,并非普通牧民,他们没有装上铁蹄的马。伴随着马鞭破风的声响,人影也逐渐清晰。来人皆身披甲胄,手持长弓。
寨墙哨亭上巡视的一向是影士,目力、耳力皆是军中上等,随时视察四周异动,此时早已注意到靠近的人马。步兵把守营寨大门,手持□□,身着铁甲。骑兵立于寨墙,手持弯弓,背负利箭。
几息之间,人群已经临近寨门。把守兵士不由得皆收紧五指,紧握手中武器。下一瞬,营寨前的步兵齐齐收枪侧身,向后退步。人群的时速依旧不减,除了队伍前的几人,后面的每一匹马上都带着刚打来的新鲜猎物。
一群人一直奔到了演练场才慢慢停下,周围几个帐里的听见声响,纷纷掀开帐帘揍过来张望。一人迎上来,对着最前面的一人一马,拱手道:“郡主回来了。”
马上那人一顶铁黑头鍪,遮盖住自鼻以上的大半张脸,阻挡了风沙,也让人看不清其喜怒。一身铁黑软甲,粗看起来与一般兵士身上的并无不同,细看时却能发现其上缀有的银线,若是拿上手中掂量,也能明显感觉到重量轻了许多。头鍪被慢慢取下,露出的一张脸,白净却肃然。
那人斜斜睨着马侧站着的人,忽然之间弯下腰伏在马背上,歪头对着他笑着道:“九叔早呀!”
莫九对着这张笑脸实在严肃不起来,也弯起嘴角笑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午安了郡主。”
有几分英气的小脸微微皱着,嘟囔道:“天没亮我就起了,奔波这许久才回来的,还没吃呢。”换言之就是:我都饿得分不清时辰了,快给我弄口吃的。
莫九但笑不语。
楚洛下了马,长呼一口气。身后的兵士上前接下她手中的头鍪和缰绳,复又安静退下。
楚洛去年受了封,封号为北晨。
安阳的册封旨意快马加鞭跨了大半个大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赵戍手里。赵大将军拿着那沉甸甸的“圣恩”,连着叹了几晚上的气。楚洛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不太习惯。往常别人都是唤她公子,现在却都改了口唤北晨郡主,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总是让莫九别唤她郡主,后来却也慢慢习惯了。
演练场正对着中军帐,方便随时指挥和视察。楚洛待了三年还是不理解。要是她,肯定得把主帐再往后挪挪,不然每天都得被晨练的吵醒。
“父亲还没回来?”楚洛看着紧闭的帐帘,边朝那边走,边回头问道。
“大将军”已经回来了。莫九话只出口一半,就看到原本紧闭的帘子已经被人掀了起来。
“阿洛。”
楚洛听着声音扭过头来,看到那人时有些惊讶,“楚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边关的风沙最能磨砺人,何况是北境这种严寒酷暑之地。几年时间,褪去了孩童时的青涩,此时的楚穆,再也不像楚洛之前说的雌雄难辨。皮肤被晒黑了些,个子也窜的飞快,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任是谁看了他,都忍不住夸一句俊俏儿郎。
楚穆快走几步到她身旁,笑得眉眼柔和,“我又不是非得争个魁首,只是去做个表率,进决试就回来了。”
“那怎么行!”楚洛严肃道,“你跟在父亲账下,自然是当得魁首,不然岂不是丢父亲的面子。”楚洛抱着臂,有些恨铁不成钢。
楚穆顺着楚洛的意,笑着靠近她边上,哄着道:“那要不我再回去比比?给你争个魁首。”
楚穆现在高了楚洛许多,说话时常微微矮下身。楚洛也习惯了楚穆应和着她的身量,转过头平视着他道:“你要去便去,问我作甚。”说完转身往帐里走了。
这不是想你开心嘛。走了月余,当真是一点也不见有些许想念,怕是再久些,便更不当回事了。楚穆撇嘴苦笑,心里无声道。
他月余前起身前往安阳,为的是参加大楚六年一次的秋擂。这秋擂算是从赵戍擂台夺帅之后开始的。
蛮沙之乱平息后,大楚内部有所亏损,急需整顿。求贤还好说,大楚每三年都会开科取士,不久就填补了文官的空缺。只是求武又是一个问题。打仗本就对兵力打击不小,若是依旧遵循祖制,只征收平民服役,人是不缺,但难遇到将才。由此,比武夺魁,便又被提起了。
永康十二年,即蛮沙之乱后第三年,楚昭帝诏告全国:即日起,每六载之秋,举国武试。凡英勇过人,心怀报国之志,且善武艺者,不论贵贱,皆可登擂比试。魁首赏金万两,入军封职。余下众人,皆可自愿从军效力。
秋擂效果十分显著,为大楚吸纳了不少可用之人,之后这秋擂便成了大楚选拔武将的重要途径之一。
楚穆抬起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洛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向演练场正中的队伍,负着手走过去。
楚洛今日带出去的只是骑兵的一个小队,不过百人。刚才接下楚洛头鍪的人见楚穆过来了,立马躬身行礼,“穆校尉。”
“嗯。”楚穆端着架子。他入军中三载,最初只是跟在赵戍的身后,看他操练军队、指挥战斗,他就跟在后边一点点学。一年之后赵戍才放他从最低等级的兵士开始自己挣军功。如今已是校尉。赵戍曾对他说过:“殿下要的是人心,不是军职。”所以他自从入军以后,只以实力论地位,从不会用自己皇子的身份获取便宜。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皇子的身份。
“方才郡主可有狩猎?”
