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转
这阵子，皇太孙殿下似乎心情不佳，愈发地不苟言笑，甚至于冷若冰霜。
午膳已备好，太孙妃、太孙嫔一起等候皇太孙回来。
守门小太监报，“皇太孙殿下驾到。”
屋内端坐着的二人应声起身整理衣裙，屈膝行礼迎接。
入门，朱瞻基外穿着一件松绿搭护，手里拿着脱下的圆领袍，他抬起眼皮，略显疲惫，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说罢，走了。陈芜给孙媛使了个颜色，便紧跟上。留下的二人，面面相觑。
“这，”胡善祥不由得担心起来，说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孙媛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道，“既然他没胃口，我们先吃我们的吧。留着份给陈芜送去，备好给他热着吃。”
云瑛陪着孙媛回自个儿住处，一路上孙媛心事重重。
半道，一太监拦路拜见。
小太监拱手行礼，“太孙嫔娘娘请留步。”
这是个生面孔，沈云瑛将孙媛护在身后，斥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冒失。”
这太监靠近了几步，解释道，“奴婢拜见太孙嫔娘娘，奴婢乃是受人之托，请问太孙嫔娘娘今日可有安排，东宫郭妃娘娘想邀娘娘一同去朝天宫祈福。”
郭妃去朝天宫祈福？为什么要叫上自己呢？孙媛看向沈云瑛，沈云瑛低下头，她也不甚清楚。
看着太孙嫔犹犹豫豫地，小太监急了，催促道，“娘娘，您是去还是不去啊？”
转眼一想，孙媛回道，“去，郭妃娘娘盛情邀请，我岂能辜负。”
小太监面露喜色，“娘娘，郭妃娘娘已经备好轿子，娘娘请随奴婢前往吧。”
这就走？这么着急。沈云瑛小声嘀咕了句，她是不想让自家娘娘和郭妃走太近的，虽然彭城伯夫人不曾表现出介意。
果不其然，宫墙外，停着两顶轿子，郭妃早已在等候。
孙媛上前行礼，道，“臣妾拜见郭妃娘娘，娘娘万福。”
“太孙嫔不必多礼。”侍女掀起纱帘，郭妃倾身下轿，她穿着甚是素静，湖色的长衫掩着银灰褶裙。
郭妃拿来一件披风，亲手给孙媛披上，“贵妃娘娘自从感染风寒之后一直不见好转，本宫感激贵妃娘娘的辛苦操劳，特向太子殿下请了令牌出宫为贵妃娘娘祈福。”
“是，贵妃娘娘凤体有恙，臣妾也牵挂在心。”祈福之事晚辈自然有责，但是，孙媛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郭妃一向独来独往清冷惯了，何时会找专程人做伴。
给孙媛扣上了披风的玉花结扣，郭妃淡淡说道，“听说汉王妃也在朝天宫祈福，说不定，我俩还能碰上她，你可还，愿意去么？”
汉王妃郭玉顺是郭妃的亲妹妹，孙媛回过味来，答道，“自从上次中秋晚宴一别，臣妾还未能有机会拜见王妃娘娘，倘若今日能够一起在朝天宫为贵妃娘娘祈福，这是再好不过了。”
郭妃微微一笑，抬起头，不顾直照的日光，微眯着双眸看向孙媛，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太子侧妃郭玉贞和汉王妃郭玉顺是亲姐妹，自小都是寄人篱下，一起在永嘉公主府长大。因着汉王和东宫的僵硬关系，人前姐妹二人一直避嫌不敢来往，只能在私下里找机会偷偷说上话。中秋汉王奉诏回京，郭氏姊妹本以为能够好好叙叙旧，谁料汉王又和东宫结下梁子，只得做罢。太子很是宽仁大度，从来不限制她和汉王妃的往来，纵然朱高炽有心怜惜，郭妃也不忍徒添麻烦。这次趁着出宫为王贵妃祈福的机会，她决意带着孙媛一起去，要是有人捉着这事不放，好歹有个证人。
朝天宫，汉王妃净手完毕正在上香，出了大殿，她在侍女的陪伴下去厢房暂歇，待会儿，道长还要做场法事。
恰逢郭妃刚到，汉王妃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到是姐姐来了。
转角，孙媛也踏进门来。看到郭妃身后的孙媛，汉王妃微愣，然后急忙走近，双手握住孙媛的手，便要屈膝行礼。
汉王妃位份在她之上，只有她给汉王妃行礼的份。孙媛不敢受礼，遂屈膝去扶汉王妃。
一旁的郭妃看着一一幕，上前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行事如此唐突，可别吓着人家。”
汉王妃一脸歉意，略带哀求地说道，“太孙嫔，求太孙嫔在皇太子皇太孙面前替我家王爷说说好话，他是没心眼的人，想了什么就说什么，他本心不坏的。”
孙媛不甚明白汉王妃这番意思，问道，“王妃娘娘，你这是？”
汉王妃拿起手绢搽了搽眼睛，道出那日事情。
“王爷他就是嘴碎，他还真没那恶毒的心思。”汉王妃为汉王辩解道。
听说这番，孙媛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仍面上劝慰道，“王妃宽心，汉王和东宫也不是相处一日两日，太子殿下一向重视手足之情。”
“我是怕王爷他伤了皇太孙殿下的心。”
“殿下他经常说二叔是长辈，晚辈终究要保持对长辈的尊敬。”孙媛违心说道，她只想安慰下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她看来，汉王妃是令人同情的，这个无时无刻不在为丈夫的言行担忧甚至全家命悬于此的女人。
听到这，汉王妃放下心来，她以为她们妇人之间可以缓和两个家庭的关系，殊不知，权力之下，男人之间的战争，无声而冷酷。
厢房里，小道士备好茶水，法事还未到时辰开始，郭妃和汉王妃两人亲热地说着心里话，孙媛心里乱哄哄的，她想走开，也给郭妃姐妹俩留下私人空间。
