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虚实
时光流逝,日影西斜。
即便是过去了近一个时辰,但这栅栏外围观的人群,却并没有因此而离去,反倒是有了越聚越多之势。
此时此刻,施无为身上所冒出的黑色真气,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他本人,亦正如一滩烂泥一般,痴痴的呆坐在一滩血水之上。
只不过,这一身白衣的他,却不染一丝的红意。
地面上的血液,并不是来自一个人的,而是来自于上百位与其同宗同族之人。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颗头颅落地,又有多少颗头颅被人捡起。
他也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对这些人,出过多少次手。
他只记得,这些死去的人当中,绝大部分的面孔,他都认识。
?“斩!!!”。
又是一声严令过后,便是再一次的手起刀落。
鲜血继而四溅,引的栅栏外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而这二十位虎背熊腰的刽子手,似乎从未感到吃力。
即便是重复的挥舞了近一个时辰的大刀,但他们手中的力道却无丝毫的减弱。
依旧是行云流水,依旧是一气呵成。
不仅如此,他们脸上的表情同样也是如初般的木讷,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此事若是放在先前,施无为或许还能分辨出眼前世界的真假。
但此时此刻的他,早已被内心的自责与悔恨所淹没,早已是忘却自己只是个过客。
而即便他知道眼前的世界是虚假的,但在见到如此多的族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只怕是天神下凡,也难免会无法自拔。
……….
半个时辰过后,朵朵白云飘过,遮住了炙热的阳光,也为阳光下的菜市口,带了丝丝的凉爽之意。
此事的栅栏外,围观的人群,已是换了一拨人。
或许是尸首分离的画面,太过于残忍。
又或许是这千篇一律的刀光滑落,已是让先前驻足的人群,失去看下去的耐心。
总之,就在一旁的几位官兵收拾完场中的尸体以及头颅之后,只听一声威严的喊声,在一瞬间便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带方孝孺及其子嗣上前受刑!!!”。
此言一出。
心中本已是一潭死水的施无为,顿时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绷紧了身体,望向了正前方的那几位身穿囚衣,头戴枷锁的亲人们。
事实上,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已经发现了眼前的真假。
只不过…
他或许只是想再见一面自己的父母,再见一面自己的族人。
即便是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
即便这样一种方式,会令他痛苦。
他也想要再见一面………
……………
…..
“爹….爹..爹”。
口中的喃喃之音,变得愈发响亮。
而他脑海之中的那股强烈的意识,终于是强撑起了他的身体。
只见那早已是用尽了真气的他,正一边紧盯着前方押来人群,一边艰难的爬了上前。
“爹….娘….娘”。
此刻的他,竟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在呼唤着父母的回眸。
狱卒们正押着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十余人,前往刑场中央。
方孝孺为首,方远山及妻紧随其后。
虽然白色的囚服,已是破旧不堪,脏乱不已。但这似乎都不能掩盖这父子二人,双眼之中的正气。
即便是乱发遮面,但两人双目中的金光,依旧能够透过眼前的乱发,射向场中的所有人。
“哼~燕贼当道,杀我英主,害我忠良,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必遭天谴!!!”。方孝孺怒道。
年迈的他已是停下了脚步,并用他那浑浊却又锐利的眼眸,扫视着场外的百姓。
“大胆!!方孝孺,你竟然当众侮辱圣上?”。执法官见对方还敢口出狂言,当下一声呵斥。
“燕贼杀我方家族人,灭我苦读门生,老夫此时还有何不敢!!”。双目凝视着传令官的双眼,方孝孺毫不示弱道。
“好好好!!好你个方孝孺!来人,给我斩!!!”。
此令一出,狱卒们便继续推搡着几人,押至场内!!。
“不….不要…不要啊!!!”。
施无为已经爬到了他爷爷的脚下。
他用尽全力的站起了身,想要抱住对方的身体。
“爷爷….爷爷…”。
可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呐喊,始终都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
凝视着这张苍老的面容,他想起了年幼之时,爷爷总会在自己受罚之时,护着自己,开导自己。
虽然时常忙于政务,但即便如此,爷爷还总是会抽出几日,陪其玩耍....
“快走!!!”。
随着狱卒的用力推搡,方孝孺终于是被这力道,给推了上前。
而就在爷爷前行之后,施无为却终于是再一次看到了父亲那刚毅的脸庞,还有母亲那憔悴的神情。
“爹…爹…娘..娘..”。
这一次,他已是扑向了父母的怀抱,想要带走心中的这份希望。
但是,就在这虚晃之间,他还是像之前那般,穿过了父母的身躯,无法触碰。
只是,他前扑的动作太大,加上这已经是精疲力尽的身躯。
所以,他最终还是失去了重心,扑倒在了这片冰冷的石街之上,扑倒在了地上的那片血泊之中。
然而,时间并不等人。
就在他倒地的片刻之间,狱卒们已经与刽子手们完成了交接的过程。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依旧没能阻止刽子手们手中的大刀。
只见这手起刀落之后,两颗依旧是涌这鲜血的头颅,正滚落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直到来到了他的面前,那两颗狰狞的头颅才停止了滚动。
“爹!!!娘!!”
“啊啊啊!!”。
只见他就这般匍匐着,想要抱住父母的头颅。
可是,无论他做出何样的动作,他都依然无法触碰半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兵上前,抓住了他父母的乱发,并用力提起。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兵,双手提着两颗摇晃的头颅,向着远处走去。
然而,就在这一摇一晃的一瞬间,施无为却是看到了父亲那未能瞑目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他。
无论头颅如何晃动,可那双眼却始终都是牢牢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样一双渗人的眼眸,也是他在这个虚无的世界之中,所留下的最后的印象。
因为在此之后,他便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他只记得在这昏迷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父亲,在向自己表达着什么。
只不过,他却并没有听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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