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修罗场第二弹
皇帝木了一瞬, 抬将傅娆从膝头拧了起,掐她下巴迫她迎视,阴晴不定问道,
“你说什么?”
傅娆犹如雨打湿的娇花,双肩微颤, 啜泣道, “孩子是您的, 当年秋香惨死我眼前, 我恨沈家『逼』我,不想再裹入那皇家争斗,是以用秋香的血,骗了陛下, 一,让陛下有借口处置沈家, 二,我也得以脱身奔赴潭州,陛下, 终是我对不住您, 我无可说”
她抿着唇泣不成声,闭目, 等待他的雷霆暴怒。
皇帝怔怔盯着她的脸, 眉尖仿佛被刺痛, 疼得他心口绞成一股绳,他颤抖着, 极力压抑着情绪,试图从她脸上辨出后悔,可他到的唯有坦然。
他气得从肺腑生出几丝寒笑, 缓缓将她一松,傅娆就这般跌落地,神『色』怔忡地跪他脚跟。
皇帝一步一步,迈至窗口,又折回,翻腾的怒火与骤然而降的惊喜,他胸膛剧烈的交错着,久久无法平复,
他冲至她跟前,坚硬的臂掐住她细嫩的胳膊,眼神幽黯,“你竟然让朕的骨血流落民间?”
傅娆泪水盈睫,闭目不言,身子软得只剩下一口气撑着。
他眼里布满血『色』,狠狠盯着面前的小女人,她娇躯滑腻柔嫩,仿佛一用力,便能将她掐断。
明明该怒,该斥她,却不为何,总是使不上力气。
对上这张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脸,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怒容相。
皇帝喉咙募的干痒,剧烈地磕了起。
“陛下,陛下,您息怒”
傅娆闻声连忙挪着膝盖上前,帮着他『揉』了『揉』前胸后背几处『穴』位,低声请罪道,“陛下,您打我骂我吧,我毫无怨言,您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呲目,拽住她纤纤玉,将她往怀里一带,“你的罪朕然要治,可眼下,朕命你,立刻,马上,将朕的孩儿带此处!”
傅娆愣了愣,将泪痕擦干,连连点头,“陛下稍候,我这就去领笨笨见驾。”
语毕,连忙退身而出。
随着她离去,皇帝情绪仿佛被抽离,心里空空落落的,可随之而,是细细密密的惊喜。
笨笨是他的孩儿
太好了
不行,他等不到傅娆领孩子,他要亲去接他的孩儿回家。
奔至门口,拧起小金子的胸衫,“快去备膳,选些小孩儿的玩具,朕要亲去见笨笨”
午膳本已备好,小金子等人脚麻溜装好食盒,黑龙卫又附近的商肆店铺里买了许小孩儿的玩具,一安置车厢。
小金子亲牵着马,跟皇帝身后前往傅家。
皇帝脚步又快又稳,带着几急切,不安,以及难以言说的兴奋。
过了牌坊,顺着那个小坡而上,往东折去,越过几条青石小巷到一排屋舍前。
门前安着两座匍匐地的小石狮,石狮西侧用篱笆环成一块菜地,种植着一片绿油油的时令蔬菜,尺宽的木门大开,抬目望去,门槛内似有一天井,再往里便是庭院深深。
须臾,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庭院深处穿透而。
“追我呀,追我呀”
小女孩约莫岁上下,梳着双丫髻,髻上系着两根红飘带,衬得那张脸玉华可爱。
她迈着小短腿吭哧地跑,不时回望身后追的几位孩童,快及门槛时,一个趔趄,娇憨的身板往前一扑,栽到一宽厚的怀抱里。
小女孩吓了一跳,拽住那人的胳膊,水灵灵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定定盯着人。
裴缙将面前的小孩提留起,抱怀里,迎着绚烂的日光打量起她。
小女孩眉目如画,极有灵气,被陌生人抱起也不哭不闹,反倒是睁着大大的眸打量他,粉嫩的小裴缙下颌刮刮去,似『摸』索到了一点点胡渣,皱了皱眉,那皱眉的模样当真有趣。
继而又咯咯直笑,咧嘴天真问,
“伯伯,你是谁呀?”
