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自寻短见
二人同行去到冀州之后，游山玩水了十数日，待异服女子觉着厌倦了，商议过后又继续一路北上，直到来到平州境内…
平州位于中原北地，在幽州与蓟州的东面并无多远，此处不过是一处沿海的小地，除了靠海之外，山川景色好似十分普通，也没有太多新奇的玩意儿，异服女子只在看了两眼之后便觉得平平无奇，这又想要同上官青云南下返回中原之地，要说好玩的地方，还是长安汴梁与江南当属中原之最。
相识了多半年以来，除了当日是要追拿自己才从青琼山跟着自己离开了之外，上官青云在这大半年的功夫一直都跟在自己身旁，或许是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再加上上官青云面貌生得英俊不凡，武功也是上佳，其出身师门更是不错，异服女子只觉得上官青云在自己心目之中的地位已是越来越重要，否则也不会因为当日的几句话，便惹得自己生了好大的气，还因此产生了心事念念不忘，最后还让自己练功练得走火入魔。
只是心中有着上官青云的位置，却不知对方是否对自己也生出了情愫，异服女子也没有去挑明直言，便只将念头暗藏在心间，心念着或许有朝一日，若是确信了上官青云也与自己有情有意的话，二人便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坐在篝火之旁，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异服女子心中如此想着，待想到羞人之处时，面色这就更加显得红润，还有篝火在一旁烧得正旺，映在了异服女子的面上，看起来就宛如火烧一般，手指触碰上去也是滚烫得吓人。
察觉到自己面上有着异样，异服女子顿时微微一吓，急忙不动声色地埋低了脑袋，不敢让上官青云看到，可目光却又不由得瞟向坐在不远的上官青云，见到对方正用树枝拨弄着篝火，两眼只是在盯着篝火发呆，好似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好在对方正在愣神没有看着自己这般模样，否则自己该是要无地自容地寻着一条地缝钻进去了…
羞人的想着，异服女子也没有去将上官青云唤醒，只是盯着手中的面具看得出神，也知道对方身上同样有着一个面具，正是自己当日替他买的，而二人手里一人一个面具，上官青云又送了一柄剑给自己，按照中原的习俗来说，这或许就叫作…定情信物了吧…
不知是否还有前人将这面具与长剑当作定情信物互送，只是异服女子并非中原人，也无心去想到这些，她只是想着，自己将这个面具随身携带，而上官青云也接受了自己的面具，他这算不算是答应了自己？还是另有其他的心思？
心中苦思不得解，没有上官青云的亲口承认，更不知上官青云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异服女子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忐忑，多少次想要直接与上官青云开口问起，但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脸皮薄得自是不敢直接问出这种羞人的问题…
“还说自己的族人都是敢作敢当的，有什么话就要大声地说出来，可你现在连话都不敢与他说，难道真是在中原呆久了，也慢慢地妖变成了中原人？”
自己与自己说道了一声，那边却忽然听到有动静传来，异服女子抬头看去，只见上官青云已是从思绪当中回神过来，这又自顾自地去到一旁靠着石头歇息，全然没有要与自己说话的意思。
“哼…”
见着如此，异服女子心中便是觉着有些不满，但听她怒哼了一声，小嘴也撅了起来。也不知上官青云这几日里在想些什么，不跟自己说起就算了，连话都与自己说得少了，更是不再来传授自己剑法，总是一副有着心事地模样，不是在发呆愣神就是在发呆愣神，就是自己想去主动与他说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启齿。
但不满归不满，那边上官青云都已是闭目歇息了起来，浑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异服女子却是不肯让对方好歇，却也不会去直接将上官青云叫起来，以免惹得对方生气，若是更加不理自己就糟了。
“不教本姑娘练剑就不教，反正本姑娘已经把你的剑法都学得差不多了，本姑娘自己来练！”
瞥着上官青云不动的身影，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声，仅是在这片刻地功夫里，心里就已是将上官青云骂了千百遍，异服女子收起了手中的面具，又从一旁拾起了长剑，便打算独自一人在此练剑，还准备将动静闹得大一些，不让上官青云休息好了，倒要看他到底来不来和自己说话。
可将手中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呼咻呼咻”地直响，那边上官青云仍是没有睁眼看向自己一眼的意思，难不成真是睡着了去？
心中这么想着，也没了再练剑下去的心思，异服女子只得草草地收了剑招，这又气鼓鼓地回到篝火旁坐下，心中还在骂着上官青云的同时，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睡着，连上官青云起身来与自己盖上衣物都没有醒来…
