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宗落
妹妹？
霍幼央心头一跳。
云子朝这是什么意思？
傅丞和霍存炎对视一眼，神情重新严肃起来。
云子朝情绪不稳，宗胤把自己用了摄魂术的事告诉他，他还是无法相信，几乎和宗胤争执起来。
傅丞开口了，嗓音低沉，语气不容置疑：“我想你们得先清楚一件事——”
“不管你们口中的宗落是谁，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大世护国将军的女儿，燕王府王妃霍幼央。”
“她不是你们口中的宗落。”傅丞强调。
云子朝面带怒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落儿，一定是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才变成这副样子。”
宗胤已经冷静下来，他明白傅丞的意思，且不说云子朝信与不信，霍幼央都是他们带不走的人。当他知道霍幼央的身份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
“王爷未免太过看重自己，落儿是我的妹妹，是我羌疆的公主，你凭什么说她是你大世护国将军的女儿，还是你的王妃，真是荒谬。”云子朝毫不退让，紧紧盯着傅丞，“我必将她接回羌疆。”
“二皇子，”霍幼央适时开口，“我确实不是你们口中的宗落，我在羌疆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对她之前的事情毫无记忆。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里的一切我都熟悉，我是大世护国将军的女儿，是燕王妃，是清懿郡主的母亲，我并不是宗落。”
云子朝看着她，心里已经非常清楚宗落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可他还是不死心：“若我执意要带你走呢，不管你是不是落儿，只要我说出你是羌疆的公主，你就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云子朝又说：“你身边是不是有一枚蝎纹玉佩？那是父皇与你母亲的信物。”
霍幼央惊讶，原来那枚玉佩竟是与云皇有关。
云子朝话里话外要带走霍幼央，霍存炎脸色很不好。
倒是傅丞，他神色很从容，看了看云子朝，轻飘飘说了一句话：“想带她走除非我死。”
霍幼央诧异地看过去，傅丞目如沉星，好似在说什么随意的小事，但是整个人非常强势。
“二皇子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霍幼央就是霍幼央，她是被动地占了宗落的身体，这件事可以有一万种解决方法，但绝不是他们带走她。
傅丞态度强硬，堂堂燕王说出这种像是儿戏的话也面不改色，宗胤咳了一声，终于也表态：“我已知她不是落落，便不会把她当成落落的。”
“落落或许会在别人的身体里醒过来，既然有这样的可能，那我绝不会放弃找她，碧落黄泉，不死不休。”
两人的目光对上，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情愫。
他们要守护的，从来都不是一副皮囊。
“宗胤。”云子朝还想再说什么，宗胤摆手阻止了他。
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后，两方才能继续谈下去。
话题重新回到宗落身上，霍幼央问：“宗落是羌疆的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宗胤缓缓道：“云皇十八年前在宫外育有一女，便是落落，那枚玉佩是云皇与落落母亲的信物。”
“我们只查到是落落的母亲不愿入宫，后来还与云皇断了所有的联系。她独自带着年幼的落落生活，在落落五岁那年便忧思成疾去世了。”
“因为落落的母亲从未说出过她的身世，只留下了玉佩，所以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的父亲正是云皇。”
“那云皇可知道她？”
宗胤摇摇头：“还不知。”
傅丞几人心下微松，那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层身份永不揭示才好，但若必须揭示，一定需要合适的时机。
此时天色已晚，关于宗落的事情大体也已经清楚，傅丞和霍存炎带着霍幼央离开。
宗胤将他们送至山庄门口，他面色苍白，高瘦的身形半隐在黑暗中。
他看着霍幼央，只有眼神明亮而悲哀，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仿佛透过她的身体，与她灵魂深处紧紧锲合。
霍幼央回头望见，陷入他的目光里，一时停下了上马车的动作，她甚至想顺从这副身体的本能，过去轻轻地拥抱住他。
傅丞见她如此，抬脚靠了过去，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走吧，该回家了。”他说。
宗胤在傅丞靠过去之后就再看不见霍幼央的身形，他攥紧了拳头。
如果你的爱人有朝一日空有躯壳而无灵魂，你是选择□□还是追逐灵魂。
宗胤爱的是宗落，是她的思想、灵魂，是这个人的全部，并非只有皮囊。
霍幼央不是宗落，所以就算再艰难，他也强忍着没有上前。
可是云子朝却无法这么想，他们三人一同长大，宗落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云子朝无法割舍对她十几年的感情。
宗胤回去的时候，云子朝正在桌前写着密信，宗胤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你疯了！”宗胤拿过信纸，指尖一动，信纸就化为齑粉，“现在绝不是说出这件事的时候。”
云子朝冷眼看他：“宗胤，你个懦夫，我绝不会让落儿一人留在这里。”
宗胤的身体已经很虚弱，头疼地闭了闭眼睛，云子朝有时行事太过冲动了。
“你清醒一点，羌疆的江山你不要了吗？太子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皇后也在宫中处处压制着你的母妃。你父皇年迈，如果你鲁莽行事，那我们这些年做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届时你的下场就是任人宰割。”
