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抗旨
罚奸惩佞后,就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金銮殿上,成隆帝高坐于至尊之位,一夜未眠的他面容憔悴,老态尽显。亲信内侍李忠高声宣读着圣意,朝廷中的势力格局也随之地动山摇。
擒贼首功当然要算给南淮郡主赵文棠。郡主昨日受胡兹逆贼所伤,如今正在侯府内静心休养。成隆帝感其忠义,特赐封为“安平公主”,乃是成隆朝首位以宗室女身份受封公主的盛誉。接着是怀安王赵翎,名副其实的入宫救驾第一人,其劝降黑卫有功,忠孝仁义集于一身,让成隆帝在‘子逆父’的凄惨境地下仍能略怀安慰,此次便由郡王晋封为亲王。再接着依次是秦遂良和郭钰,各官升一级。秦遂良代替赵之文接管朱卫,赐郭钰“神武将军”称号。同时,成隆帝立时下令废除了定襄候郭青的禁足令,赐称郭家军为“忠勇军”。而后是郑书奇,因其官职低微,固赐升三级为御史令。
除了为护皇党加官进爵,成隆帝还想到了郭钰的婚事。经过白影寒失踪一事,郭白联姻已不可能,是时候为郭钰指一门更为合意的婚事了。
“文门千金温婉贤淑,大方知礼,与神武将军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李忠拖长着语调,却丝毫不觉冗懒地颁读圣旨。
文家书香门第,是世代为官的儒仕家族,现今的族长文传寅与杨廉一样,位居文殊阁大学士,是位饱读诗书的名仕。若文郭两家联姻,一文一武,可说是文武双全了。
“陛下!”郭钰听到赐婚旨意,心中一惊,面上毫无欢喜之色。他拱手跨出官员列队,低着头,沉着声音道:“如今乱贼未平,边疆动荡,在此关头微臣不敢谈论婚事。”
成隆帝不以为意地摆手道:“都说家国,家国,家不能定,何以定国?神武将军不必推辞。”
“陛下”郭钰仍没有退回队列的意思。
“将军是看不上我们文家么?”文传寅见郭钰一味推拒,怒火上涌,气呼呼地与他杠上了。
圣上当朝赐婚却被推拒,不仅是忤逆圣意,对文家来说更是奇耻大辱,怪不得文传寅如此动怒。
郭钰急忙解释着赔罪道:“文大人,我并非此意,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那是何意?难道是觉着小女配不上将军?”文传寅别了郭钰一眼,拂袖大声斥道。
“文大人,郭将军定然不是这个意思。”赵翎此时也已出列,笑着替郭钰打圆场。
“哼!”文传寅怒气未消,只冷哼一声,也不接话,臭着脸将赵翎晾在一边。
“神武将军,是有什么顾虑吗?”成隆帝面上渐有不悦之色,淡淡问道。
郭钰上前一步,双膝屈地,请罪道:“陛下,请恕微臣不能奉诏。”
郭钰公然抗旨,满堂哗然。
赵翎此时也屈膝跪道:“郭将军忧心国土安危,无暇顾及个人婚事,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在怀安王的带领下,部分官员也呼啦啦地跟着一同跪地,不一会儿,就倒下了一大片,到最后,朝堂上所有官员尽皆跪下。
“郭家满门忠杰,寡人是知道的。”成隆帝无心发作,赐婚的事情也就打着哈哈过去了。
待散了朝,赵翎与郭钰并肩朝宫城门而去。他们二人均是目光凝前,手负于后。
“子琛,你今日怎能如此莽撞,竟然当朝抗旨。”赵翎头不偏斜,正视前方,口中轻声说道。
郭钰提步走着,同样目不斜视,只是久久没有回答。
“是因为安平公主的缘故?”赵翎试探着问。
郭钰还是没有回答,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你有没有想过父皇为何要将文氏女赐婚于你?”赵翎不顾郭钰的沉默,继续追问着。
“文门清风雅正,是我高攀了。”郭钰巧避锋芒地答道。
郭钰回避,赵翎却不打算放过:“定襄侯府的郭家军影响着北境大半疆域的安稳,若是再与其他兵家联姻,大半江山尽可在掌握之中。你之前与白小姐的婚约是娃娃亲,父皇不好明着说什么,可现在他岂会为你指婚一名将门女子?文家虽门第高贵,却不掌一兵一卒,指婚文家女既不会薄待了你,也不会有其他后顾之忧,岂非两全其美!再者说,安平公主身份特殊,满朝多少武将曾与楚王共事过?他们或领受楚王恩德,或钦佩楚王为人”
“文瞻!”郭钰打断了赵翎的话,“我心中早有一人,却迟迟不敢表明,实在后悔万千。而今我即便孑然一身,也不想误了别家女子的终身?”
郭钰冷不丁的肺腑之言竟让赵翎无言以对。他们二人默默走着,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赵翎捺不住,又道:“可安平公主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于你是有害无益。”
郭钰止住脚步,倾身侧向赵翎,垂睫低语道:“文瞻,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赵翎一怔,像是猜到郭钰会问什么似的,面上现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而后抬手摩挲了一下鼻尖,以长袖掩面。
“什么事?”待赵翎放下手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声音很平淡地问道。
郭钰凝视着赵翎,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浅笑,半晌才开口问道:“昨夜叛军作乱之时,你及时遣人送来消息,现在想来实在幸甚。”
赵翎迎上郭钰的目光,平静淡然,用不以为意的语气略道:“确实幸甚,若不是及时接到消息入宫救驾,怕就要晚了。”
“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如此迅捷?”
