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作多情
陈岁和萧百策到底还是入了金鸣寺。
对可以住持而言,他们只是普通人,配不上“金鸣寺”闭寺多年后的第一位香客的尊称;
可对其他僧人而言,他们可是相隔十几年第一次看见的活人!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在乎你不是不住持!
就算你住天上,也不能拦着他们把人“请”入寺中。
若非陈岁和萧百策心中明白自己是自愿入寺,不然,看这群僧人的架势,他们多少有点像被掳上山头的良民。
两人安置在一间禅房,不仅如此,僧人们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洗漱之物,更甚者,还端来一盘新鲜的瓜果。
“长途跋涉来此也很累了你们,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临走前,可恶为夫妇二人带上了门,隔绝了可以住持憎恶的视线。
见自家师兄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可恶皮糙肉厚地表示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聊。
“为什么让他们入寺!”
“师叔祖说可以接纳香客!”
可以快速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恨铁不成钢,“你可知第一位香客的身份对我寺的重要性!”
可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什么身份?是个活人不就行了?”
相比起往日在侧门“捡”到的尸体,这么两个大活人,可真是太行了!
“师兄啊,你可别再讲你那些天潢贵胄了,他们放出来的屁不还是和我们一样吗?”
“你……唉!”可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后,禅房内的两人就听到外面没了谈话的声响,恢复了宁静。
“这里也闭寺快十五年了,为何还有八九岁的小和尚?”女子心思细腻,陈岁没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对萧百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且,你也听到了,这座寺庙可以接纳香客了!”
“我的身份敏感,最好不要暴露,明日先暗中打听一下缘由。”
萧百策垂着眼眸,沉着说道。
话罢,他偏过头去,自从踏上第一级台阶后,他一直心绪不宁,气血翻涌,眼下更甚。
一是想起幼年的阴影;二是因为金鸣寺的“毁约”。
他不想在陈岁面前露出异样,努力在脑海中搜刮着其他的记忆,转移注意力,忽地,陈岁为他拂去眼泪,紧握他手的影像浮现在了他眼前。
不仅如此,还有两人被大和尚见证的“夫妇关系”。
毫无预兆的,萧百策的脸红了起来,再看到休憩的地方居然是个通铺时,红得更彻底了……
陈岁也注意到大通铺,中间放置着一个矮小的茶几,上面放着的正是刚端来的瓜果。
“够大的,能滚好几圈呢。”陈岁到底是现代人思维,琢磨着与萧百策一人睡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萧百策却想着“男女七岁不同席”……
“睡吧。”
陈岁说话间便上了铺,爬了大半夜的山,属实累了,见萧百策还不动弹,以为他还在担忧。
“放心,你一边,我一边,那些和尚应该还有良心底线,干不出半夜扒门偷看的下流事。”
“对了,睡之前,把身上酸痛的地方,使劲揉揉,不然明日有得受了。”
良久,直到耳边只剩下山风在窗外呼啸的声响,萧百策才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
“你为何陪我来这?”。
陈岁揉着自己的腿肚子,打着哈欠,迷迷糊糊敷衍道:“信上不是说了?”
萧百策攥着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神情看起来甚是紧张,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桃花眼中带着水雾怔怔望着陈岁,语调缓慢,好像在试探着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个姑娘家,陪着他跋山涉水,在他心伤时为他抹去眼泪;在他恐忧时握手安慰;在危难关头不计较自己的名声,只为让他脱险,这不是对他有意还能是什么!
心动就在一刹那。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陈岁还有个未婚夫的存在。
“当然是睿王吩咐的。”
精神颓靡的陈岁揉着眼,哈欠连天,那还有精力去揣测他话中的意思。
睿王的确特意交代过她,要时刻注意萧百策的身体状况,于是她没有任何迟疑,头也没抬地回答道,自然也错过了萧百策眸中的慌乱。
父王?
萧百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坏的结果。
所以,她在我心伤的时候为我擦拭眼泪,是因为父王?她在我心生畏惧牵住我的手,也是因为父王?她答应我假扮夫妻也是因为父王?
所以,那一直撩拨我心弦的那只手,来至于我父王?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就不怕吗?”
萧百策垂首喃喃自语着,眸中的莹莹之火突然黯淡下去。
既然只是受他父王所托,为什么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做到和他同塌而眠的地步?
他毕竟是个男人啊,而且他身体已经好多了!
久久,萧百策听不到回应,一抬眸,竟发现陈岁不知何时,和衣枕在被褥上,已然沉睡。
如此放心信任他,搞得他跟个小媳妇似的,独自待在原地散发着怨念。
陈岁一入睡,便睡得很香甜。萧百策一早便领教过了,见她眉宇间舒展的痕迹,便知她睡过去很久,应该是没听到自己低声呢喃的心声。
这样也好。
萧百策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遗憾,又见陈岁不适地蹭着脑袋,被脑后的发髻膈得无法安睡,他咽下心中的苦涩,抬起手,轻轻抽出了那根固定发髻的簪子。
只是根普通的木簪,街边小贩的摊子上随处可见,可萧百策却暗暗收紧了手心。
他蓦然想起,他心动的女子,心中亦有意中人。
次日,天色破晓,山鸡啼鸣。
“发簪呢?”
