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蜜煎藕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眼前这只老鼠，哦不，是这位嗜血阎王，把自己的老娘怼得一愣一愣的，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回想之前和他“博弈”的过往，萧若词心里忍不住打了个抖，若对方发出全力，恐怕自己连层灰也剩不下。
不过此刻可不是感慨万千的时候，她不能放任两母子再争吵下去，况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气沉丹田，嚎了一嗓子：“叶湑！”
叶湑和莫归晚顿时禁了声，同时望向她。
萧若词嘟着唇，揽着莫归晚的肩，打抱不平地道：“有你这么对亲娘的吗？你瞧，晚姨都气得站不直了！”
叶湑脸上出现担忧之色，但依旧嘴硬，“那是她旧伤未愈，昨日贪玩和孩子们踢毽子，又扭到腰了。”
“那……那你明知晚姨不舒服还要吵架，你……你更过分！”
莫归晚虽然吵不赢儿子，但气势很足，而且红光满面的，听到萧若词这番话，故意哼哼唧唧地叫起来：“就是啊，养儿子有什么用！当初我就该直接把你扔进猪圈里！”
萧若词露出为难的笑，“扔进猪圈……这个就有点……”
莫归晚握着她的手，委屈地道：“词儿，你快些嫁进我家吧，不然我定会被这混小子气死的！”
萧若词脑袋里“嗡”的一声，以眼代口，瞪着叶湑：你没跟晚姨说那事吗？
叶湑皱着眉：我整天忙着剿匪的事，哪有那闲工夫！
他重重吐了口气，妥协地低声道：“娘，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这便去请大夫。”
莫归晚自然不是真的怪罪儿子，讪讪地摆摆手，“不用了，你这几日累得昏天黑地，连整顿饭都吃不上，娘不怪你。”她拉起萧若词的手，“词儿，我们出去吧，让湑儿休息一会。”
萧若词点点头，搀扶着莫归晚离开了书房。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她便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一个大罐子。
罐子里是金灿灿的藕片。
她拧开盖子，举到叶湑跟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吃吧。”
叶湑微微吃惊，“这藕……”
“你也知道这藕难找啊！”她眼波轻盈流转，撅起的唇似樱桃般娇嫩水润，“我可是翻遍了群玉楼的冰窖才找出几条来，全做成蜜煎藕了。”
蜜煎本不是什么罕见的吃食，但莲藕却是晚春难见的食材，往往是荷落的初秋才有的吃。
那时的藕最新最嫩，沸水焯成五分熟后切成片，浸入浓稠的梅汁和蜂蜜中，熬制得藕片两面金黄且不掉色，才算完工。
冷制后的蜜煎藕，甜糯清香，微微带着嚼劲，同时伴有梅子的温润酸爽，味道极具层次感，是消除疲劳、缓解压力的最好零食。
叶湑脸上的薄冰有所松动，接过罐子，“多谢。”
萧若词扬起小脸，疑道：“你不吃吗？”
“我……稍后吃。”
“不行！”她有些气恼，眸光鲜活又生动，“你此刻不吃，以后一定会忘了的。等到放坏了，我岂不是白费力气了？”她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好似桃花落入风中，一吹就散了。
叶湑以前是不愿承认，但最近他越发肯定自己是见不得对方这副神色的，马上拿出一片放入口中。仔细咀嚼，清甘之味瞬间溢满口腔，藕中不断的丝交缠出无限的甜，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尘封在雪山之巅的缠绵，一经挑逗，即刻消融瓦解，变为野火燎原的温柔。
他双眸如深潭般深不见底，其中的情绪也深情不可细查，唇角勾起一抹似水的笑意，“好吃。”
萧若词两颊绯红，得意地道：“我做的东西自然好吃。说起来，你是第一次尝我做的食物吧？”
叶湑迟疑了一下，刚要回答，却被她兀自抢走了话头。
“无妨，以后我会经常做东西给晚姨吃的，你可以沾沾光。”她眨眨眼，“对了，平芜呢？我也拿一些给他尝尝。”
叶湑的脸登时耷拉下来，“他在受罚，暂不见客。”
萧若词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不是真的吧？对平芜居然下得去手！”
“军令如山，他也自知有过，甘愿令罚，我为何不忍？”叶湑盯着她，眸色再次结了冰。
“冷血动物！”她嗔怒地剁了一下脚，“诅咒”道，“吃吧、吃吧，全都你一个人吃！齁死你！”
她气鼓鼓地推门而出，“咣”的一声关上门，但想了想，还是得把沈平芜给要过来，不然那个计划无法进行。
叶湑见她第二次去而复返，眉目不经意间流露出惊喜，不过心事重重的萧若词并未察觉。
“叶湑~”她轻轻咬着小唇，半无奈半请求地道，“你就把平芜放了吧，我找他真的有事。”