……
看着身前酣睡正香的人，上官青云一阵默然不语，只是一直盯着异服女子看得仔细，直到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轻叹，这又回到大石旁坐下，目光则是望向天上的星空发起了呆…
这几日因为心里有着心事，对异服女子的理睬变得少了，这也是上官青云有意而为，毕竟此时已是身处北地，想来离得异服女子的国家也不会太远，从这里就送异服女子离开的话，当时再好不过的了。
而对于异服女子对自己的心意，上官青云或多或少都有些发觉，理应是让自己感到欣喜的事情，但想到前些日子在药王宫的念头之后，才发现自己与异服女子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至少现在的自己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能让自己带异服女子回去君子堂，并且让师父与师门接受这个一个手上沾染着中原之人鲜血的女子…
何况，心细如发的上官青云还发现，异服女子也是同样有事情在忙着自己，经得自己一番推敲下来，当是异服女子自己的家事才对，有时见到异服女子也如自己一番若有所思地模样，唤了两声都叫不回她，上官青云便在心中肯定下了这个猜想。
“我有我的事情要去做，身为师父的大弟子，同辈之中的大师兄，或许多年之后，等师父老去之时，君子堂掌门的位置便会交到我的手上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去准备…而她…”
自语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不远处异服女子的脸上，看到对方正睡得香甜，睡梦中好似还见到了美妙的东西，嘴角都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上官青云看着也是一笑，但随即笑容褪去，这又低声说道：“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去做，我们肩上被背负着各自的重任，在一起的希望便更是渺茫…”
“何况…”
说着一顿，脑中又想起了当日之事，上官青云面上浮上愁容，这又有些痛心不忍地说道：“何况我也不想害了她…跟在我身边，便会成为她的约束，只会让她束手束脚，活得反而不再像她，到时候她是否会来怪我…”
不忍见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逼得去对异服女子下手，同样也不希望异服女子会委曲求全地呆在自己身边，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得不复曾经，上官青云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之后，双目缓缓地闭上，让心神放空，不再去过多的犹豫，这又启齿说道：“就几天…最后再陪着她两日…然后…送她离开中原…”
话音落下，此地又重新回复了先前的寂静，只是那边，本应是睡着的倩影在听着依稀可闻的话声随着夜风飘来之后，身姿便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颤…
……
如是又过了两日，已是决定只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路，两日时间一过，上官青云便不敢再让自己陪着异服女子走下去，他害怕心中的不舍会掌控了自己的身躯，让自己做出事与愿违的举动来…
……
天气尚好、景色醉人，四周皆是生机勃勃地景象，唯独走在路上的二人，彼此之间没有只言片语，可是沉默得有些吓人…
前方，异服女子如往常一般领在前头走着，上官青云跟在其后，连两人的步调都接近一致，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但二人都是垂着脑袋地不说话，上官青云正犹豫着要如何与异服女子启齿说起分离之事，而异服女子，则是在仔细地聆听着上官青云的脚步声，害怕对方会突然停下来，随后离自己远去。
“啪嗒！”
但一声轻响过后，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终究还是停步了下来…
与此同时，异服女子的脚步也跟着停下，而身后，也传来了上官青云的一声轻唤，似是有着万千情绪于其中…
“王姑娘…”
闻得话声，心头顿时一紧，这就高高地悬了起来，异服女子身子一震之下，却是不敢回头望去，她害怕自己一转身看去的时候，身后的那人就已是不在了…
可不见异服女子转身过来，自己都已是叫出了口，就如那离弦的箭一般，绝没有回头之意。
想好了心中的措辞，又深吸了两口气，上官青云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放得平缓，这又正色望向前方不远处的背影，这就说道：“王姑娘，青云就送王姑娘到此了，此去边境已是不远，只希望王姑娘往后莫要再踏足中原…”
