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木头盒子
照片里有殡仪馆的名字,有许越家的保姆车和开车的管家。
本来看着照片时念还抱着侥幸心理,然而那句话紧跟其后,彻底坐实了她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
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只觉得像是万里晴空上突然炸了一道惊雷将她的大脑搅得一团糟,只能循着本能迅速跑出休息室。
因为跑得太急踩空台阶而直接滚下楼梯,额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生疼生疼的,可她无暇顾及,爬起来又继续往楼下冲,原本想去扶她起来的女经理只觉得面门有一道劲风刮过。
在马路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时念报了地址就靠在车窗上缓着急促紊乱的气息,她捏了捏拳,很凉,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缓慢流失,那种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的无助与绝望铺天盖地地侵袭到她的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从头顶冷到脚底。
又来了,又是这种讨厌却又无法摆脱的症状。
当年被绑架是这样,爸爸被带走是这样,现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掉落,她抬手抹掉,擦不完,她抬起另一只手,还是擦不完,到最后她干脆抱住双臂,任由泪水一直流。
下车时,她颤抖着双手扫码付了车费,打开车门脚尖刚一触及到地板就立即摔了下去,司机看她这样就想下车去扶她一把,然而时念先他一步挣扎着站起来关上车门,踉踉跄跄地像向门口跑去。
而此时许越正抱着一个盒子从里面出来,看到时念的出现,他和林婶皆是一愣。
“念念……”许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清脆有力的耳光给打断了。
林婶大惊失色,赶忙去抱住时念想要劝她冷静点。
“许越你真tm混蛋!”
许越的脸上立即红了一大片,可他毫无反应,甚至连一句对不起他都说不出口,因为疼,哪哪儿都疼,疼到他无法张口。
“我爸开庭你不让我去,现在我爸都没了你也瞒着我,不告诉我,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tm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插手我的家事?你这是为我好吗?你这是拿刀在我心脏上捅啊!你是想杀了我不是在救我!”
泪痕干涸在脸上,如果说刚才在车上她哭得心痛如刀绞几乎要窒息而死,那她现在的状态其实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为她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也许悲伤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她只能嘶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许越,近乎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爸爸骗我,孟唯良骗我,就连你也要骗我!你们是我的家人啊!怎么可以狠心对我撒谎瞒着我!混蛋!你们是想要我命吗!啊!”
林婶和管家都差点拉不住她,林婶一句又一句哭着说的安慰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最后声嘶力竭,时念颓然地瘫倒在地上,林婶想抱她起来,许越过来制止了,把怀里的骨灰盒交给林婶后让他们先去车上等,剩下的交给他。
许越在她面前蹲下,双膝触地,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无比的手背,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念念”,抓着她的手打在自己脸上,身上,试图求得她的一丝原谅。
然而时念始终垂着脑袋,对外界的温度,环境,声音,一切都无法感知到,眼睛干涩无比,很疼很疼,比早上浮肿的时候还要疼,她特别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她的眼泪也骗了她。
午后两点的阳光最为炽烈,来势汹汹,被炙烤得滚烫的砾石灼烧着她的手心和裸露在外的肌肤,痛感强烈,然而对于现在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的她来说不痛不痒毫无感觉。
攥在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又断掉,反反复复十几次,许越试着抽出时念的手机,很轻易就拿出来了,发现未接来电是来自孟唯良,他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时念,征询了一句,念念,我给孟唯良回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可以吗?
