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参加骑射小考的学子比参加论辩的少了许多，但也有四五十人。楚珺当然要卫珩等所有人都上去过后才出手。卫珩骑马出现在校场时，楚珺热切地使劲向他挥手。

        卫珩无奈，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弓以示回应。

        场中学子瞧见两人互动，眼神莫名。

        卫珩停在离第一个靶子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右手握弓，左手整了整腿边箭袋中十支箭的尾羽，然后策马奔跑起来。

        出乎众人意料地，卫珩一直没有搭弓，直到错过了正对第一个箭靶的位置，才伸手从箭袋里抽出三支箭，飞快地搭弓、挽弦，毫不犹豫地放箭，动作一气呵成，畅如流云。

        三支箭分别命中了前三个箭靶，且正中靶心。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叹。

        转眼间卫珩已经行到第五个靶子正前，依旧是令人叹为观止地一次射出三箭，命中了三个箭靶。

        有些学子已经忍不住低低赞叹出声。

        一弓挽三箭的本事不算太稀奇，但大多是站定瞄准，马行中瞄准的不多，又能像卫珩这样准头的就很少了。且一弓挽三箭稳定性极低，像卫珩这样连着两次命中六张靶心的几乎没有。所以学子们这会儿已经对卫珩心服口服了。

        还有四张靶，楚珺正在想卫珩大概会分两次挽双箭，就听见耳边有惊呼声。楚珺赶忙将注意力定在卫珩身上，只见他将箭袋里剩下的四支箭一起抽出来，长臂一伸，齐齐搭在弓弦上。

        一弓想多箭，只能四指固定箭尾，这样的话，最多同时挽三箭。此时，卫珩竟然同时将四支箭都搭在弦上！

        楚珺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卫珩。可他的动作依旧很快，瞄准开弓只在瞬间，一个呼吸，最后四张靶子上就多了四支箭，楚珺只看到那箭尾还微微颤动。

        中间两张正中靶心，旁边两箭，则分别稍向左右偏了一指宽。这是因为四支箭搭弦角度的问题，无法避免的。

        能将一弓挽三箭练到这般程度已经不易，十六卫并西境守军里，能与卫珩骑射能力比肩的，楚珺几乎都叫得出名字。而像他这样、不知用什么办法能做到一手搭四箭的，楚珺估计，整个大兴也不过只手之数。

        楚珺还在愣，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楚珺被惊醒，直直朝卫珩望去。卫珩在人群中现她的目光，遥遥对她一笑。

        楚珺仿佛才反应过来，脸上蓦然绽开一个笑容，用力朝卫珩挥了挥手。

        楚珺很兴奋。卫珩得到所有人的赞叹，她觉得与有荣焉。

        她这样兴奋地挥手，引来许多学子注意。他们都看着她，却再无一丝轻慢。

        她与卫珩，一文一武，都展现出高于黎川书院学子的才能，单出去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偏一次来了两个，连着叫这群学子被打击了两次。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寻常书院，是天下书院之的黎川书院，凡在此求学的学子皆能中举的黎川书院啊。这样两个人，就算有异于常人的亲密关系，又怎样呢？他们怕是不会将别人的眼光议论放在心上——庸人而已，何必自扰？

        卫珩是最后一个参加骑射小考的。他才从靶场出来，那边的对搏就开始了。楚珺没打算让卫珩藏着掖着，本打算拍他的肩膀，结果因为身高的原因，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力拍拍他的手臂道：“别客气，伤了谁我出药费。”

        卫珩无奈地笑笑，纵身跃上了比试台。

        楚珺在台子下，环抱着手臂，看着卫珩毫无悬念的把所有对手一一打败，那悠闲的模样，就差抓一把瓜子、边看边嗑了。

        楚珺不得不怀疑，卫珩就是看着自己太悠闲，才故意把正跟他过招的人一腿扫到台子下，那人飞过来的方向还正好冲着自己。

        虽然右手废了，可轻功还在。楚珺腾身而起，左手一伸一拦，架着那人一只胳膊，稳稳地落在人群前。瞧见周围学子目瞪口呆的表情，楚珺无奈地看了台子上的卫珩一眼。

        楚珺大概明白卫珩的用意——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身手。她文已能服众，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以称得上是允文允武了。

        让众人看到她的能力是不错，可她现在还挂着“男宠”这么个身份，能力太过会引人怀疑的。

        卫珩哈哈一笑，飞身下来，落在楚珺身旁。

        那个被楚珺接住的学子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转过来跟楚珺道谢，“多……多谢卫公子出手相救。”

