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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捉虫)


安姌离开奚府之后直接回了自己家,毕竟揣着五百万的巨款在外胡乱晃荡心中总是有压力的。赶紧回家中寻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可她路过美男的宅院时,宅院门前门庭若市,聚满了人。

        挨山塞海的人潮将宅院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中央,隐隐传来哀声,显然是出了事。

        她怀揣着金子也便没上前,只是让马车停下来,车夫停下之后,她站在马车上,往人群中央眺望,眼见宅院的奴仆们正在杖打一妇人。

        那妇人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她心中一凛。

        “停下!”她登时在脑海中运行指令。

        一个奴仆瞬间停下,棍子凝滞在空中,整个人诡异得似按下了暂停键。

        而那奴仆怔怔失神片刻后,环顾四周,表情活像见了鬼了。

        然而另一个奴仆的棍子并未停下,安姌又火急火燎地在脑海中运行另一个“停下”指令,只可惜,她依旧没能赶上,那棍子转瞬间便重重地砸在妇人腰上。

        “哐呛”的一声,沉闷又尖锐,似安姌平日做菜时剁肉馅的声音。

        她没赶上。

        她心中如遭雷击。

        那一记用尽全力的狠棍使妇人喷了口鲜血,血流如注,她活生生地被杖毙!

        而那最后死不瞑目的狰狞眼神恰巧落在站在高处的安姌身上。

        安姌心猛地下沉,脊背爬上阵阵寒意,整个人似坠入冰窖。她瞳孔惊缩,无法与那种绝望愤恨的眼神对视,她倏然惶恐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直面死亡,前世连祖辈们都健在,最早死的就是她自己。而自己死得很快,没什么感觉便死了。

        死亡带给她剧烈的深刻的冲击,以至于她再睁开眼皮时,眼睫震颤不已。

        她见那两奴仆“啐”了一声,似是觉得晦气,拉着那妇人的双臂,将那妇人的尸首拖进了府中。

        白玉台阶上蜿蜒爬出一条渗人的长长血痕。鲜红的血印在白色玉阶上分外刺目。温热的血液沿着冰凉的白玉台阶不断“嘀嘀”往下流。

        人群寂静得连血滴声都显得刺耳。

        里头出来一队人,提着装满水的木桶,神色冷酷,似地狱中的恶鬼,哗啦啦的几下便用水将台阶冲刷干净。白玉台阶一洗如新,淡色的血隐没进青砖地面的罅隙中,被泥土吸收,除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淡淡血腥味,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又面无表情地将朱红大门紧紧阖上。

        聚集的人潮,开始躁动,终于有人有胆子开始闲言碎语。

        “老天爷,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天,官府管么?”

        “谁敢报案?官府的人方才远远见着了就走了。”

        “这妇人胆子也忒大了,竟敢来这讹钱……”

        “人家家中还好几口老小,夫君被咬断了手,一家子都没活路了,只好前来要些赔偿,也是苦命人。”

        是晨间那被咬断手的妻子?

        安姌紧抿了唇,坐回马车中,腿都发软,呼吸急促。眼见一条人命消逝在她眼前的冲击大得她呼吸困难。往年无意间刷到一些令她愤慨的新闻她都能气得砸手机,别说这样眼见着猖狂之至的杀人如芥。

        是那人下的令吗?

        安姌程序员的逻辑早已被训练得十分严谨,她知道,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尚病着,自个儿亦是个被禁锢之人,仆人们究竟是听他的还是听他的皇叔?况且,亦不排除管家奴仆狗仗人势的可能性。

        他的命令仆从们听从几分有待商榷。

        她将装着金元宝的匣子塞给瞠目结舌的林三娘之后,便决定去一趟县太爷府上。

        衙役见她过来十分客气,立刻通禀了县太爷,县太爷陈大人亲自出来相迎。

        她被引进知府筹边堂,是知府平日不升堂时处理公务的场所。大厅中悬挂着一块“复见青天”的金字黑底匾额,书案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与几叠公案,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吐着袅袅香气。

        “听闻安小仙姑去替奚府治病了?奚家二娘子可好?”