她欲起身离开，郭妃却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太孙嫔一起留下吧。”
孙媛仍要走。
郭妃轻轻说道，“媛媛，你要是走了，别人要想以此事拿捏我们姐妹，我可是说不清了。”
无法，孙媛还是留了下来，她人呆呆坐在郭妃身边，心思飘到了千里之外。
已到晚上，太孙妃宫里仍旧没有歇灯。自从胡善围入太孙宫为管事来到她身边，胡善祥有了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姐姐，你说殿下他这人可真是难琢磨，本着脸，让人不敢靠近，不知道谁又惹着他了，一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胡善祥坐在妆台边梳着头发，随口诉说着抱怨。
小宫女送进来一包新的蜡烛，胡善围接过蜡烛，她没有回答太孙妃的话，长长的指甲在蜡烛上划了一道，掰开，烛心里有一个铜管。胡善围看了一眼对着铜镜梳头的胡善祥，从铜管里抽出来一张信笺。
胡善围方回道，“可能是殿下他有什么烦心事吧，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些娘娘们一样，整天除了享福就是享福。”
胡善围对着明亮的烛灯展开信笺，看毕，亲手放进燃烧着的烛台里，盯着直到信笺燃烧为灰烬。
她拿起一支玉簪，帮太孙妃挽起长发。
宫人敲门汇报，“娘娘，东宫吴管事求见。”
胡善祥看向身后的姐姐，道，“姐姐，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吴管事可不仅仅是个女官，她走到哪太子妃就驾临何处。”胡善围弯下腰，悄悄说道，“我就先不见了。”
转身，胡善围走进内室躲了起来，她要暗中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进门，吴管事先欠身行了个万福礼，继而说道，“太孙妃娘娘，臣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告知，殿下与你已成婚许久，皇上盼孙心切，希望娘娘能够早日诞下嫡子，为东宫开枝散叶。”
“本宫谨遵母妃教诲。”胡善祥恭敬地回复道，她心里却想着让吴管事赶紧走。
吴管事并没有离开的迹象，语气愈发地锋利，继续说道，“太孙妃娘娘，你也要知道母凭子贵的道理，生下子嗣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本宫自然是清楚，没有其他事的话，吴管事请回吧。”胡善祥下了逐客令，她可领会出了吴管事话语中的不敬，她是太孙妃，太孙宫的女主人。
吴管事带来的小宫女插嘴说道，“太孙妃娘娘既然门儿清，怎么成婚两年，依然是肚子没动静呢？”这种目无尊上的话一说出来，惊动四周。
吴清淑静静看着，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侍女，这都是太子妃的意思。
胡善祥听了这嘲讽之话，大声斥责道，“你闭嘴！”
吴清淑叉手行礼道，“娘娘，请息怒，忠言逆耳，臣以为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胡善祥收回了手，太子妃亲信的面子她不得不看。
“她这疯话可不是什么忠言。”胡善围从内室走出来，对着胡善祥和吴清淑鞠身行礼。
“你一直躲在帘后偷听？”吴管事问道。
胡善围毫不惊慌，“不，臣一直在内室为太孙妃娘娘整理床铺，刚要出来禀报，就凑巧听到管事说话，如有不当之处，见谅。”
吴清淑知晓胡善围原是六宫女官，能够长居六尚，绝非简单之人，“胡管事，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管事的话，一句错漏百出的疯言疯语怎么能称之为忠言呢？”胡善围看着吴清淑，不紧不慢地说道，“怀孕可不仅仅是女人的事。”
“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宫妃的本份。”，吴管事说道。
胡善围围着吴清淑走了几步，道，“皇太孙殿下对太孙嫔的偏爱人尽皆知，这岂是太孙妃娘娘可以左右的。”
吴管事清楚胡善围意有所指，并未回声。
看着姐姐给自己出了气，胡善祥感觉舒坦多了，她坐在妆台前，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
胡善围继续说道，“可惜了，太孙嫔娘娘占尽了春风雨露，却不能开枝散叶。”
吴清淑提了口气，回道，“好的，胡管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太孙妃娘娘，口信已带到，天色已晚，臣告退了。”
送走了吴管事一行人，胡善祥又多愁善感起来。
“姐姐，你看，不论什么事都她们能说是我的错。”胡善祥小声哭泣起来。
不料，胡善围并无悲戚，反而是喜色。她抚摸着胡善祥的肩膀，道，“你哭什么啊，这对咱们可是个好事。”
“能有甚么好事。
胡善围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劝解起来，“太子妃快被汉王气死了，憋着一肚子火呢，你呢，也要理解她。”
永乐十七年九月，贵妃娘娘凤体欠安，诏太孙嫔入宫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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