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什锦粥
萧家门前,一马一轿早已等候多时。
萧若词先下手为强,钻入了轿中,翘着二郎腿,拍拍身边的空位,挑眉道:“妹妹,你过来呀!”
萧初娈抱着锦盒的手指指节发白,唇角微微下垂。
宋云信瞄了眼萧若词,随后牵着马,对萧初娈柔声道:“初娈,敢不敢骑马?”
萧初娈充满阴霾的眸子瞬间映出月般的皎洁,看似羞涩的迟疑,实则是炫耀的狡黠,她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
柳枝般的细腰被宽大的手掌握住,身子轻盈得好似随风纷飞的柳絮,飘飘然便坐在了马背上,紫影一闪,男子也飞身上马,为女子稳住下盘。
萧若词看到整个过程,轻笑着放下轿帘,喃喃:“还算他有些男子气概。”
轿夫脚程很快,不久便来到了宋府,即便如此,也无法抵消宋云信心中的焦急,萧若词几乎是被他拽下轿子、一路拖到宋月离房间的。
他终于放下紧捏她的手,敲了敲房门,丫鬟开门迎他们进去。
萧若词揉着快断了手腕,甫一进去,便被里面的环境刺激得眉心一跳。
天气本就闷热,屋内的窗户却紧紧关闭着,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死气沉沉的气氛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女子半倚在床上,身上裹着素棉小袄,额上和脖间渗出细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太虚。她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温婉如泉的双眸此刻成为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双唇干瘪无色好似处于茫茫沙漠一般。
萧若词和萧初娈脸上皆出现愕然和担忧之色。
宋云信痛楚地轻声道:“姐姐,我把萧若词带来了。”
宋月离虚弱地抬眼,无力地笑道:“谢谢云信。”
“初娈,我们走吧。”宋云信前一刻的声音是水,后一刻的声音胜冰,“萧若词,你好好说话,若我姐姐再有别的闪失,小心我饶不了你!”
萧若词没有心思和他争吵,一心都在宋月离身上。她从宋云信急躁的态度中猜得出他姐姐的情况,但眼前的情景却比自己想象得严重得多。
待屋中再无他人,她便坐在宋月离床边,眼中的水雾渐渐模糊了双眼,哑着嗓子道:“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宋月离软弱的双手突然充满力量,握住她的手,神色切切,“若词,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萧若词的心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拴着,悬空而挂,上不去也下不来。
宋月离如此状态,果然是因为他,而“他”是谁,不言而喻。
她压低眉眼,刚想如实回答对方自己不知黎洛渊的下落,但转念一想,若自己如是说,岂不是彻底断了宋月离的念想?
思忖片刻,还是模糊处理吧。
“离姐姐,既然黎大哥把梳子还给你了,便是希望你们都能开启新的生活。”口是心非的安慰使她声音微颤,“你忘了他吧。”
宋月离眼眶蓄满泪水,却坚毅地不肯轻易掉落,“若他肯亲口对我说出这番话,我此生绝不与他再见!”
萧若词纠结得脑中一团浆糊,其实她也希望两人能当面把话讲清楚,别搞些什么不辞而别、难忘白月光之类的狗血桥段,可她真是有心无力。
宋月离见她目光闪烁,迟迟不语,整个身子的力气仿佛一瞬被抽离了,幽幽地道:“婚期提前了,十天后我便要嫁入商府,到时……”她凄楚地笑着,像只失去翅膀、任风摧残的白蝶,“我们恐怕是永别了。”
萧若词心中大骇,一下搂住她的双肩,“离姐姐,你莫不是要……你千万不要啊!”
宋月离定定望着她,近乎祈求地道:“那你让我见他一面吧。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却此愿,那个旧时候的我便可安心死去,会诞生一个新的我,一个恪守妇道的商二少夫人。”
“可那商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我亲眼看到他在……”“妓院”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萧若词还是忍住了。
宋月离的神色很是大无畏,准确地说,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见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仅剩的一点自由了。”
萧若词明白,她把一切都看透了,可人生,越是活得通透,越是痛苦,倒不如糊糊涂涂,兴许还能得到少许快乐。
面对眼前病恹恹的可怜人,她若再说些空话大道理劝慰,只会多费口舌,唯有给个准确的答案,才会使对方安心。只是她能给出的答案恰恰是最摧毁对方意志力的答案,决不能出口。
她把心一横,脸色肃然如铁,决绝地道:“好,离姐姐,我答应你,就算是绑,也要把黎大哥带到你面前!”
一直隐忍不发的泪终于决堤,清洗得宋月离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焕发出新的光彩。
“谢谢你,若词!谢谢你!”
