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拨云雾窥真相
瀛洲,清正殿。
遥望天中,日光破开云雾,灿金光尘落在庄重肃穆的高殿,给殿宇拂去一层冷色。
而殿内,却仍然是一番凝重景象。
坐于大殿主位的乃是瀛洲掌门华清子,青年模样,长眉入鬓,眼眸深邃有神,乌发白袍,神情不怒自威。
华清子身侧一男子,长眉若柳,身长如玉,唇角勾着温和笑意,正是宋鹤卿。
另有一锦罗玉衣,珠围翠绕,韶颜雅容的女子,一手抵着太阳穴,迷蒙着眼坐于华清子下首。
女子重重地阖了会儿眸,又睁开一条缝,看向殿门,颇有些不耐烦的模样,道:“还没来?就真让大家一起等喽?”
“启颜,掌门师兄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坐在启颜尊者身旁的男子斜倚在椅子上,两道剑眉细长浓密,一双凤目顾盼生威,藏青色的长袍随他的动作展开,说不清的洒脱与傲然。
启颜素来同这男子不合,闻言便直接呛上去了:“危在野,我同你说话了吗你就这么等不及地上来堵我,怎么?想打架了?!”
二人对面坐的,乃是一仙风道骨,束高冠,穿鹤袍,粉雕玉琢,约莫垂髫之年的小童。
他观二人横眉冷对,剑拔弩张,一副立马能吵起来,哦不,打起来的模样,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他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阙玉近来都在闭关,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前些日子去找他解闷,吃了个闭门羹。”
小童同阙玉的关系一向是最好的。
二人被打断,互相“切”一声,齐齐给对方翻了个白眼,指不定在心里头怎么腹诽对方。
“那静和呢?”启颜问小童。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也不知她这回去往哪处了。”小童答。
其实宋鹤卿同静和曾经在某一方面“志趣相投”,只是后来闹崩了,说不准他知道静和如今行踪。
不过,问他也绝对问不出什么来,二人还是作罢了。
跪在大殿中央的宴欢,在这山倾般威压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一滴一滴自下巴滴在白玉板上,瞬间不见。
除去华清子,在场的大能皆是如今身在瀛洲未曾闭关,颇为空闲又喜欢凑热闹的。
他们自然是不屑于用威压欺负小辈,即使对方可能心思不纯,但就算他们有心将气息收敛,高阶修士自带的威压也不会完全消失。
甚至不需要泄出一丝缕,就够宴欢喝一壶的了。
日常希望对方出门掉钱的二人很快地感受到华清子周身的低气压,并且心中表示很能理解。
毕竟。
启颜一手扶住发髻中簪入的朱翠流苏,看向那跪地女子的眼神如腊月冰寒。
一个偷盗了自家过世弟子无情骨的贼,居然在自己跟前舞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任谁都会生气。
启颜想,要是掌门有胡子,如今肯定是要被气地一抖一抖的。
危在野只需瞥自己这位师妹一眼,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越过掌门,将视线放在那温雅如玉的青年身上。
这位,是越来越厉害了。
宋鹤卿感受到了注视,回以一笑。
此时,身穿月白长衣的阙玉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宴欢一眼,径直走到小童身侧坐下。
“人来了,就说说正事罢。”华清子冰冷寒冽的声音落下,大殿仿佛都结了一层霜。
他平复了心绪,才看向阙玉,问:“阙玉,此女一身无情骨乃是替换得来,你,可知?”
阙玉本是一副对万事万物无动于衷的模样,听了问话,抬眼扫过宴欢,答:“不知。”
他这一开口,离他最近的小童就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絮乱。
很细微,若是不仔细感知根本察觉不到。
小童眉头一皱,手指迅速精准地按在友人手腕的脉搏上。
阙玉一顿,认命般闭了眼,随他摆弄。。
“好啊你个阙玉!”不知发现了什么,小童猛地一个跳起来,指着月白长衣的青年,又惊又怒,“你又将你那□□分解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座中几人皆露出惊愕之态来。
“我说以你的实力,怎么就没发现那女子的问题!”小童气的原地打转。
众人这才发现阙玉面色比之先前更加苍白不少,可以说是毫无血色。
华清子知道内情,闻言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劝他别再这么自虐下去吧,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也没见他劝的话管用。
不劝吧,阙玉这样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他执念这么深,华清子还真怕他一个想不清叛出师门走邪修的路子去。
而当华清子触及阙玉疏朗的眉目时,又放下心来。
是了,他执念这么深,怎么可能堕为邪修。
“情”之一字,误人啊。
启颜和危在野二人虽然不知晓内情,但看掌门的神情和小童的话,也猜出来了些。
众人想至此时,等的最后一人也踏入了大殿。
来者身姿颀长,面容清丽,不施粉黛,眸中一潭死水,神情淡漠,素白的法衣不绣任何纹路,简单到极点。
只是,她的左臂上,坐着的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傀儡人,被她小心珍视地揽在怀中,从头到脚的物件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是难得的奇珍异宝。
她环顾大殿,最后无波无澜的眸子落在跪在地上的宴欢身上,她启唇,声音并无起伏,问:“掌门说的,可是此人?”
