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阴云

　　长乐皇帝终于是下定决心，真的要御驾亲征了，他在早朝上宣布，有敢阻拦者，立斩廷下。而出人意料的是燕国第一个监国的并不是吕烈太子，而是皇长子。这多少让不少前朝遗老慨然长叹，也让朝臣们继续未完的猜测，或者皇长子监国只是第一步，而重新立储才是目的？

                  同时这消息很快传遍了燕都里的大小角落，长乐皇帝马上便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和平年代民众未必会将国家放在心上，甚至会给国家添上那么一点麻烦，但当有外敌入侵时，所有人都会愤而团结——仲若如将这些归结为民族的认同感，也因为如此，他知道如果他亲手割让了炎黄森林的消息一旦传出，他或者会为千夫所指。

                  仲若如没有选择，但如果让他选择，他同样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正如长乐皇帝所说，他虽然心系故国，但是当胡骑南下，国家内乱，而燕国也可能因此而成为他的故国——为异族所统，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的。

                  仲若如在出使胡国之前，曾约见过仲子方，仲若如劝他以大局为重，仲子方不置一词，临别时仲若如问：“为什么？难道张宗则的一饭之恩甚至大于我们的兄弟之情？难道就可心置国家于不顾？”

                  仲子方沉默良久，方自说出四个字：长乐皇帝。

                  仲若如心中惋惜不已，仲子方是个孤儿，曾受张宗则的父亲领养，后来张宗则的父亲被县中恶霸打死，仲子方与张宗则一同投于他师父的门下，仲家两个儿子学谋术，张宗则学武功。再后来被仲若如的大伯父收养，改姓仲。

                  而张宗则却不愿意被收养，他不愿意忘记父亲的姓氏，而就是那时开如，张宗则就向往着权力。

                  仲若如知道仲子方为什么会恨长乐皇帝，前些天死去的柔贵妃与仲子方青梅竹马，但最后却因为选秀入宫，最后人鬼殊途。

                  除了仲若如这种忧国忧民的人外，也有不少人担心着，如果长乐皇帝战死沙场，那么，自己的下场又是如何？

                  钟容正是最担心这个问题的人，他在宫外惴惴想着，终于下定决心面圣，他要把那些已经翻来覆去说过的话，再跟长乐皇帝说一遍，纵然因此被斩，那么，即便死了，也是以忠臣之名流传青史吧。

                  长乐皇帝出乎意料的很快接见了他，并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方自微笑道：“钟卿，朕知道你一向忠心，只是这次亲征是无可避免的。朕走后，皇长子经验不足，还得由钟卿帮朕守卫燕都！朕赐你尚方宝剑，有敢闹事者，只管杀了便是！在朕出征的日子里，有生事的，即使是太后，你也可以拘禁起来！没有朕的手令，你就是燕都城里最大的人物。只要你是一心向着朕，无论闹出多大的乱子，朕都能容你！”

                  钟容闻言大惊，这是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啊，吓得磕头不已，不敢答应下来，但长乐皇帝很快手书圣旨一份，盖了印，把它和尚方宝剑一同赐以钟容，然后差人护送回去。

                  钟容一直到回到自己的丞相府，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手里握着燕国第一把尚方宝剑，盯着桌上那一方黄色绸缎，忽然志得满满，心里想着，有了这道圣旨，便是荣亲王，便是张天师，自己又何需再怕他们？

                  钟容走后，李全在长乐皇帝耳边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赐给钟容这么大的权力，不怕……”

                  长乐皇帝摇摇头，笑道：“李全啊李全，你从小就跟在朕身边，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这钟容在燕都里没有根基，他跟荣亲王一直就不甚对付，而且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便是存心想反，也反不起来，但朕给了他这点力量，却足以牵制着张宗则那一伙，至少在朕回到皇城的时候，这燕都城还是朕的！”

                  李全想了想，不由大是佩服，由心地跪在地上拜道：“皇上真是用人如神啊！”

                  长乐皇帝嘴角微微一翘，这其实是仲若如的主意，却恰到好处。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送上一个信封，长乐皇帝看到信封上仲若如的笔迹，心里不一颤，等不及李全取来，便走过去一把拿了过来，打开信封，里面只写着四个字：幸不辱命。长乐皇帝不由哈哈一笑，心道：“仲若如啊仲若如，你总算不负朕之所望啊。

                  长乐五年十月初十，燕都内外调度的亲征大军已经集结好了，就在燕都城外驻扎着，出发前，长乐皇帝却下了一道让人觉得意外的圣旨：诏庄妃与吕烈太子陪行。

                  消息传到早有所准备的张天师耳中时，他的第一个反应还是慌乱，长乐皇帝终于开始行动了。他甚至开始有点不停地敲着桌子，用来掩饰心里的紧张，倒是仲子方很是镇定，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张宗则经营数十年，甚至在政治上足以跟长乐皇帝叫板，但他手里的军事力量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便是安插在城卫军周围的皇城城守，也因故换成了皇帝手中的人，只不知军队进城时，道教的信徒们，能不能抵挡得住建制军队的攻击？而且，当军队开进燕都城的时候，能站出来的信徒会有几个？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仲子方想这个问题了——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如果张天师事败，自己那不过是杀身成仁而已，所谓士为知已者死，便是这个道理吧。

                  仲子方摇摇头，想把脑海中纷繁复杂的头绪晃出脑外，这边张天师已经派出手中能用的人手去联系朝中道教中坚，张忠义跟在张天师一旁，低眉顺眼的，张天师有心让他也做点事，只是实在想不出他能做些什么，想了半晌，还是让他去组织些地痞流氓，出事时能帮衬多少就帮衬多少吧。

                  仲子方一向对张忠义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典型的败家子，只是张天师没儿没女，张忠义又是唯一的侄子，对他多少有点溺爱了。仲子方想着，其实道教一开始并非就是歪门邪教，也是生了张忠义这等害群之马才会变质，否则如若苦心经营，或者这十数年内，只怕早在民望中登顶了。

                  张天师多少知道仲子方的想法，仲子方既是他的师弟，又是他儿时好友，知道他并不想做一个坏人……张天师叹气着，自己何尝又是一个坏人？虽然现在有很多人都将他当是了坏人——只是权力太过吸引人，让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夺而已。

                  仲子方看到张忠义转身离开，嘴角一扯，道：“道尊，你说荣亲王带出的杨家在这场争斗中能不能起上什么作用？东城杨家毕竟是个望族，杨家又有女儿嫁人宫中，为何却要掺和进来？”

                  张天师摇摇头，道：“我一向不相信他，更加不可能相信什么杨家，在我眼里，杨家不过是一颗石子而已，只是，手上有颗捡来的石子，能派上用场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仲子方听着，点点头，这是荣亲王的唯一筹码，也是作为他能站在张天师这一边的原因，杨家所养的那班死士他也见过，也因为这样，他也同意了荣亲王的示好，尤其是他在荣亲王房里看到长乐皇帝的一个妃子时——那是宝妃，燕国第一大族杨家的大女儿。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注意仲子方，一定会发现他的嘴角露着一丝变态的阴笑，可是就是张天师也未必明白仲子方这笑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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