郭钰还未说完,便被赵翎出言打断:“太子府中有一戏伶,入府前在民间耍艺,机缘巧合之下我曾有恩于他。昨日夜晚他听到太子府内的动静,猜到太子可能会反,就跑了出来,向我报讯,我才得以及时通知于你。”赵翎负手于后,下颌微抬,一股子坦然地回道。
郭钰稍稍低首,锁眉思忖着,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个裴诚本是吕荣心腹,此次突然临阵倒戈,我觉着其中有些古怪。听说飞花楼那次之后,他曾到怀安王府亲自向你赔罪,而后在飞花楼时你也多次与他有过交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着今次他为何会?”
“乱臣贼子能有什么下场?识时务者为俊杰,裴诚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赵翎下颌抬得更高,声色渐趋冰冷地回道。
郭钰注意到了赵翎情绪上的变化,他凌厉的眼神仍落在赵翎脸上,可其中却多了几分担忧。他抬手拍上赵翎的右肩,放缓声调道:“文瞻,你我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弟。”郭钰顿了顿,接着道,“你平日虽然流连风月,可心中的抱负,我也是知道的。”
听了郭钰的推心置腹,赵翎的脸近乎冰霜。他向右后方抬高左手,一把抓住停留在自己右肩上郭钰的手,再发力一推,便将郭钰的手甩了出去。
“子琛,你这话什么意思?”赵翎似乎微怒,有些气恼地道。
郭钰被赵翎问得哽住,他心有疑虑,可也仅仅是一丝疑虑而已,怎能仅凭着这一点点瑕疵就怀疑自己的至亲好友呢?赵翎适时的恼怒,让郭钰冷静了下来,飞散的思绪冰冻在半空之中,凝固成冰凌,噼里啪啦地碎落下来。
“太子畏罪自裁,皇太子位悬空,万千双眼睛都盯着,你做事说话各方面都得思虑周详。”郭钰拐转话头,将口中的怀疑咽进肚去。
赵翎轻叹一声,面色转柔:“子琛,你是怀疑我买通了裴诚,早就知道了太子要谋反的消息吧。可右相那人你也清楚,奸滑狡诈,心中纵横丘壑,怕是连吕荣都瞧不上眼,造反这种事儿,不到最后一刻怎会轻易泄露?连吕荣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身边的狗又岂会知道?再说,裴诚算个什么人物?就算吕荣早就知道,抄家灭族的事情他敢提前告诉裴诚吗?太子造反的事儿,我确实是昨晚几近事发才知晓的。”
“确实,裴诚位微人轻,吕荣就算要跟着右相反,也不大可能事先知会他。”这么想着,郭钰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更觉过意不去。他后退小半步,只觉得眉心隐隐作痛,脑袋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心的攒竹穴,揉捏起来。
“是这几日在大理寺没休息好吧?不要胡思乱想了。”赵翎关切道。
郭钰朝着赵翎歉意一笑,赵翎也回报笑意,两人之间的嫌隙瞬时冰释。
郭钰点点头,略带自嘲道:“也许是没休息好。”
两人并排同走,很快就走到了宫门口,正待上马之时,身后突有一内侍高声呼唤道:“请怀安王爷止步,贵妃娘娘请王爷移步怡轩殿。”
赵翎转头看那内侍,见是郑贵妃宫中的熟面孔。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捂着肚子,一脸气喘吁吁的模样,应是才慌忙赶来的。
郭钰对赵翎道:“贵妃娘娘想必昨日受了不少惊吓。”
赵翎一拍脑门:“我尽想着平叛的事情,竟疏忽了母妃,真是该死。”随即便与郭钰道别,随那内侍去了。
到了怡轩殿,郑贵妃屏退众仆,闭紧殿门。待殿内只剩母子二人时,贵妃一如往常的脸色再也崩不住了,惊惶之色浮上面来。
“翎儿。”郑贵妃板着脸正色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赵翎露出一头雾水的模样,不解道:“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子莫若母,郑贵妃有颗七窍玲珑心,她脸色愈发沉郁,拉过赵翎,用轻若蚊蚁的声音道:“你昨日让我晚上无论如何要留你父皇在怡轩殿,我便觉有蹊跷。好巧不巧,晚上便有反贼直闯清安殿,莫非翎儿你已先得到了消息?”
知道骗不过母亲,赵翎索性也承认了:“儿子先前确实得到过一些消息,可不知是否属实,且事关重大,并不敢有所行动。为防万一,我想着父皇昨晚还是不要歇在清安殿的好。”
郑贵妃听了心中大惊,忙走到门口查看,再次确认门口无人之后,才捂着胸口,长长吐出口气,愠怒道:“为何不早点禀报你父皇?昨日着实惊险,若你父皇果真歇在清安殿,可就遭了,幸好郭家军及时赶到,还来得及救驾。”
赵翎耷拉着脸,一脸无辜的样子:“儿子不过听到些闲言碎语,不敢确认消息真假,况且涉及太子及右相,拿不出实证,儿子岂敢乱讲?”
听赵翎这么说,郑贵妃才放了心,嘱咐道:“如今太子没了,你又立了大功,怕是要成皇后的眼中钉。皇后那人手段厉害,心肠狠毒,对亲妹妹也狠得下心来。当年楚王事发,为了向先皇表明忠心,不惜不惜亲自送去赐死楚王妃的毒酒。还有那芸嫔,想来她的死也与皇后脱不了关系,孩儿你日后行事可得多加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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