华清子颔首示意。
素衣女子随之上前,右手抓起宴欢的头颅,又改抓为拍,一掌直接拍在宴欢头顶。
宴欢原本就被宋鹤卿用符文困锁住,全身上下基本只有头可以动。
而就在那一掌拍下来的同时,宴欢脸上的所有不甘,抗拒,恐惧,全部被冻结。
最后一瞬,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这一表情被定格。
女子在宴欢脑中抽出一个光团,抛向空中,同时迅速单手结出法印,将其打入光团。
在女子的操纵下,光团在空中犹如画轴一般展开,跳转播放着宴欢的前半生。
女子很快就找到了宴欢记忆中不对劲的地方,拨开其他,将那段被黑邪雾气掩盖的记忆扯出。
其余记忆回到宴欢身上,女子又神色不变地粗暴撕开黑雾,拿出里头被包裹的记忆团。
那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众人在光幕上,看见了一双同宴欢长相相似的男女,约莫是她的父母。
在宴欢的视角下,满身血糊的父母几近癫狂地用衣服裹着什么冲进屋子里,又踢开屋内摆设,弄出一块空地来。
他们咧开嘴大笑着,瞳孔缩小,面目狰狞恐怖,他们虔诚地痴狂地献祭一样趴在覆盖尘土的地面,咬开手指,用血在地面画出一个阵法。
宴欢缩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最后一笔落下,血洇入地里,腐蚀出一寸高的沟痕。
阵法中央,一团黑雾逐渐浓稠,最终化为黑水顺着阵法走向流入沟痕中。
夫妻二人兴奋地浑身抖如筛糠,他们这才舍得拿开怀中的衣料,露出里头晶莹剔透泛着玉泽的骨骼,他们将三十六节无情骨放在阵法指定处。
而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告成之时,阴邪的阵法聚集出一个散着黑气的硕大骷髅头。
骷髅头张开大口将欲逃跑的夫妻二人咬住,在嘴里嚼碎,煞有其事地吞吃入腹。
末了,那骷髅头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宴欢,令人毛骨悚然地发出骨骼碰撞的“桀桀桀”声,消失。
女孩一动不动躲在那,停了一下,受了蛊惑,受了指引一般,她起身朝着阵法的方向走去。
可,她又好像只是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能让她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变成那般模样。
她的脸上并没有失去双亲的痛苦,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天生坏种。
殿中的几人看着宴欢进入阵法,替换了骨骼,又看见黑气将她这一部分的记忆覆盖,修改成“父母上山打猎,尸骨无存。”
而她周围几户人家的记忆也被模糊,引导。
黑气只能勾起人心中的邪念,不能凭空让人生出坏苗。
这宴欢前半生安安稳稳,顺风顺水,父母相敬如宾,又宠她爱她,此般还能生出邪念,除了天生坏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又或者,就因为她父母在那一刻显露出的丑陋面貌,她就推翻往日的一切温情,记恨上了?
那也同天生坏种差不多了。
素衣女修袍袖一挥,那光幕中的画面停留在夫妻二人的脸上,紧接着,在女修的拨弄中,千万条细微到肉眼不可见的红线穿透了光幕。
女修的神识盖过无数红线,抬手,拨动其中平平无奇的一根。
于是,众人又看见那夫妻二人于深山幽谷中碰到一修士尸体,修士身上几道破开血口的重伤露出了其内骨骼皎洁的光华。
一道符文自修士上丹田处浮出,分化为二,没入夫妻二人额中。
于是,他们双目通红,竟然以凡人躯体手扒那修士皮肉,剥出莹玉骨骼。
无情骨是华清子那逝去弟子的无情骨,只是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个人,到了宴欢身上,品阶只余中下。
“凭借此女身上因果,天机到此处便断了。”女修面容平静,拂去红线,弹弹手指,捏了个净身诀。
那最后的记忆也重归宴欢脑中,她浑浑噩噩地趴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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