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见送伞苏岱耍娇嗔
你道她该不该往东,印之似有所思,托着茶杯的手半晌不动,神思不知何往,悄然生变。
听戏的鼓一回掌,嬉笑一阵叫好,事终人散,桑、桃二人收拾残局。
女子仍未察觉,苏岱在一旁静静陪着,对着众人比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面若无波,轻抿着嘴,波涛汹涌时刻存在,不过大多暗藏深水。
“这话本子,哪来的?”印之忽地双手一颤,回过神来,搁了瓷杯,瞧了眼周围,轻声问道。
苏岱瞧着她,美目横波,将人淹没,“大约是新从泰都来的,才让问叶从珍宝阁中取的,咱们只瞧个新鲜,莫要深究了。”
小姑娘站起身来,柔声接道:“嗯,原也只瞧个新鲜,不过确实少见呢。”
男子不动声色笑笑,“听得开心便好。”
那边戏台子曲调铿锵,偶有锣声夹杂,随风而来。
“江印之,过会子我出去一趟,晚膳若是还没回来,你就别等了自己用罢。”话音刚落,印之便瞧见苏岱转身进了小厨房,提了个食盒往角门去了。
晚膳还早,是以便进了书房。
案前摆着那日随手写的乱语,“深究”二字,到底还是宽泛了些,佛说需得参悟,道说顺其自然,祖父说不移本性,你说莫要深究,我说随心所欲。
所欲不可得无妨,大梦一场,梦境亦为心境,梦中所思,难道非我所思么?
思及此处,提笔沾墨,慢写四字“大梦当真”。
那边苏岱提着食盒,一路匆匆,进了珍宝阁,却见林万宗正与李岩推杯换盏,一旁金环姑娘在替人理账本。
抬腿进门,那二人毫不意外,“岱兄,才金环姑娘到了,我们就猜约莫你也该到了,瞧瞧果不其然。”林某挑了挑眉,嬉笑道。
“是么?”苏岱上了桌,揭开食盒,里头装着三套鸭,凉拌干丝,并五盅文思豆腐汤。
李岩抬手捋了捋山羊胡,不疾不徐道:“这定是江府小厨房做的罢。”
林某人忙搭腔,“可不是,依岱兄往常的规矩,左不过醋溜花生,右不过清炒草头,可不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行了,江印之挑嘴,味道的确不错,你们试试罢。”说着,撩袍坐下。
李岩取了一盅豆腐汤,另取碟子夹了些菜,往里间送与金环。
正巧这个空当,张载明慢悠悠出现在门口,怀中抱着个小方竹盒,有些心虚地东瞧西望,模样好笑。
“载明兄,怎么回回出来都是这副模样啊?”苏岱与他斟了杯酒,话里含着笑意,林万宗在一旁憋笑。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子管得严,不让外出饮酒,今日我还是照旧从角门旁的狗洞出来的。”张载明擦了擦汗,面上竟还有些高兴,“你们可知道,那狗洞今年不知为何就修大了些,稍俯下身就出来了,可是比往常容易不少。”
二人闻言,放声大笑,苏岱一手撑着桌子,身体笑得发抖,林某更是咧着嘴颤,连声也发不出了。
李岩出来瞧见张载明便明白了,“载明兄啊,今日可还惊险?”
林万宗抢着答了,“那狗洞修大了,是以不惊险呐。”
“哦,哈哈哈哈哈!”
张载明不理会三人,兀自打开竹盒,“尝尝罢,我娘子亲手做的。”原来是一碟子豌豆黄。
略玩笑会儿,李岩一本正经开口:“你们仨呀,每至祭社,便恐我独在异乡,心生凄凉,李岩感激,不过我心思没那般细腻,所做之事总是无聊,祭社日子于我而言,与往常不差什么,不必年年顾及我。”
苏岱神色淡淡,饮了口桂花酿,“我们想来便来了,谁管你去!”