一声伯伯快将裴缙的心给叫碎了,他眼底翻腾着激,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笨笨将一扬,神『色』飞舞道,“十里八湾谁不道我叫笨笨呀。”
十霸气。
果然是他女儿。
裴缙强忍着心头的情绪,咽了咽嗓道,“笨笨好,笨笨这个名字极是好听”
浑然忘了己先前有嫌弃这个名字。
屋内的个小男孩已跟着跑了出,几人扶着膝盖停门口,上气不接下气,觑着他们父女俩,
“笨笨,这人是谁呀?你又跟陌生人搭,不怕你娘回抽你!”
笨笨小嘴一瘪,闹着要从裴缙怀里下,裴缙怕摔着她,连忙将她放下,依然将她搂怀里,眼眶发热,哄着她,“笨笨,你认认我是谁?”
笨笨眨巴眨巴眼眸,呆呆注视着他,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倒是身旁一个高的男孩,打量裴缙几眼,又觑着笨笨,忽然间神『色』一亮,“笨笨,他是你爹爹呀,你爹爹回了!”
笨笨眉眼立即生起,扬眉问裴缙,“你真的是我的爹爹?”
不等裴缙回答,小姑娘兴高采烈蹦了起,抓着几个小男孩指着裴缙欢快喊道,
“我爹爹回了,我爹爹回了!”
“他是我爹爹!”
“你们快呀,我爹爹回了!”
小姑娘围着院子打了个转,清脆的嗓音回『荡』门前山谷间,吸引着远近街坊。
裴缙眼眶不不觉模糊,
笨笨跟只雀跃的黄莺似的,兴奋地唱起了歌儿,神气十足地拧着几个小男孩耳提面命,
“你们以后谁也不许欺负我我爹爹会给我撑腰。”
“你,快把那只小花猫还我”
“你,将摔坏的瓷瓶给我补回!”
“你”
几个小男孩被裴缙冷沉的气场吓到,纷纷甩开笨笨的,逃也似的跑开。
笨笨见他们逃之夭夭,一双眼闪闪发亮,扶着腰乐不可支。
裴缙眼神追逐着她,片刻不舍得挪开。
女儿眉梢处处是他的影子。
说,他宫里虽有个女儿,却一个肖似他,若是能寻到一两处像他,便是吹嘘的资本。平康公主生的漂亮却像足了李嫔,纯康公主也生得像虞妃,温柔乖巧,灵康公主谁也不像,瞧见他,总跟耗子遇着猫,躲得远远的。
唯有面前的笨笨,跟他一个模子刻出的,要说这不是他亲生女儿,谁信呀。
裴缙骄傲地将笨笨抱起,上了停路边的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摆了一张食案,上头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
笨笨正是贪吃的时候,瞧见一桌子食盒,眼珠儿就挪不了。
裴缙抱着她坐下,指着那十几样食盒道,“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零嘴,快吃。”
笨笨坐他身上,张牙舞爪地要抓点心,想起还未净,憨憨地,将白嫩嫩的小举了起,裴缙被她模样逗乐,亲帮她擦净,温声道,“好啦,笨笨现可以吃了。”
“谢谢爹爹!”笨笨笑得见牙不见眼,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吃食,率先将一蛋黄似的糕点塞入嘴里,脸颊鼓囊囊的,吃得津津有味。
“太好吃了”
裴缙静静注视着她,虽是流落外,却是被傅娆养的极好,粉雕玉琢的,不比宫里的孩儿差,甚至说,了几鲜活劲。
笨笨吃了几样,还想再吃,想起傅娆平日的交待,她嘟起小嘴,委屈巴巴望着裴缙,“爹爹,笨笨不能吃了”
裴缙心疼得不得了,将她抱紧了些,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将她嘴角的糕屑别去,“为何?”
笨笨小脸垮起,失落道,“娘亲说了,不能吃了”
裴缙也不能惯孩子,可眼下哪里舍得委屈她,笃定道,“你吃,你尽管吃,有爹爹给你撑腰!”
“好耶!”笨笨得到鼓励,极是畅意,吭哧吭哧,不消片刻将肚皮吃得圆鼓鼓的,吃完将小嘴一抹,朝皇帝『露』出满足的笑容,
“爹爹,剩下的留下,明日再给笨笨吃好吗?”
