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骨

　　“真的是《兰陵散》。”程太傅问，“郭彀把《兰陵散》送了给你？”

                  听到程老头的话，吕烈惊诧道：“老师，你也知道《兰陵散》？”然后又觉得自己上当了，自己开始时还以为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东，结果好像是个人都知道。

                  程老头点了点头，吕烈道：“可是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上面画了很多符号，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昨晚翻了一下这本宗卷，结果发现，只有书面上几个字认得，里面的字一个都不认得。

                  程太傅喟然道：“《兰陵散》是一卷曲谱，传说是仙人所传，后来不知怎的让郭彀得到，除了他，没有人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因而兰陵散也只有郭彀一人会弹。平日里他对这卷曲谱宝贝得很，别人就是想借来看看也难，不想他却送给你了，天意天意。”

                  郭彀曾经跟程德望学习过，是以程德望得知郭彀被捕，也是大为震惊，连夜给长乐皇帝上了奏折，但却没有回音，今日早上，听得府里的仆人说郭彀要处斩了，才知道郭彀闯下的祸有多大，甚至还没有提审，第二日就要上刑场了。

                  “礼崩乐坏呀。”程德望叹气着，“这样下去，要置律法于何地？”

                  吕烈听着，猛然站起，道：“太傅，我要告假出去一下，回来再领罚！”

                  程太傅愕然之间，吕烈便冲出皇宫，门下省的侍从见状也急急跟了上去，吕烈带着几十侍从一路冲出皇城，没人敢挡。

                  出了皇城，吕烈左右看看，却不知道如何走了，顿时抓狂，捉住一个侍从的衣领道：“带本太子到刑场去。”那侍从连忙点点，一行人一路跑到刑场口，吕烈一边走一边祷告着，郭彀这时千万不要已经被斩了。

                  这时刑场上人山人海，吕烈远远的看到郭彀正缓缓走上刑场，不由大急，对身边的侍从吼道：“给本太子把挡路的人扔一边去！”

                  众侍从听令，抓起人就往外面抛，这些都是长乐皇帝给吕烈挑的门下省的精英侍卫，手脚自然了得，刑场的守卫士兵也看到这边的骚乱，从刑场四周围了过来，但一看到门下省的标识，都不敢动了，这时有一侍卫高声喝道：“太子办事？有谁敢挡？”

                  此言一出，一众刑场侍卫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口呼“太子千岁”。

                  吕烈也不理会这些人，绕了过去，就向刑场跑去，一路跑到行刑台，侍从们忙把刽子手隔开，吕烈跳上去，把插在郭彀背上的木条扔掉，接着解开郭彀身上的绳子。郭彀动动手脚，一脸的淡然，道：“太子，你还是来了。”

                  吕烈点点头道：“我看不懂《兰陵散》上面写的字，我还要你教我弹《兰陵散》。”他忽然笑了，又道：“谁叫只有你一个人会弹？”

                  郭彀盯着他的眼睛，也笑了，摇摇头，道：“你救不了我，谁也救不了我。”他一脸平静，事实上他甚至也将生死置于度外了，只希望自己的鲜血能唤醒百姓的反抗。而吕烈，这个小孩子，或者是因为报恩，又或者是因为其他感情，他能到刑场来救他，这就够了。想了想，又道：“这个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你根本挡不住。”

                  吕烈大声道：“本太子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杀你！”他脾气来了，任谁也挡不住。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监斩台的那个官员连爬带滚地跑了过来，这人是燕京府的府尹，监斩本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被斩的人也没什么后台，但他却想不到来劫法场的竟然会是当朝太子，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燕京府尹颤抖着声音道：“臣赵泰恩参见太子殿下。”

                  吕烈斜眼看着他，道：“本太子要带这人走，你有意见么？”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知道，这时万万不能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在这燕国，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逆他的意？

                  赵泰恩冷汗直冒，不敢回答，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大笑：“太子殿下，属下听得殿下在此地，特过来护驾。”

                  吕烈回头望去，只见一群黑衣道士急急赶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脸的凶神恶刹。  

                  那汉子走近吕烈，恭声道：“太子，此处危险，请您先行回避。”

                  吕烈“嘿嘿”一笑，道：“若是本太子不同意呢？”

                  那黑衣道人一愣，脸上怒意一闪而过，道：“小人奉道尊之命，在此处保卫刑场，还望太子爷不要为难小人才是。”

                  他以为自己把张天师捧出来，吕烈会买他几分面子，哪知吕烈连张天师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会理会他？

                  吕烈嘿嘿一笑，道：“嗯，本太子也不为难你，我现在就把人带走，你继续保护刑场。”

                  那汉子脸色一变，手底下的道人都蠢蠢欲动，门下省众侍卫一见，也围了上来，眼看双方就要发起冲突，刑场外远远传来一声：“谁敢伤害我皇儿？”

                  吕烈一愣，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人群一阵骚动，不久长乐皇帝骑着马，一路绝尘而来，不一刻，来到刑场下，一挥马鞭，怒道：“张尤，你敢跟我皇儿动手？”

                  那汉子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长乐皇帝不理他，朝吕烈道：“皇儿，到父皇这里来。”

                  吕烈还是第一次看到长乐皇帝这么威风，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天子，不过他也知道长乐皇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执拗着道：“不，父皇，我要救人。”他指着郭彀道：“他不能死，也不应该死，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长乐皇帝忽然大怒，他想不到这时他最喜欢的皇儿竟然会跟他顶嘴，大声道：“你没有听清楚朕昨天跟你说的话了吗？读书人就应该有读书人的样，不能妄谈国事，不应指责朝政，扰民乱心，更是当诛！”长乐皇帝这一句话声朗气清，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郭彀却是知道，从此以后，定国再没有人敢公议朝政了。

                  长乐皇帝说完，一指吕烈身边的侍从，喝道：“你们这些蠢材，还不快快把太子带走？”

                  侍从们看看吕烈，又看看长乐皇帝，终于决定要动手带走吕烈，吕烈一脸怨恨，道：“谁敢碰我！他日我要是登基，定然不放过你们！”那些侍从左右为难，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郭彀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我要一个古琴，就是现在。”

                  吕烈不敢离开，连忙让人拿来古琴，长乐皇帝在一旁看着，冷冷不作声。

                  不一时，古琴拿来，郭彀接过，席地而坐，把古琴放在腿上，调了一下音调，便自顾弹了起来。琴声传出，吕烈便呆住了，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音乐，一种很难描述的境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如此的音乐，还会有如此之人可以将它弹出来。跟郭彀以前在雅竹书院弹的那一曲又不尽相同。

                  如诉如泣的琴声让在场众人一下听得痴了，不一时，琴音忽转高昂，杀伐之声朗然，震人心神，正当众人热血沸腾之际，琴声忽又转静，如淙淙流水，小鸟归林，平静过后是一阵急促弦声，似是万马奔腾，一切归于平静后又回归到当初的如诉如泣，最后一个音节弹出，只听得“咚”的一声，琴弦尽断。

                  郭彀睁开眼来，叹道：“仲若如曾求学此曲，我不肯教他，因为此曲并非人人能弹，只是，从此世间再无兰陵散……”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亡，吕烈呆呆看着郭彀，一行泪水盈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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