没有回应。
许越没有再问,而是直接回拨过去,但在电话刚拨出去的那一秒甚至一向秒接的孟唯良都没机会接通,时念猛然抬手狠狠拍掉手机,飞出去好一段距离砸在路灯杆上屏幕碎裂成蜘蛛网而嘟声也戛然而止。
时念和他对视,语气冷静到让人心疼,“敢告诉他我在哪儿,我们就永远绝交。”
许越伸进裤兜里一半的手停顿了两秒,拿了出来。
时念深深吐出一口气,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踉跄着站起来,捡起报废的手机和掉落的发卡一起收进包包里,拍了拍裤子和腿上沾到的灰尘,像个没事人一样抱过林婶怀里的盒子绕过保姆车离开。
灼热的空气中浮动着不安难耐的粒子,而时念周围却包围着一圈冷寂寂的低气压,让人不敢靠近。
头顶上是随风晃荡的烈阳,闷热黏腻的风拂过面门和身上,缭乱了她的头发,卷着她的衣摆呼呼响动,本就不明朗的情绪因着这来得不合时宜的风更加焦虑烦躁。路很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头,也看不到前方是否有站台,时念就慢慢地走着,累了就靠着树坐下歇会儿,休息够了又继续走。
烈阳倾斜,变为暖阳,敛起午后的张扬气焰,周身萦绕着温柔如水的满满治愈感,时念觉得压在身上无形的负担总算轻了一些。
在橙红落日逐渐向西山靠去,时念才走回到航洋城。
鸣笛声,车流声,叫卖吆喝声,店铺里播放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冲撞进时念的耳朵,真切的,略微有些刺耳的,鼎沸的嘈杂将她离家出走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她在一家花店门前站着看,然后掏出包里的所有现金,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五十块,她买了三朵向日葵还有七支绿色洋桔梗,包装时她提出分开装,又说丝带能不能换成粉色蝴蝶结麻烦系好看些,老板娘这会儿也不忙,按她的要求一一做了,最后离开前,时念向老板娘微鞠了一躬才转身走。
抱着盒子和两束花,时念抬头看了看天空,呢喃道:“今年晚了些,应该还来得及。”
路过儿童公园,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那一群有秩序地排着队轮流玩滑滑梯的小孩儿,嬉笑吵闹好不欢乐。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爸爸经常带她去航洋吃饭,而且也很乐意允许她饭前可以在儿童区玩上半个小时,她最喜欢的项目是那个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滑梯通道,从起点到终点,她只需要完全放空自己,不尖叫不欢呼,只是抱着手臂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最后没入海洋球中,等待工作人员将她如同救援失足落水少女一般捞起来,不过这都是她上小学之后才表现出来的与同龄人的格格不入难以合群了。
第一次喜欢上玩滑滑梯仍是五岁那年,爸爸带她出去玩儿,回来时经过一个儿童公园,爸爸让司机停了车,抱着她过去加入了那群叽叽喳喳贼烦人的小孩里边,而那时她怀里还抱着新买的变形金刚,不愿意跟那群爱堆沙子会因为小班花明天跟谁一块做拍手游戏而吵起来甚至动手的幼稚鬼玩。爸爸就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念念,你是个女孩子,你喜欢男孩子的玩具爸爸也可以给你买,但是你首先也是个孩子,一个五岁,才上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你不能只喜欢家里的玩具,外面的玩具也很新鲜好玩的。可她仍是皱着眉指着那个人满为患的滑滑梯很不高兴地说,可是那里人好多,排队好久好累的。然后爸爸说可以陪她等到八点钟,这样她就不需要排队了。那天,她放下了最爱的变形金刚,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滑滑梯又滑下来,玩得不亦乐乎。那天晚上爸爸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后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是那时她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记不起来了。
看了好一会儿,时念深深叹出一口气,继续赶路,她的目的地是一座墓园,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座墓前,她将盒子与花一起放下去,然后靠在墓碑旁边,轻抚着那张照片上笑得温柔的女人的脸,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不同于往年,今年的祭奠不完整,少了爸爸亲手包的向日葵和那一句属于两人之间的耳鬓厮磨——汀,阿镜来看你了。
也如往年一般,时念絮絮叨叨地跟妈妈说了好多好多事,大事小事喜忧参半都要说。
提及孟唯良时——
“妈妈我跟你说哦,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叫孟唯良,子皿孟,唯一的唯,良人的良,比我早了好几年踏入社会,但是他对我很真诚对我特别好,看着凶巴巴冷冰冰的其实特别温柔特别有耐心,还特别有上进心,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能吃的特点到底是随了谁,然后他就要辛苦赚钱养我养家,爸爸说你是一个思维很跳脱的人,而我完全随了你,我也经常说着这句话又跳到另一件事上,我同学老是质疑我是不是个神经病,但是他不会,他居然接得上我的话耶!很神奇对不对?我觉得他超厉害的,不仅接受我的奇奇怪怪,还会经常夸我可爱。”
“妈妈,我能感受得到他有在用心且认真地爱我,为我改变为我付出,可是好像我除了每天对他表白以外为他做出的付出少得可怜,虽然他也经常宽慰我说我还小主要考虑的是前途而不是他更不是这段谁都不能打包票的恋爱,而且从来都是他在迁就我照顾我,我连拿得出手的回报都没有,唉,也不知道这种不太对等的关系他会不会介意?他真的好厉害呀……”
然而提及时镜明时——
“妈妈我跟你说爸爸他……”
满肚子的话正要滔滔不绝发表时,到嘴边却突然卡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半句下文。
就这么静默了几分钟,时念才继续说:“爸爸他……他也变得跟你一样了,如果我想和他拍照要比三,不能比二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吹得更急了些,倚在碑上的洋桔梗被拂乱了花瓣,时念伸手将它们一一拨正,倾身在那照片上吻了一下。
“妈妈,我走了哦,明年……爸爸是小气鬼,往后他都不和我一起来了,那我带孟唯良来给你看看好不好?你一定会满意的,因为他超正的!而且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带孟唯良一起来看你,所以妈妈你要做好见未来女婿的心理准备哦。”
花留下了,盒子她继续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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