小孩儿被傅娆教养的好,不肯浪费食物。
裴缙望着这张像极了己的脸,想起她的遭遇,眼眶酸痛,笑出泪花,“好,爹爹今后每日每夜给你备好吃的”
笨笨兴奋地抱着裴缙的脸啵了一口。
裴缙愣住,生涩地笑着,有些不该如何回应她。
倒是笨笨大大方方抱着他脖颈问道,“爹爹,你去哪儿了,旁人总笑笨笨是爹的孩子”不等裴缙回她,瘪起小嘴,哽咽道,“别人有爹爹,笨笨有爹爹”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
裴缙闻言双眼刺痛,忙脚『乱』哄着她,颤着声问,“你娘是怎么说的?”
笨笨一抽一搭地回:“娘说爹爹打仗去了,去远远的地方打坏蛋,把坏蛋赶了才能回”说完,她又委屈巴巴地望着裴缙,藕节般的小胳膊搂紧了裴缙,生怕他跑似的,“爹爹,等笨笨长大了,跟爹爹一起去打坏蛋,爹爹就能跟我们团聚了,笨笨就有爹爹了”
她『奶』声『奶』气的嗓音,伴随着几天真和恳求,飘入他耳帘,渗入他心间。
一代帝王罕见地泣不成声,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笨笨见裴缙哭得稀里哗啦,讶异地止住哭声,眼睫犹然挂着泪,缓缓地扶着他双肩,他怀里站了起,拱着个小身板,咧着小嘴,笑盈盈的,先是亲了亲他的睫『毛』,又往下贴了贴他的鼻梁,小姑娘一本正经哄着他,
“爹爹别哭,笨笨喜欢你”
又侧头,抱着他的脸颊胡『乱』地啃着,到最后竟是要去亲他的嘴唇
裴缙心甜如蜜,哭笑不得地避开,将她抱了下,搂怀里,于她发梢狠狠回亲了一口,
“真不愧是朕的女儿!”
血浓于水。
车厢内时不时传父女俩欢快的笑声。
傅娆立门槛局促地搓着帕,心绪五味陈杂。
她恰才先去师母的医官接笨笨,被告笨笨已睡醒,吃了些午食,被几个小孩子喊出去玩了。
傅娆一路寻到家门口,却见一辆低调宽大的马车停路边,便是裴缙驾临。
她默默地立门槛内,听着车厢的静,眼眶渐渐湿润。
再过两月,笨笨就满岁。
笨笨时常咿呀咿呀窝她怀里问,“娘亲,娘亲,我爹爹呢,他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回?”
她总是这样回,“笨笨,你爹爹去西北打坏蛋去了,等笨笨长大些,就会回”
“长大是大?笨笨马上就岁了,岁能不能到爹爹”
每每孩子找她要爹爹时,她忍不住怀疑,当初的抉择到底对不对?
于她而言,她可以不要丈夫,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好,笨笨也可以不需要爹爹,她打小父亲早逝,她从未享受过有爹爹护着是什么滋味,她以为笨笨也可以的,原先的坚定,孩子渐渐长大后,变得摇。
眼下亲见笨笨对爹爹的渴望,兴奋地舞足蹈,她恍觉,或许,可以为她搏一搏。
车厢内的父女仿佛有说不完的,笨笨口齿已极是伶俐,竟是能将她印象里的七七八八说个囵吞。
裴缙一会心酸,一会欣慰,只觉女儿一声笑,足以驱散呕了整整年的郁气。
太阳西斜,阳光打西边一颗大槐树下洒落细碎的斑芒。
小金子等了整整一个时辰,脸上的笑容一直落下过,待荫凉覆盖,他才觉腮帮子有些发酸,摇头失笑,缓步上前,躬身于车帘前问道,
“陛下,刘桐已抵达通州,正客栈等候,您,今夜是不是给小公主备洗尘宴?”
小金子实则是问皇帝今晚回不回客栈。
以傅娆的脾气,今夜定不会去客栈侍寝,他是委婉地皇帝进言,您不如委屈一下这小宅里将就。
皇帝神『色』一,慨然朗笑道,“小小客栈,焉能容纳朕的乾帧公主,传旨,将行宫收拾出。”
通州乃运河之始,早数百年前此地便修有皇家园囿。
小金子便行宫收拾妥当前,皇帝不打算回客栈。
只是想起一桩,又低声提醒,“陛下,您微服私访,不是为了查龙舟一案么?眼下案子还未水落石出,您驾临行宫,会不会”
他未说完,被皇帝冷声打断,
“不过是处置几个杂碎而已,焉能委屈朕的嫡公主?”
