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春风灼烫
距离处分结束返校还有两天。
一觉醒来，时念只觉得眼睛又肿又疼得厉害。
“念念醒了？”
时念侧过脸去看，孟唯良仍是坐在床边，眼白布了几道红血丝，看着有些憔悴疲惫却眉目温柔地对她浅笑着。
看了几秒，时念又转回脸，盯着天花板，“孟唯良我眼睛疼。”
“等着。”孟唯良松开她的手，起身去外面，几分钟之后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两个茶包。
时念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受到眼皮处传来的温热湿润感，眼部的不适感被缓解了不少。
孟唯良又重新坐下，握住她的手，包在手心里，轻而缓地捏着玩。
时念突然开口：“孟唯良，如果你和许越真要瞒着我点什么，一定要瞒得死死的，不要泄露半点让我知道，好吗？”
孟唯良摩挲着她手背的动作因为她这一句好像早已洞察了一切的话而僵硬住，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孟唯良你回答我，好，还是不好？”
看不见她的眼神是怎样的，可是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哽音，有种对于已经预料到即将到来的不幸但其中还有不确定性而仍存着侥幸的意味。
“好。”简单的一个字，从他那有些发紧干哑的嗓子里说出来却是有如灌了铅般沉重无比。
敷完眼睛，时念起床去洗漱，孟唯良跟着她进了洗漱间。她去吃早餐，孟唯良挨在她身边，她去后院荡秋千吃草莓孟唯良也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时念喂了一颗草莓给他，问：“孟唯良你不用去上班吗？”
孟唯良摇头，“请假一天，陪你。”
时念说：“不用陪我啊，我自己在家会乖乖的，你快去上班挣钱。”
孟唯良仍是摇头，“你比挣钱更重要。”
时念：“可是我觉得还是钱比我重要。”
“……”孟唯良噎了一下，拈起一颗草莓吃了，咽下去了才说：“宝贝，我们现在可不可以不谈这么现实的问题？”
时念眨了眨眼，还说：“可是你老是请假你的领导会对你有意见的，万一你被炒鱿鱼了怎么办？”
孟唯良：“放心吧，我工龄十年算老员工了，老板不会炒我鱿鱼的。”
时念刚送到嘴边的草莓又放下来，抿着唇，深吸一口气然后叹息，“孟唯良，你真厉害。”
“嗯？”孟唯良没能及时跟上她的脑回路。
“其实我特别不能想象那些工作了好多年好多年的人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有时候我觉得过一天都很漫长，觉得每天上课下课背书写题又无聊又无味，然而他们却能十年如一日地热爱或者坚持，重复着每天同样的工作和生活，甚至因此付出生命或者健康也在所不惜，所以我觉得他们特别厉害，你也是，特别厉害。”时念突然扬起笑脸，“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
孟唯良也笑，“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我也只有这个选择了，我在最该接受文化教育的年纪里被迫踏入社会求生存，在这个学历高于一切的时代，我就像是优胜劣汰规则里被抛弃的那一个，不过这份工作也还算称心如意，也没那么糟糕，所以念念，你要往高处走，哪怕去不了最高学府也不要委屈在发挥不了你价值的大学，而我也不会在原地停留，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都会一直往前……”
他拿起可乐罐，和时念的碰了碰，继续说：“那么，祝你我都能得偿所愿，不负遇见。”
这句话多少带着点祝你前程似锦我送你离开的意思，带着几分我们终将会分手那么现在先给你说几句祝福语免得往后再见说不出口的意思。
但是在时念耳朵里听来是怎么样的呢？——如果你有梦想我祝你全部实现，如果没有梦想我祝你平安开心，我们不会分手，等你走到更高处我也会紧随你后，并且永远会在你身后做你防御力最强的盾牌，也永远不辜负你千里迢迢来到我的世界让我遇见你。
当两只小拇指勾连在一起时，时念弯了眼眸，逆着一整片明亮刺眼的天光，说：“世界和平，岁岁年年。”
既是愿望，又是回答。
每一次幼稚的拇指相印其实都是对方的决心证明——我的愿望会实现，包括你在内。
草莓吃完了，时念想了想，要不然今天别学了干脆去楼顶晒晒太阳好了，补补钙顺带晒一下郁积在心里的潮气。