“王姑娘…你我二人就此别过吧…告辞…”
一句话分作两次来说，上官青云沉重地道了最后几字，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地停留。
但就在上官青云转身之时，那话语传去，让身后的倩影闻声一颤，一声惊呼也立马响了起来…
“上官！你给我站住！！”
“嗯？”
不由得回头望去，异服女子会出声叫住了自己，这让上官青云有些意外，但又在清理之中。
而转身看去，那边身影已是大步地赶了过来，待来到上官青云的面前，异服女子一双大眼怒目圆睁地瞪着上官青云，其中却分明可见到泪花闪烁，只是被异服女子给强强忍住，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这又厉声冲着上官青云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声喝出，仿佛用尽了异服女子全身的力气，待得话音落下，上官青云没有回答，仍是看着面前之人，还有那微微抖动的双唇，仿佛在极力地克制强忍着什么…
但面前之人双目噙泪地模样，看起来可是十分伤心，上官青云见之心中不忍，但话已是说出口了，上官青云便决定坚持下去，这就努力地让自己作出一副漠不关心地神色，在瞥了面前之人一眼之后，又将目光挪开地看向别处，嘴上冰冷冷地吐道：“正如你所闻这般…”
“你难道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可才听着上官青云说出几字，异服女子又已是不想再听下去，她也不容上官青云把话说完，这又冲着上官青云大喊了一声，说话之时，小手落在另一只手中的剑柄上，“铮”地一声拔剑出鞘，剑尖闪着寒芒，直指面前的上官青云，离得上官青云的面门也不过只有半尺之远…
见到异服女子居然对自己拔剑相向，心中这就更加地肯定了那个念头，二人之间或许真的会有拔剑相向的那一天，倒不是如现在这般，只是用剑来威胁着对方，而是要至死方休…
“你不是我的对手。”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异服女子对自己拔剑，上官青云神色不改，连眼皮都不见跳一下，他自是不怕异服女子对自己出手，以她的武功，根本打不过自己，而她也根本就不会什么剑法，所学的几招剑法不过是自己教她的，想用来对付自己可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眼下说出这话，无异于赤裸裸地说出“你不敢杀我”这话一样，分明就有着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上官青云此言落在异服女子的耳中，可是让她恼羞不已，心头被怒意所充斥，出手就没了犹豫顾忌，于是剑影一闪而过，挟着一声剑鸣，那长剑这就冲着上官青云面门直取而去！
可刺出这一剑之时，异服女子心中又猛然惊醒，自己竟然会对上官青云出剑，若是伤着了对方，自己定然会是无比地自责与不忍…
这般想着，但剑锋已是送出，想要停下已是不及，异服女子只能偏转着力道，让剑尖不再对准了上官青云，如此也不怕会伤着对方。
所以一剑递了过去，剑势也不算快，连上官青云的衣襟都不会挨着，但上官青云不知异服女子心中所想，更是不知异服女子已经偏了剑锋，便见他身子立在原地不动，只是探出双手一错，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异服女子连看都没看清楚，便觉着一股大力传来，然后手心一空，再一定睛看去之时，手中的长剑已是被上官青云给打飞出去，落在了一旁的地上静静地躺着…
望着被上官青云打飞到远处的长剑，那是上官青云送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东西，此时却因为上官青云对自己出手而落在了远处，异服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划了一记一般，心痛万分之余，万念也跟着俱灰起来，这就听异服女子吃声念道：“对…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你的对手…”
看着异服女子如此神情，上官青云不禁也是哑口愕然，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想不到自己面对那一剑刺来之时，居然会下意识地出了手，这并非他有意之举…
“噌！”
而那话音未及落下，又听着一声轻响，上官青云听得动静抬头看去，见到的一幕却是让上官青云双眸一缩！
“那如果我这样呢！？”
一道撕心地呐喊陡然响起！
那边，只见异服女子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巧地匕首来，这就猛力地朝着自己的脖颈之上扎去，她竟是打算自尽于此！
见状不及犹豫，自是不能见到异服女子自尽在自己的面前，上官青云身形猛然朝着窜出，一手揽向异服女子的同时，一手又朝着她手中的那柄匕首拦去！
“噗嗤！”
而下一刻，便听着一声利刃入肉传来，鲜血从皮肉伤口处溢出，缓缓流淌而下，旋即滴落…
一滴、两滴，接连不断…
