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骂战

始建国五年，迁都思潮开始冒出海面，王莽以谶纬图来作舆论导向，他给出的证据是玄龙石碑文说：“定帝德，国洛阳”。由于先前祥瑞太多，百姓已经不信那一套鬼神说辞。没想到如今势败，战况紧急，王莽倒是成功迁都到了洛阳。

        到了洛阳，王莽大封功臣，他封王邑做大司马，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有这几个人为伴，王莽才觉得洛阳有了人气，不空空荡荡的。《史记》提过洛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属于中原地区的交通中心，更有利于军队的调遣，水路还发达，必要时王莽可以往海面上跑。长安到处是山，社会矛盾激化问题又严重，这是王莽一直想迁都洛阳的根本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更始元年八月，更始政权刘玄终于分兵进击关中了。赤眉军打洛阳，绿林军打长安。听说美女和宝物都在长安，刘玄心动了。他知道王莽跑到洛阳躲命去了，所以他命刚投降过来的赤眉军去围洛阳，他自己则计划好入主长安，当天下共主。

        定国上公王匡领着绿林军向关中浩浩荡荡进发了，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关。刘玄自己率主力跟在后面缓慢前进。

        赤眉军樊崇虽然不愿意去啃洛阳那块硬骨头，主要是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硬着头皮上路了，边上还有更始帝派来的监军刘秀。

        刘秀想，更始帝派自己当赤眉军的监军，有借刀杀人之嫌。刘秀尽量不去招惹赤眉军。

        汉军精锐全出，声势浩大，三十万人马的强大攻势，使天下震动，王莽的末日到了。全国各地响应的人像蚂蚁一样，生怕落于人后，吃不到王莽身上的一块肉，他们杀掉当地郡守，自称将军，遵用汉的年号。

        其中以天水成纪人隗崔、隗义与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等，隗崔的侄子隗嚣做了上将军——隗嚣带领这批人攻下平襄，杀了王莽的镇戎大尹李育，又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为军师。方望建议他“承天顺民，辅汉而起”，隗嚣听从其言，立庙邑东，祭祀汉高祖、太宗、世宗，牵马操刀，割牲而盟。

        隗嚣还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笔力雄健的千古檄文，传遍天下。刘秀看了都说好。

        《隗嚣讨王莽檄》

        大汉汉复元年七月初一日。岁在己巳，我等向天下通告:原大汉新都侯王莽，怠慢侮辱天地，背离天下大道违反人间至理。毒杀大汉孝平皇帝，篡夺了大汉帝位。用假传位诏书假托受上天之命，做了假符书，欺骗迷惑了天下百姓，使上天震怒。将天下发生的灾祸掩饰，反而当作祥瑞诏示天下。戏弄神仙，歌颂天下的祸事。砍尽楚越之地的竹子做成竹简，也不够书写王莽的罪行。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些事，都亲眼见过听说过。现在我们大概举出他干过的坏事，以此来号召百姓。

        天下之人都把上天当作父亲，大地当作母亲，坏事和好事的应验报应，都因为做过什么事而降临。王莽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却冥顽不化，去冒犯碰触这些，大顾天下大忌讳，胡乱解释天象，而且从上古史书上找来证据证明。昔日秦始皇破坏谥法，规定不用谥号称呼前代皇帝，应用一世、二世，一直想传到万世，而王莽自称他的江山有三万六千年的国运，说自己也认同秦始皇的想法。顺着亡秦的规矩，从一世传到无穷之数。是王莽背叛天道的大罪。王莽还将天下各州郡重新划分，断绝割裂了地方之间的联系。将天下的田地全部定为王田，归朝廷所有，不能自由买卖。封闭大山湖泊，不许百姓进山打柴，下湖打鱼。为他王家列祖建立九庙，大兴土木。挖掘大汉历代先皇的坟茔，大肆抢夺陪葬财物。这些是王莽违背世间伦理的大罪。王莽还重用宦官，任用奸臣小人，诛杀忠诚正直的大臣，禁止大臣和百姓向朝廷进言。头戴刑狱官帽的差役驾着红色色的囚车，日夜不停抓人，冤狱遍及无辜百姓，随便就执行诛灭三族的残酷刑法。对监狱里的犯人施行早已停用的上古酷刑--炮烙之刑，除了原刑具之外，还给犯人灌酒下毒。王莽伪朝廷的政令一天一变，官职名称一月一变，发行的钱币一年换一次形制，使得天下的官员和百姓陷入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怎无办。天下的商人们因为钱币混乱，都陷入困境，在大道上号哭。王莽伪朝廷还设立六个管理市集商贾的衙门，增加税赋，加紧盘剥百姓，对王公贵族赏赐丰厚，买卖官爵盛行，天下财富都进入了朝廷和各级衙门，从上到下贪污贿赂盛行，没有人去监督各级官员。