另二人附和着,氛围渐热,高谈阔论,觥筹交错,不觉天色已晚,轰隆隆雷响,倏忽夜来急雨。
“哟,这可不巧,铺子里只有一把伞,明日我还在此,可在榻上将就一晚,你们可怎么回去?”李岩打量了眼门外,将要入夏总是雷雨不歇,瞧着还没有停的意思。
正要商量时,忽闻一女声,“相公,回家了。”女子身材高挑,略有些丰满,面容清秀,朝着张载明招了招手。
“兄弟们,改日再约,我娘子来接我了,改日苏岱带着媳妇,我请,咱们一道热闹热闹!”说罢便一溜烟钻进了伞下。
李岩只顾着笑,林某与苏某面面相觑。
“实在不行,万宗住的近先回去,然后再遣人与你送伞。”李岩拍拍苏岱的肩膀道。
苏岱心道,那小姑娘前些日子还提过送伞一说,今日不知还记不记得,倒可以等上一等,便点了点头,叫林万宗先回去,自己与李岩再坐会儿。
桂花酿渐渐上头,门口却还不见人来,苏岱隔不多久,便伸头瞧瞧,引得李岩发笑。
“岱兄啊,你这可不像是等万宗遣人来送伞,倒像张载明。”
可巧,苏岱忽地站起,往门口去了,来的却是问叶,不觉脸色一变。
“大爷,我来接你回家。”
李岩蓦然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见那人悠悠丢下一句,“走了”便头也不回,甩了袖子。
“哎,大爷你等等!”问叶朝着李岩微屈下头,挥了挥手,赶上苏岱。
语气有些抱怨,“大爷走这么快做什么?”男子默不作声,倒像生了闷气,雨势颇大,淋湿裤腿。
江印之这会儿正歪在榻上,窗外电闪雷鸣,雨水瓢泼,好似鬼魅敲门,桑枝素日胆小,如今缩在桃枝怀中,桃枝却在嬉笑。
绵绵细雨恼人,如珠滚雨吓人,不怕鬼敲门,又怕什么雨。
屋门忽地被推开,人未进门,风雨先到。
苏岱又是衣衫尽湿的模样,今日面色冷厉,一声不吭换衣裳去了。
“才叫问叶送了伞去,怎么还弄得这般湿?”印之理了理衣裳自榻上起身,收了男子换的衣裳。
话音刚落,里头的人却舒了一口气,温声接了,“风大雨大,我走得急,可不都往我身上来了么?”
“我让人温了姜汤,过会儿你出来用了,别凉着了。”女子声音柔和婉转,苏岱听闻她惦记着自己,不觉益发欢喜。
离得稍远些,印之轻声鼓囊着“夜里可不要过了病气与我。”
洗漱过后,二人便早早上床安置了。
春雷阵阵不歇,雨打门扉,片刻不静。
“江印之,你睡了么?”苏岱双手垫在脑后,心里总似有些东西不吐不快。
里头那小姑娘慢慢侧过身来,“还不曾呢。”
“今日大雨,张载明娘子打伞去接他,二人一伞,暴雨如注,竟也瞧得出岁月静好的样子,我很是羡慕。”苏岱轻吐一口气,而后不疾不徐道。
印之轻笑一声,“知晓了,日后下雨,你莫带伞,我去接你。”
“那你记得瞧着天,别叫我等久了。”
“知晓了。”
说了这一回,女子精神起来,转了话头,状似无意道:“今日那话本子,怪有趣的,原先从没听人说什么非男非女之体。”
苏岱清了清嗓子,“待你那腿脚练好了,我带你出去瞧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嗯,你今日听了那戏,觉得那女子该往东么?”
他早等着听她问这个,“那女子已然东去,何苦想着梦不梦的,倒不如说,她二个相互成全。”
“二个?我原以为那女子与梦中人许是因缘际会所化,当为一人?”
“如此自是也不错,那梦中人非男非女,依常理自是为人所不容,何谈嫁娶,眼下若说是此人的梦,换了皮相,又得婚姻,未尝不是美梦,你道哪个是梦呢?”
“可若不是这梦中人要这女子东去,她怎会有此际遇?”
苏岱轻哂,“你也是个转不来弯的,那女子若心无此念,如何偏听信一滑稽梦境,借口罢了。”
印之叫这话弄得心神荡漾,没了声响,隆隆声尽在耳边。
男子听她没了动静,理了理被褥,预备睡了,却听人开口,“她的确心有此念,大梦当真。”
女子的声音变了些,原先娇娇软软的奶音消去,平添了清冷意,长大是易事。
暴雨敲窗,狂风撞门,不过,二人睡得安稳。
一夜兵荒马乱,院中春意只余满眼碧色。
“上月那些基本的力气你都练出来了些,眼下到该问问你想学些什么?”苏岱拿着一方绣着白槐的纱帕边擦汗边道。
印之如今吐纳习得不赖,静立的时间比苏岱还可长些,闻男子说话声方才睁眼,“倒说说有什么可选的?”
苏岱勾了勾嘴角,“不过两字罢了,武和舞,一个女子练瞧着不好看,需得费些大功夫;一个练着好看,也得费些大功夫。”
小姑娘轻轻撇了撇嘴,“那自然是要好看的,似你练得那拳,行云流水,就极好看。”
男子朗声大笑,“这个么,急不得急不得。明日,先带你去醉月楼学。”
印之心下疑惑,教个拳,怎得还换个地方,不过思及此人做事还有他的道理,便点了头。
用过早膳,吴妈妈领着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在院内候着。
女子端着当家主人的架子,然而面上温柔,总是气势不足,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件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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