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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异途行者(八)


清晨的太阳终于从地平线喷薄而出,把月饼的影子映得很长很长,笼住了萍姐。

        阴影中,我再看不清萍姐的模样。

        月饼迎着阳光笑道:“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黑暗;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欲望。如果你不来古城,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姐,你是上一代异徒行者,我说得对么?”

        我突然转过劲儿来,暗骂自己没长脑子,也是太相信萍姐,就没往这方面想。萍姐打电话说了我丢的手机是她放进去的,肯定不是旅游观景顺手扔进大佛耳洞,能干这事儿的只有异徒行者。我又想到了更深一层,我和月饼在从十年前至今一直被暗中监视,或许这个时间更久,难道从我们出生就被动地承受这一切?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恐怖,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的男主角,突然知道他的命运其实是被安排好了,有无数个人偷窥、掌控、监视、安排他一生,那种滋味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

        “西山大佛,我们参透了如何开启水晶墙,在人蝠那里失了手。在你们执行任务前,我把晓楼的手机放进大佛耳洞。生死关头‘应蛊’会发出感应,我发了提示短信,算是救了你们。”

        除了手机的神秘短信,另一个疑惑也终于解释通了。我把“西山大佛”的经历写出来发到网上,有网友问过“人蝠虽然能学人话,可是千年之前说的是古语,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用现代语言和南晓楼有问有答?”

        我看到这条留言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想当然地认为人蝠天生脑子好使学得快,根本没想过有人曾经进过大佛内部,人蝠通过他们的交谈学会了白话。

        “姐,那个人是谁?”

        我第一反应和萍姐搭档的异徒行者肯定是阿普,转念一想,按照时间推算,阿普那时候已经被炼成活尸囚禁在别墅里,自然另有其人。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脱口而出:“万莫!”

        “狐族蛊女,生生世世,相互吸引,不死不休。”萍姐的脑袋越垂越低,声音含糊不清,“直到遇见他,我才知道世间真有宿命。为了我,他装疯这么多年,暗中陪我执行异徒行者的任务,真是难为他了。”

        我回想着萍姐讲的“不挽奶茶”传说,再脑补两人的关系,眼前一黑,本来挺灵异的事儿居然整出了多角恋!

        “姐,你自始至终都在骗我哥,对么?”月饼掰断了桃木钉,木茬扎进手指,血涌了出来。

        “呵呵……他永远不知道,是我把他制成活尸的。”萍姐嘴角带着一丝很干净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异徒行者……异徒行者……”

        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愤怒!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因为,萍姐,留下一堆谜团,就这么死了!

        月饼吮着手指流出的血,走到萍姐身旁,慢慢地蹲下,握着萍姐渐渐冷却的手。

        “姐,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你还是我姐姐。”

        “月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月饼像是察觉到什么,扒开萍姐稀疏的白发。我看得真切,萍姐后脑臌胀着一条暗青色的血管,形成“控”的字样。月饼摸出军刀,挑开一块头皮,捏着血管向外拽着。一条筷子长短,香烟粗细,沾满鲜血的“蚯蚓”被拖了出来。那东西“咿咿呀呀”怪叫,满是须毛的身体悬在半空扭动,忽然挣起缠住月饼手掌,搭在月饼手指伤口,使劲吸着血。

        月饼任由“蚯蚓”吸血,膨胀地如同一段新鲜大肠。我心里着急,正要把“蚯蚓”拽下来,月饼摆了个阻止的手势:“控蛊,在宿主七岁前种入脑部,以血液为生。宿主平时是正常人,在下蛊人需要的时候受到控制。控蛊吸食不同的血,等于喝毒药。”

        话音刚落,那“蚯蚓”脱离月饼的手指,喷着像是搅拌了辣椒油的豆腐脑状的红白粘液,瘪成了一截灰白色肉皮,“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月饼拾起肉皮对着阳光观察,用军刀豁开顶端,抽出一簇火红色的长毛。

        “这是什么?”