        百姓家中的铜火炉，都被没收用于官府铸造钟鼎，天下各地被发配的、服劳役的百姓塞满了道路，几十万人拥挤在一起，长安成立建造宫殿的工匠死人太多，长安城臭气熏天。王莽搞乱了中原，还不收手，野心爆发，又去发动对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争，北面进攻强大的匈奴，南面侵扰善战的南越，在西方侵占羌戎各族的土地，东方占领濊貊族的国土。他这样做，使得中原四周各民族为反抗入侵，从边疆涌入中原，从西北方的大漠戈壁，到东方南方的沿海各州郡，到处都有战事，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因为对外战争死亡的人，因为严刑峻法致死的人，因为饥饿而死的人，因为疾病而死的人，以千万人计。死了的人没有人掩埋，尸体暴露在荒野，活的人到处逃亡，妇女和幼小的孩子因为失去家园四处流浪，被强盗捉去贩卖。这是王莽违反人伦的大罪。

        所以上天爱怜天下百姓，给王莽降下罪责，他的妻子死于非命，一个儿子被迫自杀。地方官员反叛他，他的伪朝廷灭亡的形式已经形成。朝廷的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都勾结在一起准备谋反，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这几个官员已经率领所辖的官民百姓投降了起义军。现在关东各地起义军已经有二百多万人，以军已经平定了山东、湖南，攻下了巴蜀、湖北，攻占了洛阳、宛城一代，占据了敖仓，封锁了函谷关的出口。山东各路以军的文告已经传遍华夏。我等决定跟随山东起义军，除王莽，复兴汉室，遵从大汉高祖皇帝的祖训，继承大汉孝平皇帝的德行。如有敢不听从号令的，以武力讨伐他。派使者其快马传令中原周边各少数民族，恢复大汉朝廷以前赐予他们的爵位。然后率领大军，背上弓箭，带上锣鼓帐篷军械物资。传告四方百姓，各自安居自己的家里，我们不会背弃跟随自己的百姓子民。

        这篇檄文传至洛阳时，王莽当时正犯头痛，他叫人大声把内容读给他听，当侍女读到王莽毒杀汉平帝时，王莽惊出了一声冷汗，他说，如此巨椽文笔，如此贤才遗落民间，这是朕的过失。不知不觉间，他的头疼病都痊愈了。

        谁写的？王莽问。

        隗嚣。下面的人回答。

        王莽说，这是个人才。

        然后王莽大哭，流着泪说，这个后生把朕王家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骂别的朕都认，朕不辩解，但是朕真的没有毒杀汉平帝，他是病死的。说着王莽还把当年的许多医官，负责记载汉平帝言行生活的史官找出来，他自己翻出许多给汉平帝诊治记录的文书。

        天地良心，朕没杀他。

        但是王莽还是下了一道罪己诏，他知道国内天怒人怨，自己责无旁贷。

        《罪己诏》

        王莽人渣，卑躬屈膝，桀犬吠尧，盗跖颜渊，怙恶不悛，专横跋扈，恶行凶忒，罄竹难书，恶贯满盈。

        放眼华夏，未及整训，狼烟遍地，似秦会等，豺狼野心，入室操戈，朋比为奸，以邻为壑，大放厥词，齐东野语，实无懿德，奉承拍马，窃居高位，尸位素餐，潜藏祸谋，威福由己，本末倒置，越俎代庖，落井下石，抱残守缺，孤注一掷，墨守成规，为祸一方，毒遍国中。

        从古至今，无耻小人，贪残酷烈，惨绝人寰，于王莽甚！

        此等小人，一日不除，祸害无穷，众所周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望天下豪杰，见其檄文，积极响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者。

        如律令！

        公孙述和田况等正在救援的路上，看到王莽下的罪己诏文书，纷纷嚎啕大哭。

        田况说，主忧臣辱，我之过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面目见君王了。

        说完田况就要自杀，被左右的人拦了下来。

        在边境戌守匈奴的严尤，看到文书说，扭扭捏捏何必作妇人之态，非英雄也。

        公孙述那边的反应是，他叹息说道，我听说吃人家的饭，就要为他的事业献身。王莽是一个好的朋友，却不是一个合格君王。

        刘秀的反应是，王莽是不是在转移火力，以毒攻毒博取别人的同情。

        一篇罪己诏，一篇檄文，众人不同的反应，可以看出谁在浑水摸鱼，谁在进村偷偷放枪，谁是身在新朝心在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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