但见两道身影纠缠在了一起，上官青云一手抱住异服女子，两眼紧紧地盯去，另一只手上，掌心被那锋利的匕首刺了个透穿，手臂还在拼命地用着力，却因为剧痛而颤抖不止。而在那利刃之上，鲜血遍布了刀身，匕首就这般从上官青云的手背刺出，尖锐的一端离得异服女子的脖颈处不过只有寸许距离…
“你疯了！？”
无心去理会自己的伤势，上官青云双目紧紧地盯着异服女子，沉声喝道。
“……”
没有回答，有的只是惊愕，异服女子瞪大了双眼看着上官青云一动不动，连呼吸都给忘了，她原以为上官青云心中没有自己，自是不会来管自己的死活，但生死存亡之际，对方还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来并制止了自己的自尽之举，可他的手掌却被自己的匕首给刺穿…
看着那匕首透过了上官青云的手掌，鲜血正顺着他的手臂滴下，连素白的衣袖都给鲜血染得血红一片，这么重的伤势，可是让异服女子心痛万分，当下后悔着自己为何要犯傻，还因此伤到了上官青云…
但听着上官青云怒斥了自己一声，又让异服女子从懊悔之中回神过来，又想到了对方打算离自己而去，心里无尽的恨意升了起来，目光也逐渐转变得怨恨，这就瞪向上官青云喝道：“不错，我是疯了！”
“不过，就算你能阻止得了我这一次，但只要你敢走，我还会这样！”
冲上官青云歇斯底里地喊着，又挣扎着从上官青云的怀中离开，但紧握着匕首的手还是松了开来，只因不忍让上官青云的伤势更重…
可听着异服女子这一番话，上官青云也是心痛难当，他打算离开就是不希望伤到了对方，但异服女子却要自尽在自己的面前，上官青云只能痛声问道：“王姑娘…你…你这又是何苦？”
对于上官青云所问，异服女子并没有回答之意，她也是紧盯着上官青云不放，只想要看穿对方的心思，看看对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但盯了片刻，异服女子仍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己在上官青云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少分量，这话还需听上官青云亲口说来，她这就朝上官青云问道：“我只想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走！？”
闻声却是无言以对，早就在心中想好了一切，更是为了对方而着想，就算心里有着再多的不舍与无奈，但上官青云还是不打算再改变了心意，这就冲着异服女子无声地点了点头，还努力地不让自己的面上露出丝毫的神情，以免被异服女子瞧见了去。
“好！”
看着上官青云点头，异服女子哭声一笑，心上又被划了一刀，心痛的感觉顿时充满了全身，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还滴在了胸前的血渍上，那是上官青云的血，二者遂即融为一片…
淌着泪水，却露着笑颜，显得格外怪异，异服女子看向上官青云，深吸了两口气来让自己平复，又问道：“你一直还欠我一招，刚才我已经对你出手了，难道你就不打算将我抓回去？”
摇了摇头，上官青云忍痛平静地说道：“只要你今后不再踏足中原，我也无需再带你回去…”
“上官青云！！”
又是一声歇斯底里地呐喊，异服女子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多的泪水夺眶滚滚而出，滴落在身前脚下，可她的两眼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对方的脸上挪开。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大概已是知晓了答案，就算现在问了出来也是无用，也无法让对方回心转意而改变决定。但对于对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心里也是清楚的，无非就是因为身份有异，无法名正言顺的走到一起…
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名师高徒，往后的道路自然坦荡光明，不久之后必定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大侠，而自己不过只是北境一处小国的公主，哪怕就算回去登基继位地成了女王，也毫无可能得到中原之人的认可…
只是她心中还是充满了不甘与不信，不甘心自己心中有着对方，对方却要离自己而去，不信对方心里全然没有自己的地位，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抱着最后一丝念想，她看着面前的人，神色露着痛苦地问道：“上官…我问你，若我是你们中原人，若你不是君子堂的弟子…你会不会…”
“与我长相厮守？”
对面，没有回答传来，二者只是相视不动，她满心希冀、目光闪动，却是得不到回答。
直到许久之后，天光渐渐地暗淡，在目光注视之下，白衣染血的身影漠然地转身，轻功一起，这就消失在了天边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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