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以胶投漆中
将柳缳珩送进宫后,红颜的肚子愈发明显,但不知为何,红颜的肚子就是比寻常孕妇的肚子小。章氏放心不下,每日想破脑袋找借口来林府,就为了照顾红颜。看着母亲那想来却又担心给人话闲、满眼盛满可怜的模样,红颜也忍不住笑了:“娘这又是何必?一把年纪了奔来跑去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如何是好?你若是不放心我跟婆母讲讲回去住着?”
章氏一听,一张脸连忙便严肃起来:“怎么可以?女子无故回家还住那么久,不知道还要说你手被休弃的。”
红颜无语:“让婆母跟我走一趟不就行了?爹那里藏那么多宝贝,不拿出来用莫非等着爹拿去给妓子献殷勤么?”
章氏仿佛被红颜那番“爹的东西该拿出来用”的言论说服了,一边深以为然,一边问:“那是你说还是我问?”
“让夫君去,”红颜挑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夫君担心我,与我母女俩无半分干系。”
章氏对红颜的鸡贼感到无语,只能笑:这件事不论让红颜自己还是章氏去说,都不好,潘氏心里都会隔应,认为任家是质疑她照顾不好媳妇,传出去也会认为是婆母苛待媳妇或者媳妇与婆母不和;但是凤卫去说便不一样,凤卫从未和潘翎锦说几句话,即使他去说也是告知一声罢了,潘翎锦的意见并不重要,他与潘氏的关系不佳众所周知,所以这件事就算传出去,也是母子关系的又一恶评罢了,凤卫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再说凤卫一向疏狂如同阮籍,也曾学他哭于苏州城外,根本不会理会别人说什么。
此刻章氏反倒去说女儿了:“就说谁娶你谁倒霉,果然!”
红颜不乐意了:“有你这么咒女儿的吗?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看你对玉儿都不这般!”
章氏撇着嘴角,一脸嫌弃:“玉儿又乖又聪明,你从小好吃懒做,生的一副男儿样貌,虽是好看,不免过于英气。还是一只母夜叉,又喜欢算计别人。哎哟,我都觉得小凤得眼光差成什么样才能对你一往情深。幸亏小凤的娘是后来的,我要是他亲娘都不许他娶你。”
红颜气得咬嘴唇,一挺身坐直,一边拍扶手一边跺脚:“娘!”
章氏乜斜着眼:“放!”
红颜气得大喘气,章氏怕她真生气了动胎气,先自软下来,过去抚抚她的背,软得宛如一汪春水:“是娘不对,你别恼,过恼对孩儿不好。”
红颜十分感谢章氏的委曲求全和关爱,急忙便拉住章氏的手:“我不过跟你开玩笑,你何必当真。”
章氏满脸嫌弃:“还不是为了我外孙啊,否则谁要理你。”
红颜竟无言以对。
你真的是我亲娘……
凤卫因着献上柳缳珩后,便当礼部尚书去了,凤卫便给红颜讨了一个诰命,不免又让林玕招了潘翎锦许多抱怨,他原先都没想过给她讨诰命,让她脸上无光--有了正经官职,不如之前在局里繁忙,吃着公粮维持正经运行即可,时间多的让凤卫画了十几幅莲花出来。
凤卫硬待到下朝,这才辞别众人,拒绝了诸位大人的酒局,飞速回家,躲也似的逃回房来,将正在剥橘子喂红颜的章氏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呢?火急火燎的。”章氏心有余悸。
凤卫嘻嘻笑道:“听说了岳母来高兴,想早点见到您。”
章氏明知他撒谎故意拿好听话哄她,还是忍不住开心,只是面子上还是摇摇头表示嫌弃。
凤卫陪着章氏说话,讲了许多笑话给章氏听,直把章氏哄得哈哈大笑、恨不能把凤卫当亲儿子疼。
章氏临了要走,还悄悄向红颜是哦:“我看这胎是个小子,别人问你只管说不知道或者反驳说是女儿,别让那起子有心的嫉妒了咒了什么。”
红颜点头记下,章氏要走,凤卫一路送到任家门口,跟送别亲母似的依依不舍,让潘翎锦没得又骂:“啐,干脆改姓任倒插门去算了,狗腿样没得让人恶心!”
