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触
另一旁宴席方散，萧皇后刚回到自己的寝殿，便听闻宫女通传说皇上来了。萧皇后心下讶然，但还是立刻起身迎接耶律阿齐。
“免礼。”耶律阿齐淡淡一声从她面前走过，径直坐上了一旁的圆椅。
“臣妾已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皇上可要用一些？”萧皇后轻轻问道。
耶律阿齐好长时间没出声，只是拿手支着额角，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萧皇后不敢言语，轻轻落座于一旁。
“紫清郡主…皇后怎么看？”他突然出声。
萧皇后顿了顿，“臣妾以为，郡主既来和亲，不便再以郡主的称号，皇上可以为其另择一封号，抬上品阶，别委屈了郡主，也好让郡主早日适应皇宫的生活，皇上以为呢？”
“嗯…皇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不能委屈了她…”耶律阿齐依旧闭着眼。“那便封个妃位吧，封号之事不急，朕与她商议一番，免得她又觉得不好听闹脾气…好，就这么定下了，皇后早些休息，朕先走了。”说罢耶律阿齐起身向外走。
萧皇后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不过她还是勉强笑道:“天色已晚，皇上不若留下来歇息。”
“不必了，朕去看看郡主，方才酒味有些重，怕惹她生厌，皇后早日休息，明日中午朕过来用午膳。”话语间已经走出了殿门。
皇后久久站在原地不语，身旁侍奉的宫女上前轻声道，“娘娘…您也早日歇息吧…”
皇后望着宫门口，突然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身旁的宫女转身便进了里间。
耶律阿齐行至日月宫时只见门口站着绮红，她急忙行礼，“参见可汗。”
耶律阿齐点头示意她起来，“郡主可在里头？”
“回可汗，郡主方才已经沐浴歇下了，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耶律阿齐迟疑半分拦住她，“还是算了，朕明日再过来看望郡主。”
“是。”绮红行礼恭送耶律阿齐离去。
…
第二日紫清刚用完早膳不久，耶律阿齐就来了日月宫，“小郡主。”未等紫清起身行礼，他便按住她的手臂，“可用过早膳了？”
“回皇上，方才已经用过了。”紫清垂着头。
耶律阿齐瞧瞧四周，“宫里可还觉得冷，你在汴京府里的时候，都是如何御寒的？”
松枝回道：“回禀陛下，冬日里有地龙，还有以花椒涂墙的法子。”
“哦，是吗？”耶律阿齐饶有兴致的样子，“花椒涂墙我以往倒是没听过，你若还是觉得冷，明日便叫工匠过来，给你糊上。”
“不必了！”紫清急忙站起来，“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没觉得那么冷，不必劳烦了。”
“急什么？”耶律阿齐伸出一只手托住紫清的胳膊，“十五六岁的中原女子都如同你一般不稳重吗？”他笑道。
紫清偷偷瞪了他一眼，这才低头嗫嚅开口道:“我不想太过于引人注目了，皇上…对我已经很好了，实在不必大兴土木，春日已经快来了…”紫清声音越来越小。
耶律阿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还知道对你好，还以为是个小没良心的。”他拍拍手，“没白费心。”说罢他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紫清站在那里只觉得尴尬万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了想又气呼呼地坐在圆凳上。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今日来是有正事与你商议的。”耶律阿齐抚了抚胸口，“你除了叫紫清，可还有什么别的小字，我听说你们中原女子十五岁及笄都会取个小字，你叫做什么。”
听到“及笄”二字，紫清莫名心里一酸，她稳了稳心神道：“回陛下，家父为紫清取字文茵。”
“哦，文茵…”耶律阿齐反复念了几遍，“林先生博文早有耳闻，这名字想必大有来历，不若讲给我听听。”
“文茵畅毂，驾我骐馵。父亲为我取字于《诗经》，文一字本来可做衣裳上的纹理，父亲是用了其中文采斐然的美好寓意，茵字则多指草木一类的芳香弥漫。”紫清逐字解释道，“此外，文茵一词在诗句中还被当做虎皮褥子的意思，父亲也是希望我做个内柔外刚的女子。”
耶律阿齐咂了咂舌，“中原文化真是复杂，一个小小的字都有如此多的讲究。”
紫清不是很想提起及笄的事情，她整了整衣裳上的褶皱，“陛下到底是为何事而来？”
耶律阿齐轻轻皱起眉头，“小郡主，你不必和我如此见外，一口一个陛下、皇上，你我讲话不必带上那么多称呼，你喜欢怎么讲都可以。”
“这于理不合…”紫清嗫嚅。其实在她的心里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礼数束缚，林温向来疼爱她，皇帝皇后也是纵容宠溺，即使见了面也是唤一声舅舅或者舅母，很少有谨言慎行的时候。不过到了辽国，远走他乡又没什么亲人朋友，紫清也拘谨了很多。
耶律阿齐忍不住用手覆上了紫清的柔荑，却吓得她猛然把手抽开，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又要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是我刚才唐突了。”耶律阿齐无奈地抽回手，“我今日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想要什么封号？”
紫清还紧紧攥着手，闻言不禁疑惑道：“什么封号？”
