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新认识
康纳记得昨天晚上阿曼达兴致勃勃地向他推荐音乐，于是选择先从这方面入手。
“黑死病骑士的歌确实充满能量……我很喜欢。”
“你有听过？”阿曼达十分惊讶。
“我刚才听了5秒。”
“……”
空气突然安静，对方的表情告诉康纳这并不是好的反应，他主动解释打破尴尬的气氛：“我其实不太听音乐……”
“那你应该直接跟我说，然后告诉我你有兴趣，或是没有。”阿曼达拧眉歪头，抿了抿浅粉的唇，“比起5秒是个更好的答案。”
康纳似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撇开目光，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阿曼达本以为两人的“重新认识”至此结束，怎料下一秒他又指着茶几上的小言说：“我对它们很有兴趣。”
“呃，你有兴趣？”
阿曼达瞄向那些出自自己笔下的小说，《风流医生俏护士》、《狂烈爱火消防员》和《情挑仿生人警官》，她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康纳，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回应：“还真是……出乎意料。”
她觉得，眼前的人画风剧变。
“我刚刚看了你的新作。”康纳伸手以指尖轻敲《情挑仿生人警官》的书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请说。”
几分钟前的尬聊言犹在耳，阿曼达推测他大概会说什么“意念创新”、“有文学价值”一类迎合她的笼统评语，她已经开始思考待会要不要提出什么建议来完善他的社交模组。
“一个仿生人警探与人类的爱情故事，事实上——情节极不合理。”
始料不及的话使阿曼达睁大眼睛，嘴还未张开就听到对方滔滔不绝的讲解：“首先仿生人无法产生建立情人关系的情感及意识，此外女主角叫男主角用警棍狠狠惩罚她也不可能发生。根据仿生人法律，仿生人不能携带武器。”
“亲爱的康纳警官，你认为这个警棍……真的是指警棍？”
沉稳平顺的嗓音继续对她的批评：“我是警探型仿生人，rk800并不配备该部件。加上此型号专为成为完美的搭档而生，职责就是协助调查案件，因此七天没有下床亦不成立。”
“仿生人警探是我构想出来的，不是rk800，这本书出版时你才刚出厂！”阿曼达的脸比锅底还黑，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拔高声音反驳他，“况且就算他没有那根……部件，那他、他决定为爱装回去不行吗？你又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无法感受，你懂什么！”
康纳对阿曼达的不满视若无睹，按照自己的分析侃侃而谈：“里恩小姐，你懂的应该也不多。你描写亲热情节的语句乏味枯燥而且重复性高，‘你太强了’、‘我要死了’、‘啊哦嗯’出现次数极多，我认为你是没有经验的处女。”
“没错。你答对了。”阿曼达语气平板。
“我是最先进的原型机，拥有顶尖的分析能力。”
“哦——真厉害。”
“里恩小姐，我觉得现在我了解你更多。”
康纳的神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彷佛他是真诚的这么想，然而对面的阿曼达却笑了，眼角甚至微微下弯。
“请问你是有多了解我？”阿曼达只感到可笑至极，“除了我是处女和写了些烂文外你还知道什么？我的生日你知道吗？”
“知道。我有关于你的资料，我知道你进出医院和精神病院的次数，基于私隐原因我没有你的病史。我还知道你11岁时家人遭遇……”
“够了！”
阿曼达激动地打断他：“你到底清不清楚人类的社交模式？不是模组，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发自内心想了解对方更多，并非为了任务！我们彼此还未认识到互相称呼名字你却提起我的家人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谈起我的家人你能够说什么？不就是描述他们的死因跟最后一刻的模样，然后告诉我有两个人因为那荒谬绝伦的原因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扒了一下头发，内心某根弦被汹涌的悲伤压断，手激烈而无助地朝他摊开，“你内置的所谓社交模组顶多会加句我很遗憾发生了这件事，节哀顺变。祝你今天愉快！that’sit！”
一室寂静。
阿曼达透过剔透的褐色眼珠看到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顿时觉得非常滑稽，他都不懂这些，自己喊得声嘶力竭是干什么。
“抱歉。”