“回禀校尉,郡主只出手一次,猎了只野兔。”兵士如实回答。
“哦,”楚穆平静道,“给我留着。”说完正准备走人,那兵士又叫住了他,面露难色,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校尉······这兔子不能留给您。”
楚穆皱起眉,面上多了几分严肃,“为何?”一只兔子他还吃不得了?楚洛又不会在意这一只猎物。
“这······这郡主猎的是活物,特意交代不能有丝毫受损,让送回凤泉给夫人。”
楚穆倒是奇了,“打猎如何能不伤猎物,难不成阿洛用手抓的?”
“回禀校尉,一弓三矢,连射四弓,以为囚笼。”兵士是楚洛的副将,一直跟在旁边,此刻一字不落的把楚洛如何猎得兔子的经过讲得明明白白,话语间明显能听出几分崇拜。
楚穆听完忍不住笑了,手握成拳掩住嘴角的笑意,殊不知那眼里的笑意也是十分明朗。
这真是闻所未闻,寻常人打猎,谁有那精力花费十二支箭去抓一只兔子,也就是楚洛这种爱玩儿的。不过寻常人没她那箭术,也玩不出这些花样。楚穆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又往将军账里去了。
楚洛掀开帘,就看到一身铁黑甲胄,棕色披风,正立于沙盘旁的赵戍。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生怕赵戍注意不到似的。“父亲。”
“嗯。”赵戍依旧盯着沙盘,手中正拿着一支写有楚字的小旗子。
楚洛走上前去,也站在沙盘前思索。
楚穆进来时便只看着两个背影,一高一矮的背对着他。他也没出声,安静走过去站在一旁也开始盯着那沙盘。
那沙盘上河流绿地高山荒原尽皆具备。小巧精细的木雕屋舍散落其上,中央是整个沙盘上最大的建筑——安阳城。
大楚的疆域辽阔,却并无临海之地。南境和东境更为富饶,北、西两境毗邻大漠荒原之地,且时常受蛮沙进犯,人烟较中原少了许多。东、南两境之外还有依附于楚的邦国,每年都会上贡,且有互市往来,与大楚已维持了百年的和谐。北、西两境时常战乱,尤其北境。西境与吐蕃、大月氏等国相邻,互市虽说繁盛,但西戎一族每年都会东进抢掠,受灾的不仅是西域诸国,也包括西境百姓。所以大楚多年来在置军上本是施行轮任,除去一支永世驻守的军队,每三年四方驻军轮换,以便军队能够熟悉各方作战方式,随时调任。唯独北境自从上次蛮沙之乱后从不参与轮换,一直是赵戍领兵坐镇。时常也兼顾着西境。
楚昭帝即位后对四方邦国部族施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主张以和为贵,止戈止战。楚昭帝也从未主动向外扩张疆域,可谓是十分宽容且具有大国风范。但这种不施威压、不起兵戈的方式,却让四方各国认为大楚外强中干,是只纸老虎,胆子大的便总想试上一试。所以总体而言,大楚四方皆有战乱,只是大小的区别。
赵戍手中的旗子游移不定,比划了好几个地方,却又都觉不妥。正要比划下一个地方,一支旗子却先他一步插了上去。循着手看上去,楚洛正站在边上。
楚洛插完旗子收回手,看着赵戍道:“父亲觉得如何?”
赵戍又看了看那旗子插的位置,面上浮现些笑意,把手中的旗子放了回去,道:“行,听你的,就这儿。”他在挑一个地方修筑新的粮仓。之前的粮仓时日够久了,该换换位置才行。
中军帐也无特殊之处。主座左右各有三个座位,用于议事。右边放有沙盘和大楚的疆域图。左侧置了一盘棋局,也不知是和谁下的了。主座之后用屏风隔开,便是床榻。
赵戍走过去坐在主座上,随手拿了份军报,边看边问道:“今日练得如何。”问的是楚洛。
楚洛拱手,仔细禀报,“西北方无异动。随行共骑兵一百一十人,皆有猎获。其中四人,女儿以为不适于骑兵,若为步兵,或许更优。”
“嗯,”赵戍点点头,“按你说的办吧。”
“是。”说完楚洛往后退了几步,把身后人给让出来。
到楚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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