叶湑似乎隐忍着什么，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有——事——找——我。”
萧若词鼓着腮帮子，“找你的话，你愿意给我当跑腿吗？再说，你的特征这么明显，还不一下便被认出来啊。”
她无意的话，在叶湑听来却字字锥心。他的面具、他的脸，仿若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地束缚在冰原之上，同时也禁锢了他的灵魂。
他慢慢松开手，颓然地坐下，侧头垂眸，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喜悦麻木了萧若词的敏感，她丝毫未体察对方的异样，只顾着自己欢欣，道：“多谢你！事成之后，我肯定会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绝不欺瞒！”
天寿寺。
商夫人关九娘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特意来寺中找惠恩大师解梦。
惠恩的禅房内，除了几名服侍他的小沙弥，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身材矮小消瘦的中年道人，以及一个梳着两髻的道童。
道人一见关九娘，便露出惊异之色，“这位夫人，近日身子的关节处可有些肿痛感？”
关九娘下意识双膝并拢，思索片刻，点点头，“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并不严重。道长可有医治的法子？”
道人缕缕胡子，沉声道：“抱歉夫人，我不通医术，无法为你用药。”
关九娘愕然：“那你怎会……”
惠恩接口道：“商夫人有所不知，这位胡游道长算起来是我师弟，我二人同向东方先生学过些星象之术。”
关九娘惊道：“就是那位能‘撒豆成兵’的东方先生！”
胡游微微含笑，“学艺不精，恐辱师门。”他起身，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既然夫人找我师兄有事，那贫道就此告辞了。”
关九娘心思活络，见他要走，忙道：“道长慢走，可否听听我的梦，帮我解答解答。”
惠恩也道：“是啊，师弟，论起天象和解梦，我始终不及你，你不妨帮商夫人解开难题。”
胡游面露恍然，“原来是商夫人，贫道失敬了！既然夫人不弃，愿闻其详。”
关九娘深深吐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道：“昨晚，我梦到了海上日出，开始一片漆黑，接着地平线慢慢升起一轮红日，后来越来越大，直到照遍了整片大海。”
胡游正听得津津有味，却发现她说到一半不讲了，礼貌地插了句嘴：“后来呢？”
“后来？”关九娘严肃地道，“没有后来了，之后我便醒了，收拾好东西来天寿寺了。”
胡游望了惠恩一眼，只见对方眼中一片平和，到底是得道高僧，听到什么都不为所动。
“夫人的梦还真是……”他努力挤出一丝尬笑，“很有奥妙啊。”
惠恩气定神闲，声如洪钟：“商夫人的梦境多为此类，玄机颇深，恐怕除了师弟你，无人能给出精洽答案。”
胡游神色讪讪，心道这“忽悠”的名字还是给对面的大和尚更为合适。
他敛起笑意，“夫人，请容在下为你卜算一卦。”
他闭起眼，惗起拇指和中指，接着又换作拇指和无名指，再然后是拇指和食指，翻来覆去重复了几个来回，睁开眼，蓦地大喊一声：“啊！”
关九娘神色惶然，“道长，可是坏梦？”
胡游踱起了步子，“日出东方，东属阳，海属阴，阴阳结合，应为嫁娶吉兆。”
关九娘刚要欢喜儿子的婚姻大事，却被对方的一声“可是”打碎了笑容。
“男在上、女在下，男为尊、女为卑，可夫人的梦，尽管阳光璀璨，却抵不过无边汪洋。”胡游声音低沉，听起来颇为阴森，“倘若商家有嫁娶喜事，新妇气运极强，必定压制新郎——三生三世！”
关九娘声音发慌发抖，“道长，此话可是真的？”
胡游眯着眼，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脸色骤然一变，“不对！此婚事若不阻止，新郎恐有性命之忧！”他不容关九娘开口，兀自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关九娘急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道长，你把话说清楚啊！”
胡游坐回原位，肃然道：“夫人，我知道你为何会无故关节肿痛了，说起此事，还与近日干打雷不下雨的天气有关！”
关九娘神色切切，“还请道长明示！”
“天不下雨，是因为狐狸在为娶亲做准备；你的痛，是因为狐妖缠身。”
关九娘几欲胆裂魂飞，“狐……狐妖为何要缠着我！”
“因为，你抢了他们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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