“只有一点!”萧若词边帮她拭泪,边有些严厉地道,“离姐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养病,不然黎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定会心痛得把宋府给拆了的。”
宋月离羞赧地一笑,“他不是那么暴力的人。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吃饭。”
悬在半空的心一下落了地。
萧若词起身去开门,招呼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宋云信道:“喂,快给离姐姐准备些软糯的东西吃!”
宋云熙喜出望外,忙不跌跑向厨房。
她又走到萧初娈身边,轻轻敲了敲她怀中的锦盒,还低身嗅了嗅,满意地道:“好香啊,什锦粥吧!群玉楼主厨的手艺可比他们宋家的普通厨子高明多了。”她朝房门口努了努嘴,“还不快给离姐姐送进去。”
萧初娈眉头微蹙,轻咬下唇,“你早就知道……”
萧若词撇撇嘴,“我若比你知道得早,还不也准备些流食?”她耸耸肩,一脸释然,“不过嘛,我那小米粥哪比得上你这份又有里脊肉又有新鲜蔬菜的什锦粥好吃?”
萧初娈深深望着她,好似要将她看透一般,但不论她怎么看,对方在她眼中始终笼着一层无法剥离的纱,教人捉摸不透。
离开宋月离的房间,萧若词并未回家,而是决定拜见宋家两位当家人。
宋掌柜和宋夫人听了她的话,脸上皆是异样之色,只不过宋掌柜显得有些愤怒,宋夫人则是心神不宁。
萧若词以为他们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宋伯父、宋伯母,我的话千真万确,我的人亲眼见到商二公子密会般若院的头牌星若姑娘!”
“那,又如何?”宋掌柜盯着他,眸底是混沌的波涛。
萧若词心头狂跳,“如何?自然是解除离姐姐的婚约啊!”
“解除婚约?”宋掌柜的派头俨然是封建社会最顽固的大家长,“萧大小姐,你可知,就算你外公在世,也不能插手我宋家的事,更何况是你!”
萧若词有些慌,但道理在她的一方,她依旧底气十足,“宋伯父,我并非插手你家的事,只是那位二公子绝非良人,离姐姐若嫁过去,恐怕将来会受苦的!”
“吏部侍郎商大人家有权有势,月离有享不尽的福,哪里会受苦?”宋掌柜字字如锥,“萧大小姐,我早在坊间听过你的传闻,我相信你外公和你爹的人品,对你并无任何偏见。可眼下,我不得不承认,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你如此费尽心机阻碍我宋家同商家结亲,到底有何居心?”
萧若词顿时觉得自己是下在六月的雪、开在腊月的荷,冤大头都没她头大。
她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居然被宋掌柜脑补了这么一出“心机大戏”,他若生在现代,必定是个不输“逐梦”的大导演、大编剧。
就算她真有那点小心思,区区一个爹不疼、娘早死的弱女子,哪能攀上什么皇亲国戚的高枝?倘若叶家算是大树的话,那她宁愿从高枝上跳下来摔成残废,也不愿享受日晒雨淋的虚荣。
宋夫人见夫君的话有些过了,急忙劝慰道:“老爷,若词岂会是那种人?你实在是……”
她的话还未讲完,只听宋掌柜冷哼一声,大袖一甩,夺门而出。
到底是娘心疼闺女,宋夫人无奈地轻叹道:“若词,月离的事,让你费心了。但,此事绝不是你能管的。她与二公子的婚事,是舒妃娘娘和商大人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她虽笑着,但脸上的愁容却更深了,“正如你宋伯父所说,月离嫁过去不会发愁吃穿,再加上商夫人不仅是她婆婆,还是她表姨母,定不会亏待她。”
萧若词看出来了,合着宋氏夫妻对商瑾的人品早已了如指掌,但身份低微,无法反抗权贵,只得牺牲女儿的幸福。
原来女子的婚姻,不单单是父母之命,还有皇命加持,在这君权神授的社会里,女子的自由如蝼蚁一般,任人践踏、无人在意。
不过,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也绝不会遵守这里的什么奇葩规矩,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她都要做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新时代女性!
如此下定决心,心中的荒芜也渐渐开出了花,不过对于无法挣脱枷锁的宋夫人,她还是得做做样子。
萧若词故作愧疚地道:“宋伯母,是我少不更事,莽撞了。稍后我便去找宋伯父向他道歉。”
宋夫人欣慰地摸摸她的头,“真是懂事的孩子。不过,你不必今日去了,你宋伯父被舒妃娘娘训斥,心情不佳,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萧若词疑道:“宋伯父对舒妃娘娘忠心耿耿,为何会……”
看来宋夫人也没少承受夫君带来的怨气,憋坏了,同时又被萧若词这么一闹,真真触动了心伤,竟忍不住哭起来:“我们月离怎会被许配给那个登徒子!若词,你可知那商瑾不仅自己去喝花酒,还带上了璇珏公主,舒妃娘娘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责怪你宋伯父教女无方,拴不住未来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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