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原则的猪妖

苏麓下楼结账，订下房间后施施然走出酒楼，转过两条街道，在街角尽头看到了一个算命铺子。

        一个干瘦的老头，一身起腻的麻布袍子，一张简单的四方桌子，一根全是破洞的白幡，上书：仙人指路。

        一个客人都没有。

        苏麓自来熟一般坐到桌子对面，随手将一包烧鸡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说道：“请仙扶鸾，占星望气是很有技术含量的活计，不是谁都能干的，说说你这几天被打了几次？”

        老头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那一对深陷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肥油油的烧鸡，听到苏麓的话以后，不自觉地回答道：“刚摆的摊子，没挨几次揍。”

        老头刚说完，猛然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苏麓，惊疑地问道：“这位兄台，我们不认识吧？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算命，”苏麓笑呵呵地指着烧鸡说道：“这是酬劳，算的准的话还有。”

        老头望着烧鸡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然后说道：“客官是要测字还是批命？”

        “测字吧。”

        老头摆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说道：“写吧。”

        苏麓接过毛笔，随即写下一个字：“妖。”

        老头见状，眸中惊慌之色一闪而逝，起身收起摊子抱着烧鸡转身就跑。

        “喂！”苏麓拍着桌子高声叫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老头瘦骨嶙峋，蜡黄的脸孔道尽了生活的艰辛，饭都吃不饱，如何完成大王交给的任务？老头妖穷志坚，强迈着漂浮的脚步到街市摆起了算命摊子，至少，能赚点馒头钱吧。

        老头朴素的愿望被击碎了，一个看上去很贱的人族青年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只能跑。

        “跑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不如找个饭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放心，我没有恶意。”苏麓笑眯眯地站在胡同口，这是个死胡同，老头慌不择路，自断生路。

        老头脸色变幻，阴晴不定，最后咬咬牙说：“我认栽，任你处置，只求你一件事，把这只烧鸡送到乌衣巷丙六号胡大娘家中可好？”

        苏麓笑呵呵地接过老头手里的烧鸡，背过身向外走，“走吧，先吃饭去，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另外，其实我是妖。”老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到苏麓指尖一闪而逝的火光，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醉仙楼，VIP包间，一桌菜，一个老头，一个青年，一个吃，一个看。

        苏麓手指头敲打着桌沿，极有韵律，对面的老头几乎在用生命与满桌的饭菜战斗，他面前盛米饭的海碗摞起来半米高，而他似乎还没吃饱。

        “你不会是饕餮成精的吧？”苏麓皱着眉头说：“我说你怀里还抱着那只烧鸡做什么？”

        老头满足地摸摸肚皮，腼腆地说道：“大王见笑了，小的是猪精。这烧鸡要给胡大娘留着。”

        苏麓看着老头貌似憨直的面孔，算是彻底服气了，乌衣巷里的胡大娘不是妖，只是一个善良的老妇人而已，在这头猪精穷困潦倒，几乎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馒头。

        “我们大王说了，做妖要知恩图报，这是原则。”猪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让苏麓有些肃然起敬。

        “既然要报恩，就别这么寒颤，这是爷赏你的金子，拿去置办点衣食之类的东西送给人家。”苏麓非常鼓励妖怪里出现类似的想法，重生成妖是件很崩溃的事情，苏麓发现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像上一世那些网络小说里写的那样迅速进入角色，然后大杀四方，不提前一世亲情，友情，爱情的牵绊时时刻刻在折磨着苏麓，单单成妖这一件事就几乎快让苏麓发疯了，由人到妖，不仅是身份上的转变，由此带来的三观的冲击才是最要命的。有谁知道苏麓在天台山最初的三个月是怎么度过的？他要面带微笑地看小妖们把捉到的人类开膛挖肚，细心地指导这些智商余额不足的小妖清洗人类的五脏六腑，耐心剔除胸肌上的排骨，然后再由他剁成肉馅，因为天台妖王喜欢吃人肉叉烧包！

        所以他抢了天台妖王的妖修法诀后第一时间进入闭关状态，希望用时间抚平心灵的创伤，效果是有的，闭关十年，苏麓几乎忘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然而在绮云山的遭遇清楚明白地告诉苏麓这只是超出现实的梦呓，因为狗日的烈风妖王用来招待各路妖王的主菜之一竟然是人脑！血淋淋的人头就摆在苏麓面前，惊恐不甘的双眼死死地瞪着苏麓，他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苏麓很明白自己现在思想上出了问题，套用人类学的专有名词叫身份认同缺失，主观上他依然遵循人类那一套社会道德准则，客观上他却是妖怪，很矛盾的结合体，苏麓确认这个问题足以让他烦恼千年，嗯，如果能活那没就么久的话。

        所以他鼓励妖怪中间任何靠近人类思维的现象的出现，如果妖怪能跟人类一样恪守一套礼义廉耻之类的东西，那么苏麓的烦恼自然随之消弭。

        很天方夜谭，但也很有可能不是吗？苏麓抛给猪妖一块巴掌大的金块。猪妖惊喜地接过金块，然后揣进兜里，但依然抱着烧鸡。

        认死理的小妖，苏麓清清嗓子，问道：“我说，你是哪位大王麾下的？”

        猪妖正襟危坐，用骄傲的语气回答道：“俺是福陵山云栈洞猪能大王座下先锋官！”

        “哦？你们大王这次来了多少人？驻扎在哪里？”苏麓猛一听福陵山云栈洞，有些熟悉的感觉，却说不清在哪里听过。

        “俺们大王听说人类要打轩辕坟大圣娘娘道场的主意，便邀集三山五岳的大王们带着十几万的兄弟赶了过来，现在都藏在青丘山北边，然后大王就派俺来城里打探情报，可是俺无能，不但没能帮到大王，还差点饿死。”猪妖讲到最后，语气很低沉，似乎心情变得沮丧。

        苏麓叹口气问道：“福陵山距此五万多里，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粮草带够了吗？”

        猪妖听完后愣了一会儿说：“俺们是跑来的，足足走了一年多，粮草？什么是粮草？”

        跑来的。。。苏麓无语望天，随即写了张便条，然后就打发猪妖去他自家大王那里后，他自己一人留在客房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除了绮云山妖王联盟外，还有一伙妖王也来了轩辕坟，而且就驻扎在青丘山北麓，青丘山广大，烈风驻扎在南麓，两处山水阻隔，估计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既然大家目标一致，苏麓不介意从中穿针引线，把大家聚合起来，苏麓估计那个猪能大王会很乐意这么做，不然他手下的小妖们早晚要饿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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