然后孟唯良搬了梯子和凉席到屋顶上，还给时念拿了雪糕桶，时念就枕着孟唯良的大腿，一边舀着雪糕吃时不时喂一口给孟唯良一边晃荡着小腿，闭着眼睛感受着绿意盎然的树叶间投射下来的细碎阳光，享受着正午小憩一会儿的偷闲时光，惬意极了。
孟唯良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慢慢地给时念摇着蒲扇，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可能大中午的晒太阳也就只有她这一个奇葩了。
雪糕吃一半，时念盯着那片摇摇晃晃沙沙作响的树叶走了会儿神放空了几分钟大脑，意识回笼后她突然说：“孟唯良，我可以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吗？”
“怎么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公园转转。”孟唯良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四月份是个好打盹的季节，晒太阳这种事情放松惬意得他都有些犯困了。
时念都没在听，又说：“咱俩睡个半小时的午觉然后就去，就这样了，孟唯良午安。”
“……”孟唯良看她睡得如此神速且理直气壮，刚才要说的话生生地又咽回去了。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顺其自然咯，不然还能怎么办？
孟唯良侧躺下，枕着枕头，然后把时念的脑袋枕在自己手臂上，时念小小的身子蜷在他怀里，特别有安全感的一个睡姿。
蒲扇慢慢摇，小调轻轻哼，微风徐徐图，荷叶缓缓舞。
……
说睡半个小时，都一点多了，要不是逐渐升温的太阳把时念热醒她都没有想起床的意思，孟唯良倒是醒的比她快，却也没有叫醒她，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给她扇着风，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时念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边揉着眼边含糊不清地说：“孟唯良我饿了咱俩出门吧。”
孟唯良突然被晃了下神。
虽然跟时念在一起没多长时间，还不到一年，但是他好像也被念念的那些隔三差五冒出来的不着四六的想法给同化了，就比如刚才，他恍惚间以为看到的是他和念念的小孩儿在揉着眼跟他撒娇。
他好像看到了他和念念的以后。
“孟唯良？”时念见他在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啊？哦，好，我们出门。”孟唯良捏了捏她的脸蛋。
时念眨了眨眼，挠了挠头，怎么感觉孟唯良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还没等她问孟唯良已经催着她赶紧起来挡着他卷凉席了。
时念动作比较慢，孟唯良进屋了她还在下梯子，一格一格慢慢下，还差三格的时候她停住了，眼神投向荷塘对面的居民楼，因为距离有些远，那几个小孩儿的身影更小了，大人小孩分为两波，一波在陪孩子玩老鹰捉小鸡，一波在看着孩子玩滑滑梯。
孟唯良出来看见她在发呆，伸手就把她抱下来，时念伸手指向居民楼的方向，对孟唯良说：“孟唯良，他们在玩滑滑梯，等爸爸出来了你们也陪我玩好不好？”
砰的一声，因为愣神儿孟唯良的手肘猝不及防地撞上门框，心绪有如兵荒马乱般嘈杂慌张。
时念的注意力被刚才那声吸引了过去，她微微弯腰查看孟唯良的手肘，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孟唯良疼不疼啊？”
孟唯良掩下反常的情绪，笑，“没事儿，不疼。”
时念让孟唯良放她下来，然后跑到柜子前打开从里面拿了一根波板糖，边走边拆了包装放到嘴里咬着，光着脚哒哒哒地进卧室自己去衣柜找衣服换，换完衣服站在镜子前仔细梳好头发别上那个茉莉花发卡，又在床底下认真挑了双鞋直接坐地上穿袜子穿鞋。
全程她跟孟唯良就是零交流，孟唯良也不打扰她，就倚着门框抱着手臂看她走来走去忙上忙下。
给自己收拾妥当后时念挎上小绿花花包，出房间，路过孟唯良时只说：“孟唯良快去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孟唯良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这心里还是不太踏实，趁着换衣服的空档，孟唯良给许越发了条微信询问情况，许越回已经开始了。
又发了一句：念念怎么样？
回：看着还挺正常的，应该能瞒一段时间。