林玕只在后头默默喝水,只怕潘翎锦又发疯波及于他。
凤卫回来,特地嘚瑟无比,让潘翎锦又揪着于痕西挑刺教训了一顿。凤卫知道了,只指桑骂槐:“打狗看主人,自己是狗还为难人了。”
潘翎锦刚要出去理论,林玕颤颤巍巍上前,拉住了潘翎锦,跟她摇摇头。
潘翎锦告状似的:“你儿子欺负我!”
林玕原本是要帮儿子,结果这女人也不知是气急了还是情到了,竟然跟自己撒娇,不禁一愣,手下意识搭上她的背,给她顺了顺。
潘翎锦哭了起来:“老不死,就会护你儿子,当初你自己也同意了的,现在给陛下和主子做事,倒欺负我,你以为我愿意浪费青春来你家守一辈子寡!”
林玕有些心疼,虽是烦,仍旧揽她进怀,摸着她的发髻,一声轻绵的长吁。
不知不觉,也当了夫妻这么多年。这其中的情愫,他们之间自己都分不清是利用多还是真色有了依赖,倒是真应了一句话:“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莫不如此错过而过错。
凤卫得了脸,得意洋洋地回了自己屋子。他只自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殊不知林玕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作为父亲,他可比任九隆和任毓称职多了——任毓喜欢游离在外,一个家全部丢给连氏,饶是连氏再多娇蛮,看红颜也是凶,但因生活幸福美满,倒是收起许多戾气,如今有了身孕愈加柔和,就怕孩儿步了她的后尘去,只有连氏心中愈加不忿,除了自己有原因,任毓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而那任九隆,从小父不疼娘不爱,孤零零一个人长大,不知人间冷暖,若非有幸娶了章氏为妻,何德何能能混出名声?任九隆也不知如何表达关怀,因而孩儿们只和章氏亲,对任九隆敬而远之,偶有喜欢九隆的——譬如少不更事时的玉颜,受了九隆的凶之后也是怕了。
凤卫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回了卧房,红颜正皱眉抚着肚子。凤卫一见,立马坐到她身边,手覆上她的盖着肚子的手:“又调皮了?”
红颜点点头,旋即一叹:“看来这个孩儿是随了我,日后难管教了。”
凤卫笑了:“像你好,多可爱,女孩儿娇蛮些好,不会给人白欺负了去。”
红颜显得有些惊奇:“娘早些还跟我说是个男娃娃,让我别乱讲出去了,免得出岔子。世人都爱儿子,尤其喜欢嫡长子,你倒是奇怪。”
凤卫一笑:“你是我夫人,我愿与你共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的孩儿我都喜欢,何必在乎男女?孩子有便是缘分,无便罢了,能是男儿更好。我怕你期待大了,日后万一失望,你的小心眼子要堵好久的,你在家时心肺不好,怕你堵着了,届时又白花我的钱,不如一向康健。”
红颜白了他一眼:“都要当父亲了话不会好好说,你心疼便是心疼,何必再加一句多余的?”
凤卫撇着嘴角:“说得好像你跟我不一样似的,你别忘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是何德性你也差不离。”
凤卫突然有些不爽:“平常女子都听前头的,我对你表白,你怎不感动一番?真对不起我费这些口舌。”
红颜挑着媚眼看他,让他酥了半边身子:“你夫人我可是寻常人?你在外头跟别的什么张大兰、李小兰的表白,还把这混账话给我听。”
凤卫十分无语:“我何时跟别的说了?我就跟你说。你吃凌氏的醋赖我身上干什么?“
红颜瞪大了眼。天地良心,她打趣他的时候可真真没想到凌兰儿,别的女子听了早就无理取闹起来,直揪着自家夫君刨根问底,红颜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她也知自家夫君不是放荡之人,她更不愿意乱猜测,逼得凤卫出轨或者一语成谶,只说:“我是你夫人,还不许我吃醋了?”
凤卫哭笑不得,只揽住她服软:“诺!诺!”