“都是我浩浩荡荡娶回来的人了，再叫郡主也不合规矩了吧。”耶律阿齐笑笑，“打算给你封个妃，你自己拟定封号，省的你又不满意我取的字。”
紫清大惊：“这…”
耶律阿齐摆摆手：“别再提什么规矩礼仪，让你取你便取去，现在就想。”说完竟真的端着松枝送上的茶喝了起来，还紧紧盯着她。
紫清心里像是有火灼烧一般，她转身向后踱了几步，假作思考状，耶律阿齐看着她的纤纤背影，不由得勾起嘴角。
“好了没！”一盏茶饮尽，耶律阿齐故意将盖子磕磕茶提盏醒她。
“唔…我想了几个字给…你听听。”紫清斟酌一会还是换了称呼。
“说来听听。”
“娴，雅也，骨体娴丽；华，服章之美，物华天宝；婉，顺也，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柔…”
“停！”
紫清正逐字逐句娓娓道来，冷不丁地被耶律阿齐打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我看这个娴字不错，就这个吧。”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
紫清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是听不懂吧…”
“胡说！”耶律阿齐站起身来，“我只是不喜这么多繁文缛节，封号而已，随便定一个就好了。”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小心谨慎让紫清自己选一个的模样。
紫清想笑又觉不妥，“那便这个字吧，我也觉得不错。”
“好，那你歇息吧，我先去皇后宫里看看，顺便和皇后说说你封妃的事情。”
紫清偷偷抿嘴笑了笑，看着他背影很快就要走出日月宫，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其实已经进步很快了，你的中原话比之前说得好多了。”
耶律阿齐背影一僵，也没有回头，嘴里含糊了一句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紫清望着他远走，突然又想起二人初遇那天，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开端。她被他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解释，而那时她被另一个男人护在怀里。思及此，紫清的心口又觉得酸涩起来，她晃晃头，想把这些不开心的记忆晃出去。
她转身回到里间，拿起前几日耶律阿齐命人送来的上好狼毫，扶桌临摹起什么帖子。
封妃之事定在了十日后，紫清本来没在意时间，可是后来静默一会心中时日，面色有些凝重起来。松枝也觉出来稍有不妥，不禁开口道，“不如郡主晚膳时间请皇上过来…”
“不必了，我不想生事。”紫清揉揉额角，“皇上待我现在有几分垂怜，我自万万不可恃宠而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松枝心里极不是滋味，自家郡主之之前哪有如此谨小慎微的时候，走到哪里也是有人宠着。不过松枝心里也明白，如今主仆二人犹如无根浮萍，全凭借耶律阿齐的宠爱与恩赐，紫清说的也十分在理，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替紫清捶起腿来。
封妃礼仪并不隆重，只因紫清不想太过引人注目。那日内监早早送来妃子服制，萧皇后与容妃带着一名女官前来，简单行了册礼便结束了。
“本宫在这里先祝贺娴妃了，以后大家便都是姐妹，定要和睦相处。”萧皇后言笑晏晏。
紫清行礼称是。
“行了，她身子不适，想来封妃一事也是多有劳累，让娴妃歇息吧，皇后与容妃也先回宫吧。”耶律阿齐截断她们的攀谈。
“是，那不打扰娴妃休息，本宫就先回去了。”萧皇后得体地行了一礼。
“臣妾也先行告退。”容妃道。
“下午再把本宫挑好的东西差人给妹妹送来，以做贺喜。”萧皇后说完这句便行礼告退。
“大小也算是个妃子了，宫里也该多添几个人了。”萧皇后等人走后耶律阿齐起身在她这日月宫转转，“说罢，想要什么东西。”
“我并不缺什么好东西…”紫清有些吞吞吐吐。
“那是想说什么，吞吐着不说个痛快？”耶律阿齐问道。
“你…你下次不要再说我身子不好，我没那么娇弱的…”紫清为难道，“这样下去皇后还有容妃娘娘她们会以为我总是做借口…”
“怎么？怕她们以后针对你？”耶律阿齐不免有些好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紫清如蚊蚁呐呐，“只是…”
“你不必多虑，有我呢。”耶律阿齐深深看她一眼，“再说了你可不就是身娇体弱吗，等天气回暖，我带你骑马去，好强健体魄，还带你去猎天鹅怎么样？”
紫清听着他的话，莫名觉得放心许多，便胡乱点头，“多谢。”
“又谢来谢去…”耶律阿齐屈指在她额上一弹，“要是真想谢我，不妨以后多教我研习文章。”
紫清捂着额头好奇道，“什么文章？”
“就那些…”耶律阿齐抿抿嘴，“我听不懂的那些…”
紫清想了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说《诗经》？可是光读《诗经》也不够啊，我们都是读四书五经的。”
耶律阿齐瞪起眼睛：“怎么，还嫌弃我不成，四书五经便四书五经，我学的完。”
“可是宫里有专门的学官，紫清恐怕担不起如此重任。”
“这有什么担不起的？”
“您是天子…”
“你又来了！紫清！”耶律阿齐低喝道。
紫清抿嘴笑笑，“恭敬不如从命。”
耶律阿齐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准备着吧，就从明日开始，你今日且先休息，下午我也差人给你送些好东西来。”
紫清微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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