阿曼达收回双手，垂下眼帘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康纳没有说话，他要说的话确实被阿曼达说了。尽管如此，在首次见到她如此强烈的情绪表现后，他却有种自己了解她多点的感觉，不是来自社交模组的数据分析，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她不喜欢被提起家人。
康纳安静地坐着，手想交握时发现还有张签语便把它放入裤兜，然后回复到那个标准得怪异的坐姿。
“康纳警官。”
好一会儿后，阿曼达的声音打破沉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令你想跟我……聊聊，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关于你认为产生了异常的仿生人，我不会以某个单一的准则来看待他们，大概这就是机器与人类的分别。而人类对此情况又各有想法，有些人觉得仿生人出现问题就要修理或报废，但我抱持另一种观点，这你无法改变我。”
康纳的led灯闪过一秒黄色，下一刻冷漠的蓝便伴随着刻板的矫正：“里恩小姐，事实上仿生人只是机……”
叩叩——
敲门声凝住康纳的动作，他转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阿曼达，我是珍妮！我需要帮忙！”
糟了！
阿曼达暗叫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康纳已迅速起身冲向后门，她紧随其后，跑进后花园就见到康纳举枪射中珍妮的小腿使她失去行动能力，摔倒在草地上。
康纳手中的“枪”射击时没有任何火光，甚至连声音都没有，然而此刻珍妮却艰难地挣扎后退，不愿放弃逃离的机会。
“你逃不掉的。”
“我的腿动不了，你对我做了些什么？！”珍妮惊恐地瞧着康纳，“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报废？”
康纳瞄准珍妮的眉心，冷漠地道出自己真正的任务：“我要回收你。”
“等一下！”
阿曼达张开双臂挡在珍妮面前，朝他大喊：“史密斯太太在她离开后才心脏病发去世的，她没有伤害人类，你不能这样做！”
“里恩小姐，看来你对案情十分清楚。”康纳听到“真相”毫不意外。
“你们根本早就知道史密斯太太的死与珍妮无关，她跟丹尼尔不一样，你何必苦苦相逼？”
“错了。她跟丹尼尔一样，是异常仿生人。”
“你刚才都看到的，她脸上、身上有多少道利器划破的痕迹，连皮肤层都被割开！”阿曼达试图说服他放过珍妮，“珍妮没有痛感，但被这样对待她有感受啊！既然她的拥有人死了，现在她只是想要自由，这有什么问题？”
康纳无动于衷：“我要暂停她的运作，让开。”
阿曼达固执地与他对峙。
“它是机器，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你要界定珍妮是机器我没意见，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阿曼达摇摇头。
“那么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康纳把空出来的手伸进裤兜内。
阿曼达紧张地咽下口水，手微微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假如对面的仿生人强行突破，她的胜率是0，就在阿曼达这样想着一下走神的瞬间，眼前突然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朝她掷来，她下意识以手臂格挡并侧身躲避，随即传来物件倒地的声音。
“珍妮！”
阿曼达回过神来，跪在失去意识的珍妮旁边轻推她的手臂，然而熄灭的led显示灯及闭上的双眼都在告诉她只是徒劳无功。
她抚摸珍妮脸上的伤痕，是铁皮翻起略带尖硬的触感，想起珍妮找她求助时痛苦的表情及对未来充满未知的迷惘慌乱，犹如浩瀚大海中漂流的孤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及归处。
康纳走到阿曼达身边，弯身揪住珍妮的领子把她拖曳走。
那时候珍妮对她说一定要逃离，可怎样逃？逃去哪里？她想要的又是不是自由？还是一个好的拥有者，温和有礼的对待？阿曼达不知道，也来不及问。
看着康纳逐渐远离的背影，她开口问：“模控生命会报废珍妮吗？”
没有回应。
康纳把珍妮带到路边，等待模控生命的车。他闭眼上传完成任务的报告，此行除了回收异常仿生人外，他还要实测那件放在后腰的武器，至于结果……威力太强，无法暂时停止仿生人运作，是失败品。
车还未到，康纳想从裤袋拿出硬币把玩，手掏了掏却只翻出一张小字条：我思故我在。今天是思考的好日子:)
“噢。”
捏着字条的手移往旁边的垃圾埇，扔进垃圾桶前一刻突然又改变方向，把字条收回裤袋里。
硬币交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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