        “狐毛。”月饼双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磕了几个响头,“姐,我错怪你了。”

        我心说萍姐自小就被万莫用狐毛降了蛊,可是狐族怎么会蛊术?难道万莫跟明博暗中勾结?他们控制萍姐当异徒行者,到底为了什么?我理不出头绪,隐隐觉得异徒行者这件事情越来越不真实。

        我们只是局中棋子,任由摆弄。

        月饼如同中了魔怔,对着萍姐絮絮说着往事。前几天萍姐还有说有笑,今天却是死去的老妇人。我鼻子一酸,突然觉得生命很没有意义。

        活着,就是为了死去,只不过时间早晚罢了,根本没有区别。

        “月饼,我累了。”

        “我知道。”

        “咱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想继续了。”

        “随便你。”

        之后,我们许久没有说话。

        “南瓜,”月饼深深吸了口气,“我处理姐姐的后事,蛊族的事情你跟着不方便。先不要回图书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行踪,随便找个宾馆住下,等我回来。”

        东越博物馆的千年老怪物胡晓飞,收到一张我们在图书馆吃饭的照片,至今没弄清楚谁拍的。我们通过胡晓飞的反应,判断出韩立一家子没问题,月饼才把后续事情交给他们。

        最大的嫌疑自然是李奉先,月饼知道我的性格,对朋友狠不下心,所以等他回来。至于我刚才说的“不想继续”这句话,他根本没当回事儿。

        月饼望着东南方向:“希望她没有事情。”

        我心说等月饼忙活完萍姐后事,少不了陪他去南平解决万莫。但愿月饼能控制住火气留个活口,把一切事情整清楚,目前最担心是阿娜的安危。

        “万莫不会对阿娜怎么样吧?”

        月饼嗓子沙哑:“如果……”

        月饼不说我也明白,虽然弄不清万莫既然明目张胆这么做就不怕暴露身份,阿娜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月饼拍了拍我的肩膀,“住进宾馆,微信发个位置给我,我最多一天就回来。”

        “我又不是小孩,还能让中年妇女拐跑了不成?”我心里难受不愿多说,“你丫手上还带着血,刚淘的牌子货就这么糟蹋了,二百多块钱呢。”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月饼抱着萍姐的尸体,沿着护城河边远远走了,“这个世界,有欲望就有贪婪,有贪婪就有邪恶。比鬼神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我望着月饼背影,想到一件事,冷汗滴滴落下。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不,绝不可能!

        回了古城,我进家面馆子就着二锅头吃了碗臊子面,就近找个干净宾馆开好房间,给月饼发了微信定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随手丢了什么东西,却又想不起来那种难受劲儿。

        我摸了摸手机钱包这些零碎,什么都没少,纠结了半天索性闷头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我渴醒了。房灯刺得眼睛生疼,我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居然晚上十一点多。qq、微信除了编辑关于封面设计的留言和样图,再就是读者提的问题,几个朋友和微信群的日常聊天,月饼还没联系我。

        我拿起床头柜的矿泉水,灌了一整瓶觉得不过瘾,又开了瓶啤酒喝了大半瓶,心里才觉得不那么渴了。那种少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更加明显,我下意识地抬手,往床下看了看,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东西!

        灯下,会有什么?

        古城老城墙西南角浮尸之谜

        民国十二年(1923年),古城发生一件轰动一时的奇事。女校学生刘克清夜晚回家失踪,三天后在从城墙西南角护城河边发现刘克清生前所穿的红色绣花鞋,除此之外再无线索,最终不了了之。

        三个月后,正值夏季,天降暴雨。古城民众趁着雨汛在护城河结网捕鱼,看到河里浮起一具躶体女尸。容貌艳丽,栩栩如生,头发、手脚指甲仍在生长,身体完好无损,正是失踪的刘克清,唯独一双眼睛不见了。

        经过验尸,确定刘克清生前被强奸后杀害,抛尸护城河。至于尸体为何完好无损,却没有明确解释。

        一时间古城人心惶惶。有人说刘克清含冤而死,一口怨气不散,故形体不灭;也有人说古城西南角为方形,状如棺材,前有河水环绕,是“尸变”之地。

        家人给刘克清守灵时,灵堂蜡烛忽然冒出绿色火焰,灵帐无风自动,香炉冒出的烟雾聚成一张模糊的男人相貌。

        家人按照形状画出肖像,正是刘克清的表哥张意映。几乎同时,张家传来噩耗,张意映脚穿红色绣花鞋,身着女人衣服在卧室上吊自杀。

        验尸过程中,法医发现张意映的眼睛形状极不协调,像是女人的眼睛……

        这件事越传越广,造成极大影响,被民国政府勒令禁止才渐渐平息。

        自此之后,诸多小说、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一双绣花鞋”这个恐怖素材,灵感是否来自“古城老城墙西南角浮尸之谜”,不得而知。

        异闻:

        明朝修建老城墙之前,古城有位王老太太,遭受儿子和儿媳折磨,最终饿死街头。当地父母官得知此事,在城墙西南角台附近,将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问斩。百姓们认为二人无德不孝,而方形代表着堂堂正正做人,因此在重修时保留了西南城墙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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