        楚珺恍惚间还以为“卫公子”是称卫珩。卫珩碰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卫氏清越”。

        不就是拉了他一把么，哪里就算“救”了？楚珺深知卫珩的分寸，就算自己不拉他，他摔在地上也什么事儿没有。楚珺轻咳几声，还了一礼，“举手之劳，公子多礼了。”

        那人拱手低眉，后退几步，站到了人群中。

        孟蔼自后走出，看了楚珺和卫珩许久，“看来，武科小考的头名，要落在林公子身上了。”

        这本在预料之中，楚珺和卫珩都没有丝毫惊喜的表现。要是以卫珩的能力，还敌不过一群武举人，那才是出了鬼呢。

        孟蔼将两人反应纳入眼里，轻叹一声，拱手道：“两位是真人不露相，意之竟与世人一样宥于表象，眼拙了。”

        楚珺似乎在孟蔼眼里看见一丝了然，但转瞬即逝，让楚珺抓不住头绪细想，他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她把这个小问题暂时抛到脑后，还礼道：“如此，孟先生是愿指教我了？”

        孟蔼道：“不敢称指教，交流罢了。”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孟某斗胆，敢问卫公子师从何人？”

        楚珺稍稍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了。“在下不才，师从若舟先生。”

        孟蔼瞬间瞪大了眼睛，双手按在楚珺的肩膀上，语气中是不可抑制的激动，“可是颜纾颜若舟先生？”

        楚珺笑笑，“正是。”

        虽然看见向来从容不迫的孟蔼如此激动不能自持的样子，让在场的学子大为惊奇，但楚珺的回答，又像一道霹雳直接炸响在他们头上。

        颜纾是谁？那是当世所有文人心中当之无愧的大儒啊！三岁读四书，七岁通五经，十二岁被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和翰林大学士誉为状元之才，十四岁就能一人力辩当时名满天下的五大儒，更重要的是，他们黎川书院的山长秦暮云，就是颜纾的学生啊！

        而且，十一岁的秦暮云求教于颜纾的时候，颜纾也只有十六岁。在跟随颜纾求学仅三年后，秦暮云就开始了他为人所知的彪悍经历。

        这时候，有些学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有颜若舟先生批注的《易传》！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颜纾是让天下文人都趋之若鹜的例外。他已经隐世多年不露面，更不要说收徒了。而现在，这个之前还被他们看不起过的小公子，竟然是颜纾的学生？读书人自有傲气，师从何人，是绝不会说假话的。

        楚珺坦然地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颜纾是颜缜的二堂弟、她的二堂舅，也是颜氏族学的先生之一，她曾在颜氏族学进学，蒙颜缜关照，颜纾对她没少用心。她本来也就是颜纾的学生。

        众学子看楚珺的目光又变了。

        接下来的三天，楚珺一有时间，就跑去和孟蔼“交流感情”，卫珩很是吃味儿，楚珺解释说，这是挖墙脚前的必要准备。卫珩向来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去了。可他也没太多时间操心楚珺了，因为那天露了身手，来找他切磋功夫的学子也不少。

        这边楚珺和孟蔼交流的内容突飞猛进，已经从传记经典谈到治国之策，又从治国之策谈到塞北江南。这会儿，两人已经互通了年岁，兄弟相称了。

        楚珺带了些揶揄地问道：“意之兄竟已二十又三了？不知兄长可曾娶亲？”

        孟蔼笑着摇头，“未曾。”

        楚珺语带怀疑，“兄长莫不是在说笑吧？小弟还十五六岁时，就被家人催过定亲了。不过……”她自嘲地一笑，“若不是真心喜欢之人，娶来做什么？不过害人害己。”

        “贤弟果真与常人不同。”孟蔼看向她，“所以，与林公子相交，是因为贤弟真心喜欢了？”

        楚珺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意之兄也不是常人，世人难以接受的关系，在意之口中，竟然这么轻巧随意？”

        孟蔼垂眸一笑，“世上庸俗之人十之八九，口长在他们身上，管他们说什么。我自如何，我心知便可。”

        楚珺知道这是他思及自身了。这两日交谈，两人已互相引为知己，孟蔼已经告知楚珺他的身世。虽然提前就已经知道孟蔼的出身，但他能自己说出来，这其中信任的意味，让楚珺惊喜不已。同时，楚珺对自己隐瞒身份的举动也心生愧意。

        她想着，还是尽快找个机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亮出来才好。当初这样是为了接近孟蔼，再假装下去就要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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