小金子闻言先是一愕,旋即领命。
乾帧公主嫡公主
寥寥数字已道出傅娆母女皇帝心中的位置。
皇帝初登大宝,定年号为乾帧。
平康公主现已十八,依然未被赐予封号,这小小的四公主,被冠以年号,是绝无仅有的荣宠。
再听那“嫡公主”,一个“嫡”字,昭告傅娆的身份。
小金子心领神会再次躬身,“请陛下稍作休息,奴婢这就去行宫打点。”
小金子留下几名暗卫,领着其他人撤回客栈打点行装,消息一经传出,通州武震然。
皇帝全然不理会这一举给通州城带大的震,他顾逗弄着怀里的娇娇女儿。
傅娆见天『色』不早,踟蹰着迈出门槛,身前系着围裙,支身立路边,往车里轻声唤道,
“您要不下喝口茶吧?”
笨笨听到傅娆的声音,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俏脸,“娘,爹爹回了,你快呀”
晚霞拂过傅娆脸颊,染上几红晕,她羞愧难当,朝笨笨尴尬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去瞧那人的脸『色』。
皇帝抱着笨笨,径直下马车。
已有邻里街坊闻讯聚到了傅宅前方的地坪,一张张朴实的笑容堵傅家门口,不让裴缙进去,七嘴八舌地围着他指指点点。
“哟,娆娆,你这男人可真俊!”
“就是年纪大了些”
“娆娆,他这模样极是斯,可不像是外打仗的,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有,有,他有骗我”傅娆头疼地解释着,暗暗觑裴缙的脸『色』,生怕他怒,好裴缙神『色』淡然,任由人打量。
曹婶子将众人拨开,指着裴缙与笨笨道,“你们呀,就是一张嘴『乱』说,到人家那张脸,笨笨亲爹无疑!”
傅娆连声讨饶,“婶婶们,他刚回,你们就别打趣了,时辰不早,我得给他做饭呢。”
几位婶子们神『色』立即暧昧起,冲二人挤眉弄眼道,
“哎哟哟,他这刚回,必定是许久不尝荤,哪有功夫等你做饭啊,这样吧,今晚我家里吃,笨笨也给我,你们俩好好叙叙旧”
这个“叙叙旧”是什么意思,现场除了小孩心肚明。
傅娆一张俏脸窘到通红,她足无措地笑了笑,推搡着几位婶婶离开,“婶婶们别开玩笑了,快些回去吧”
“傻丫头呀!”胡婶狠狠拧了傅娆腰身一把,暗示道,“他回不过几日光景,抓紧时间,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呀!”
“就是,就是!”
曹婶笑眯眯地从裴缙怀里将笨笨抱了下,“乖,婆婆家玩,让你爹爹跟娘亲说会儿”
笨笨挣扎着不肯,小脸堆满了怒气,“我也要跟爹爹说,我也要跟爹爹说”
“等你爹爹娘亲给你生个弟弟,就有人陪你说啦”
“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
无论笨笨怎么挣扎,这般热心肠的邻坊还是将人给抱了。
裴缙倒是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泰然神情,清隽的身影迎风而立,眉目浅浅落傅娆身上。
不为何,他堪堪一眼,竟是令她心头生热,她忙别开脸,窘得无地容,俏生生立那里,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顷刻,狭小的地坪再无他人,晚风拂掠,夕阳地面烫出一片金辉,将他们身影拉得老长。
二人隔着十步远,谁也不谁。
隔壁的胡婶从家里抱出一篓子鸡蛋,见二人还傻愣一样立那里,只当是夫妻隔年,不好意思,一面掩面低笑,一面将鸡蛋塞到傅家门槛窝内,假装绊了个脚,往前一个趔趄,暗中将傅娆往裴缙怀里一推,嘴里还不害躁地嘀咕了一句,
“羞什么羞,孤寡了这么久亏你忍得住,换我,这么俊的男人,让他歇一个晚上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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