红颜哼了一声,本想再傲娇一会儿、惹他来哄,却自己忍不住笑,只得放弃装排场,只说:“你就知道骗我,也不懂去我家里走走,我哥哥是不能给你什么助益,我爹也是差不离,但我外祖父和我大嫂的爹可以啊!外祖父是前礼部尚书,你不去搞清楚礼部的运行规则,如何在礼部运筹帷幄?再者,杭先生手上许多人脉如今还是有往来的,你去拜访还是能的。毕竟我哥哥不吃那套,兴儿又跑去大理经商,我爹想用也攀不上,留着那些也浪费。”
凤卫一叹:“你以为我不想要?我要了,他能同意?”
凤卫指指头上,代表宋璨:“前几日还在严幂面前感叹外戚权重,他只当了个傀儡皇帝。这几日柳如瑰便因为斗蟋蟀赌博给打了几棍子、教柳腾领回去面壁思过几日,柳婉仪自动请求抄写经书,皇后也无缘无故被骂。太后娘娘倒是一应如常,只是鑫沄的嫁妆礼制被扣减了。”
红颜微微皱起眉。
宋璨这是比先皇疑心重了百倍不止啊!难怪太后会想着挑个人进宫拦住宋璨将魔爪过快伸向朝臣,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宋璨早晚还是要伸向外戚的,严家肯定首当其冲,明家已经败了,柳家目前还不成气候,那么林家呢?任家呢?或许太后百年之后,就是林家的灭顶之灾和任家再度的陷入黑暗。而且,太后挑的那个人,真的靠得住吗?
凤卫苦笑:“我恨我年幼,未能和太后娘娘一起承担,白糊涂了这些年,如今晓得了,却深陷漩涡出不得、只能踽踽独行。你大哥不羁得令人生畏,但的确是傻人有傻福,如今反而他最安全。”
红颜吊白眼。
好端端又扯她大哥干嘛?这可不知道是褒还是贬哦?!
红颜有些生气,却不直接拿大哥跟他作法:“你踽踽独行?把我和肚子里的这个放在哪儿了?”
凤卫也是聪明的,听了这话再看两眼便知道红颜气什么,当即笑得无比阳光灿烂,扭股股糖似的缠在她身上,下巴在她颈窝蹭:“夫人~”
红颜被他烦得躲不过,只得一把将他的脸推开、因着力气太大,凤卫的一张俊脸都有些变形。红颜看着他一双原本无悲无喜还带着几分冷漠的挑剔的双眸突然变得如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心下一软,手一松,凤卫又凑上来,但他没再蹭,只抱着红颜,将下巴搁置在她肩胛,嗅着她身上最近新添的奶、香,半闭着有着可以拿来作袖珍扇子的睫羽,叹道:“若是能闲云野鹤、日进斗金,学那陶朱公遨游七十二峰之间,才是人间极乐。”
红颜禁不住笑:“你这是‘欲把西湖比西子’。”
凤卫听她又在自夸,当即便将红颜轻轻推离自己:“不要脸!”
红颜当即便炸了,翻过去手上身上一把乱掐,凤卫想躲,却又怕她动作大伤到孩子,因而大多数都是忍着,一张美颜都变形了。
林氏夫妇又闹了一番,这才让凤卫扶着红颜上了床去睡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场小小的劫难要向他们袭来了。
这夜,凌兰儿正关了门要睡,突然从树上窜下一个人来,抱着兰儿欲行不轨,兰儿叫破喉咙,邻里虽是听见了,也都不敢来管,一双儿女都只着单衣站在门口哭娘亲,也不知如何解救,眼睑兰儿就要被侮辱,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黑衣人,三拳两脚便把那流氓打得眼眶龇裂、口内流血,身上也破了几处皮,流氓也是欺软怕硬的,见来人武艺高强,便落荒而逃,但嘴里还是啐道:“这破货留给你!”
兰儿忍住羞耻,拢好衣衫,将孩儿赶进屋内,再出来时那人还在。她自己踟蹰也许要用肉、体来换救命之恩,也无所谓了,若能得他庇护,也能长治久安,因此她便上前,纳头便要拜,却突然被扶住,那人的大掌阻止了她继续下拜,掌很暖,手心的茧子十分粗糙,但也给她一股安全感,那是久违的,是她失去了丈夫之时一起失去的。
兰儿呆呆地看着他,殊不知那人却突然讲出一句话,直把兰儿逼得做出极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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