        安姌扬眉,看来县太爷对奚文皓不是一般的看重,竟然对人家的家事如此关心。奚家大郎君不过一少年,毫无官职,竟能得他青睐,莫非文采是真风流卓绝?

        “回大人,奚二娘子的病好了。”

        陈大人喜笑颜开,“那奚家看来真是福泽深厚了。也要恭喜安小仙姑了。奚家大郎君非等闲之辈。”

        然而,安姌的心弦被那民妇的命案牵动,此刻笑不出来,立刻与他结束了寒暄,直奔主题道:“倒是之前大人府上的贵客家的侄儿没能治好,那郎君之病非一日之功。”

        陈大人闻言略微思忖了片刻,有些惊异地问道:“非一日之功,也就是仍有希望治愈?”

        安姌颔首道:“慢慢来,并非不可能。不过,小女子一次不成,他们也未必让小女子治了。”

        陈大人同样目露遗憾,“平南王不过是班师回朝之时路过,偶然想起来见大皇子一面。如今一见治不好,一早便回京去了。现下,哪怕是本官也无权再送人进去医治。”

        他摇头啧叹,言辞之间颇为惋惜,倒也不隐瞒安姌那阔气宅院中住的人的真实身份。

        平南王就是那美男的叔父?

        还一见治不好便一早回京了?

        那往后,还会有人来探望他么?

        “那不知何时京中再来人?”

        陈大人道:“不知。大皇子在平江城圈禁也有五年了,未曾有人探望。”

        也就是说,他一人被圈禁在此,并无任何人关心。就这等如履薄冰的地位,仆从还敢这般草菅人命,那么,大概率是这满院的仆从们,仗的是旁人的势,而不是大皇子的。

        “陈大人可知今日大皇子宅院门前仆从杖打一民妇,活活将人杖毙?”

        陈大人目露惊诧,随即闪过一抹难色,面色如土道:“此事,下官只能上奏。但究竟如何处置需看上头的意思。”

        安姌心下一沉。

        这是不打算理会这桩人命?

        安姌轻捏广袖中的手指,她不愿就此放弃,若是放弃,便代表着这样的命案会接二连三的发生。

        “不知陈大人可见过大皇子?其人是被牢牢锁在内室的,连送饭这等事皆是从门下小洞塞进去的,并不与外界接触。因他的狂症而屡屡发生命案着实不该。”

        陈大人蹙眉凝思,斟酌片刻,唏嘘道:“大皇子光风霁月,出类拔萃,如今这般,着实可惜了。”

        他此言一出,安姌便知此人是在打官腔了。

        关键哪是大皇子得病可惜,关键是究竟是谁这样枉顾王法,肆意虐杀百姓?!

        她知晓了,大致是上头的关系错综复杂,远不是陈大人一个地方官员可以随意处置的,哪怕是个管家。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废太子宅院掌权的管家或许是最上头的某方势力的亲信。

        安姌肃容起身,对陈大人深深作揖,不与他迂回,浩气凛然地直言道:“小女子的意思是,或许有人趁大皇子病,狗仗人势,祸乱苍生,草菅人命,使生灵涂炭!此事,应当彻查,若确有此事按律应当严办!”

        豆蔻少女的声音天生娇软,可语气却铿锵有力,在空荡的厅堂内激荡,直击人心,不给任何人逃避的机会。

        陈大人的手在青袍官服下撺紧。

        他从小授教于他的大理寺少卿父亲,秉公执法,明察秋毫,为国为民牢记于心,可如今,官场不过数载,心志之坚竟不如一位豆蔻少女。

        他想起头顶上的“复见青天”这块匾额,觉得更是嘲讽。

        可他亦只能压下心头的震撼与苦涩,语音平平道:“此事,非本官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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