陈岁抖着被子,愣是找不到那只发簪。
萧百策阖着眼,昨夜被某人的未婚夫搅乱了心绪,一夜无眠到天亮。
在陈岁的疑惑声中睁开眼时,眸中布满血丝,握着藏在棉被下的某物,淡然出声,嗓音却异常沙哑,“怎么了?”
陈岁听他声音,又见他双眼泛红发肿,便知他昨日没有睡好,自以为他是睡不惯硬榻,无法安眠,体贴地摆了摆手,“无事,你再休息一会吧。”
话罢,陈岁询问起系统,【统娘,帮我找找簪子,那可是我向采篱借的。】
【有事统娘,无事二手机,哼!】
介于以往种种,系统才不会告诉陈岁发簪就在萧百策手中紧紧攥着,更不会告诉她,昨夜她迷迷糊糊碾死了两人之间的爱情萌芽,并错过了萧百策对她的表白。
宿主,你的白月光替身已经清醒,恭喜你,又离自己的目标远了一大步。
如此想着,系统把昨晚的事情,归类为“绝密档案”。
【让你天天嫌弃我,请接受我对你的惩罚吧,哈哈哈哈!】
【二统,你抽风了?】
系统依旧沉浸在举旗起义成功的喜悦中,丝毫没意识到它的代码正被隐藏中的病毒侵蚀。
陈岁把自己睡过的地方,翻找了好几遍,愣是没有找到那根普通的发簪。
她看向了屋内的唯一活人,随即摇了摇头,遂想着是不是昨夜被围堵的时候,遗落在外面?
她现在是妇人的身份,不挽起头发说不过去,想罢,撕下来一块碎布料,把所有头发编在一起,再绕成一个丸子,这样就很容易固定住了。
刚打好结,房门便被敲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昨日听过的熟悉嗓门,“两位施主,本我师叔祖已经做完了早课,现在有空吗二位?”
陈岁下意识看向萧百策,她想让他先养好精神,可见他当下就点头同意,忽地,她心底窜上来一股闷气。
“你现在需要休息!”
“正事要紧。”
萧百策整了整衣摆上的折痕,越过陈岁,打开了房门。
“有劳大师费心了,我们稍微梳洗,便过去。”
可恶面容带笑,微微颔首道了句,“阿弥陀佛,不急,等等无妨。”
萧百策以笑应之,关上房门回过身时,意料之内对上了陈岁的黑脸。
他想了一夜,终究还是想开了。
她当初费劲心机才和霍晗定下亲事,前不久又经历了霍晗二选一的事情,也不见两家取消婚约,可见她对霍晗的心意。
她陪着自己一路前往金鸣寺,真的只是代替她父亲来查明往事。
我朝民风开放,女子行事胆大,也许陈岁并不以为她做了逾越的事情,是自己傻乎乎地误会了。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萧百策心中苦笑,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一夜无眠,脑海中再也不敢有多余的旖旎之念。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在前面带路的可恶,觉得身后一直冒着凉气。
他回头看了又看,见两人的情绪明显低落,猜想着,是不是求子之路饱经磨难,害怕到了金鸣寺又是一场空?
如此想着,可恶安慰着来“求子”的两人,“二位施主放心,本我师叔祖的医术名不虚传,只要不是太监,师叔祖就能医治好你们的。”
说完,可恶便被自己举的例子震惊到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劝慰人的口才又上了一层楼。
陈岁和萧百策两人一脸尴尬,他们又不是真来求子的。
而且这一路上,两人好像被当成猴一般,被不同的和尚来回路过观赏,有机灵的,手中拿着抹布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走到哪里,和尚们便擦到哪里。
石栏上雕刻的精美祥云,都仿佛模糊了几分。
耳边还有不断响起的细细私语——
“活人啊!真的是活人啊!”
“这两位施主该不会是神仙下凡吧?长得如此姿色过人!”
“的确是过人,名字也特别过人。”
点头附和的和尚想起两人的化名,面露嫌弃,随即念了句“阿弥陀佛,人无完人。”
“唉,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咱们金鸣寺也不会被关了这么久才看见个活人……”
听到此话的萧百策停住了脚步,眉宇间一片厉色,拳头紧握,并肩而行的陈岁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萧百策的身形微微发颤,泛着冷意的目光,与陈岁担忧的神情在空中交错。
陈岁望着自己牵空的手,茫然地眨了眨眼,再次看向近在咫尺的萧百策,这一瞬间,感觉他突然离自己好远。
“娘子。”萧百策轻声唤回她的心绪,“这里是佛门净地,还是注意点好。”
陈岁收回了手,唇边勾起一抹笑,很自然地回答道:“夫君说得对。”
听到“夫君”字眼时,萧百策眸底中的光亮颤了颤,终究还是恢复了平静。
“咳咳!”
这时,可恶清了清嗓子,望向刚才出声妄言的方向,使出佛门绝学——金刚怒目。
一瞬间,整个山寺都仿佛噤了声。
为了避免吓着两位香客,可恶极力挽回自己的形象,指着前方露出的屋檐一角,“那处,便是本我师叔祖参禅的地方。”
萧百策颔首浅笑,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陈岁却知道他心中苦楚。
两人并肩而行,却仿佛离得好远,直至进入院子,陈岁才打破沉默,她侧了侧身子,靠近萧百策的耳边,轻声问起,“你小时候是不是找本我大师看的病?”
因为陈岁的靠近,萧百策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点着头。
“那他会不会认出你?”
在陈岁的发问中,萧百策蓦地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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