发：千万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回：嗯。
对方没回复了，孟唯良收起手机，目光扫过床头柜，注意到那个被时念涂鸦得五颜六色的台历上，今天的日期用绿色蜡笔特别圈出来，旁边标注了一行字：春日太阳花——用粉色马克笔写的。
他想了一下，也许今天对于时念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可是从来没跟他说过，那还是不要问了的好。
时念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靠着墙望着天空发呆，手机在手里转着玩，等待孟唯良的这段时间其实并不长，可是意识出走的这几分钟里她好像快过完了后半生。
孟唯良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时念放空了自己的神游状态，他弯腰戳了戳她的脸颊，“发什么呆呢？该走了。”
时念回过神，侧脸看孟唯良，没说话，孟唯良也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任她看。
过了一会儿，时念伸手揽上孟唯良的脖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唇瓣相贴，保持着这个状态两分钟才松开他。
孟唯良有些懵。
时念说：“孟唯良，你一定要成为我的家人，好不好？”
说不清时念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到底是偏向于哪一种多一些，是请求还是命令又或者是其他，孟唯良也不清楚，但他回答——
“这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吗？从确定关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家人了。”
时念舒展了轻蹙的眉头，弯弯的星眸里装着细碎灿烂的笑意，欣喜溢于眉眼。
孟唯良给她戴上头盔时，时念突然说：“孟唯良你戴着头盔能听见我说话吗？”
孟唯良不明所以，没理解意思，就说：“不太能。”
时念顿了两秒，自己拿过头盔戴上。
机车飞驰在洒满午后阳光的柏油路上，裹着燥热气息的风自袖口灌入，跟太阳一起烫在他们身上，有些黏腻的不适感使得时念微微蹙眉，不过很快她又露了笑颜，这样才有真实感，她还能感受到太阳的灼烫和春风的焦躁，还有抱着孟唯良的踏实感，让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还活着，还被这世界上的人记着爱着，也没有失去什么。
她的话被风一起卷走：“孟唯良，你会是我永远的家人，许越也会是。”
孟唯良停好车，走过去牵住时念的手，还是很不放心，“你真要进去啊？里边儿很乱的，我是真不想给你进去。”
“前面两次来了都没机会好好逛逛，你就让我进去瞧瞧呗？再说了我又不参与我就是看个新鲜。”
只要她一撒娇，孟唯良准没辙，根本无法抵抗好不好？没办法，孟唯良带她进去了。
认识她的会叫她一声小嫂子，不认识她的只喊了孟唯良“孟哥”，然后孟唯良就会把她往前边带一点提醒一句“这你们小嫂子”。
时念浅笑着一个一个应了，差点在一声声小嫂子里迷失自我，虽然有点仗势的意思，不过这满足感和成就感简直爆棚！
孟唯良带她上了四楼，那里的员工休息室人少一些，也没有那么开放大白天的非要打扑克。
刚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时念就嫌弃孟唯良身上有汗臭味让他快去洗个澡，孟唯良自己闻了闻，也没觉得哪儿臭啊，刚想反驳一下就被时念凶了一句不洗澡不给抱，无语的孟唯良只好起身出休息室下楼，到常用的休息室里找了套换洗衣服。
而时念一直捏着手机，等孟唯良进了浴室她才将手机打开，一解锁就是锁屏前她没有退出的微信页面——和白鸿静的聊天界面。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半个小时前，她还坐在家门口等孟唯良时的那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不过你得支开孟唯良我才说。」
时念发：孟唯良不在我身边，你可以说了吧？
回：大惊喜哦，绝对让你终生难忘。
紧接着白鸿静就发过了一张照片，并附了一句「你爸没了，连盒估计有五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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