“还有，”宗胤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她不是落落，落落现在可能正在别人的身体里醒过来，举目无亲不知安危，你却在这里徒生事端。”
云子朝面色变了几变，捏着拳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各有所思，窗外，一个纤细的身影无声地掠过。
-
知道了宗落的身世之后，久久压在霍幼央心上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整个人轻快了许多。
再见到宗胤，他已经能把她当作霍幼央来看待，只是云子朝还有些别扭。
现在在宗落身上，最大的谜团是她的死因。
霍幼央在白霞村醒来，那里距离鬼族的不死谷很远，且宗落身上有致命的伤口，若非霍幼央的灵魂进入了她的身体，那她已经是必死无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间。
到底是谁会对宗落下这样的杀手。
宗落心地善良，从小在鬼族长大，与族内人相处都很好，她又与少主有婚约，外人也不敢轻易动她。
在宗落失踪之后，宗胤几乎毫无头绪，也几乎未曾想过她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而现在确定她是被人所害之后，宗胤重新梳理了整件事情，脑子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一个手势，有黑衣人自暗处出现。
宗胤：“传消息回去，让林还即刻来大世。”
黑衣人一愣，道：“自您离开后，林姑娘便也跟着离开了。”
宗胤眉峰微聚，若真是林还……
他声音骤然冰冷起来：“叫她即刻来见我。”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宗胤口中的林还出现在了满香楼。
林还黑衣黑裤，头发高高竖起，直眉杏眼，英气逼人，霍幼央一见，先是一愣，而后就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你是？”霍幼央问。
她手里正端着一个小银盆，里面满当当盛了一盆水，原先养在其中的鱼被丢进了茶杯里。
三楼失火了，火势很大，已经有客人和伙计受伤，霍幼央身边的人都去救火了，她也正要端着这水下楼，所以林还突然出现，霍幼央很惊讶。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林还已经闪身进来，关好了门，霍幼央下意识地后退，林还紧跟着逼近她。
“唔——”
她一上来就动手，霍幼央手里的小银盆“咣当”落地，双手被她禁锢住。
随即林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的瓷瓶，手指捏住霍幼央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将瓷瓶里边的液体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她的嘴里。
林还手劲之大，让霍幼央生生疼出了眼泪。
这液体异常苦涩，霍幼央被强制着吞下，舌头仿佛浸在了苦水儿里。
“你是谁？”霍幼央皱着眉问，心思转了几转，就明白楼里突然失火恐怕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
“我是林还。”她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坐下，眼睛一瞥看见茶杯里有一尾呆头呆脑的小鱼，嗤笑一声，随手打翻在地。
霍幼央秀眉皱得更深。
林还又打量她两眼，眼神锐利而不善，看着霍幼央似是毫不知情的模样，又笑道：“你还真是易了魂魄，将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顿了一下，“连我也忘了？”
她话一出口，霍幼央就知道她应当是羌疆认识宗落的人，但是她明显是故意绕过宗胤和云子朝来的，霍幼央心里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舌间苦涩犹在，霍幼央再次追问：“你刚刚喂我喝了什么？”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林还很随意地开口：“九毒散，天下只我林家独有，三个月后你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发身亡。”
霍幼央：……刚见面就？
林还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又道：“真的忘记我了？我是鬼族祭司的女儿，以前你最好的朋友。”
霍幼央神色戒备而茫然，全然不知她在说什么。
确实，她本就不是宗落了。
林还一下子就失去了逗弄猎物的兴致，直截了当道：“我要带你去个地方，让你死个明白，走吧。”
霍幼央蓦地向后退，脑子转得飞快。
林还见到她后，一句话都不说就先喂她喝下三个月后毒发的毒药，现在又说让她死个明白，那么即使今天她侥幸得救，那毒药还是能要了她的命。
可见其杀意坚定。
林还起身要朝她走来。
“姑娘。”
房门突然又被打开，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后，屋内两人同时看过去。
那侍卫没想到屋中还有陌生人，本能地去拔剑，但是林还快他一分，他剑未出鞘，林还已经甩出银针。
一针封喉，侍卫利落地倒下。
霍幼央捂着嘴惊呼一声，林还抽出那侍卫的剑，威胁性地指了她一下，然后将剑锋指向那个侍卫，看似轻轻地划了一下，霍幼央就看到立即有鲜血涌出。
林还扔掉剑凑到霍幼央身边，眼睛里闪着狠绝的光却偏偏唇角带笑。
她讽刺地说：“走吧，我的好妹妹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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